“就是你俩抢了人家的花盆是吗?”
警察局里,坐着两个不良混子。
一个染着红毛,一个则是蓝毛。
温南星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去的同一家理发店,在同一时间段染的头发。
都统一地掉了色。
两人鼻青脸肿,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劝架,捂着脸龇牙咧嘴喊冤枉。
红毛:“我们……我们真的只是路过,不小心顺走了他的盆栽而已。”
红毛哭天抹泪,特委屈:“警官你看看,他都把我俩揍成什么样了……”
蓝毛附和:“对啊对啊警官,我们都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抢东西啊。”
又指控站在温南星身侧的岑黎:“他一个人比我们两个人还壮,他抢我们还差不多!”
警官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过去——
一个魁梧奇伟,凶神恶煞。
两个细胳膊细腿,向隅而泣。
岑黎指尖反向一点,好笑地问:“我?”
温南星:“……”乍一看,好像,确实,有点像他欺负了人家。
警官也同样:“……”要不是他认识岑黎,怕是会冤枉人家。
从两人若出一轨的眼神中看出犹疑。
岑黎:“?”
正当老警官准备细问时,外面忽地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
“我操,怎么回事啊这,你俩干啥了,是不是喝假酒了我操?”陈跃人未到声先出,一眼就看到坐在铁椅子上弱不禁风的温南星,瞪大眼睛。
频频冒脏话,看得出来他切实震惊。
身后的陈妙妙比他更快一步,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他面前,满脸心惊胆战:“小温哥哥你受伤了吗?是不是他们打的你!别怕,我来——”
陈妙妙视线四下扫描,如同红外线似的,一下盯住桌上的盆栽,抄起就准备往俩混混头顶上砸。
温南星:“!”他的盆栽!
“哎!这儿是警察局!”好在陈跃一把拦住她。
温南星缓下一口气,朝里挪了挪那盆含羞草,和小姑娘说:“我没事,就是在路上被抢劫了,他——”
“抢劫?!”陈跃平地起雷,又抄起刚才的盆栽,“他们抢的?抢你什么了?我干你&*¥#%……”
轮到陈妙妙抱住他哥的腰:“哥!这儿是警察局!”
温南星:“!!”盆栽!!
老警察摊手,拍大腿:“……”
ok,看出你们是一家子了。
两杯茶水,让两人大动肝火的情绪平复下来。
角落里的两混混心态崩溃,紧贴着墙根,遭受三人削铁如泥的犀利眼神,两兄弟敛声屏气,胆怯地缩头缩脑,全然没了方才抢夺时的嚣张焰气。
陈妙妙的心思都在温南星身上,压根没给站在边上的岑黎一个眼神。
见到他的小温哥哥没受伤,她才松懈下一口气:“小温哥哥你没事就好。”
岑黎:“?”有没有天理,跟人搏斗的是他哎。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一颗盆栽,引起的抢夺,斗殴事件。”老警官说。
实际岑黎一开始也不知道原来抢走的只是那盆含羞草,以为又是手机或者钱包,以至于想也没想,满脑子只有怎么拿回来而已。
就算只是一颗盆栽,那也是温南星的东西。
岑黎还没表态,倒是陈跃怒发冲冠:“什么斗殴,我们阿黎从来不打无辜的人!”
那可是他给人刚修的手机!
都没赚几毛钱,差点又被抢了!
岑黎:“?”谁跟你我们?谁让你喊这么恶心的?
温南星见缝插针开口:“那个其实——”
陈跃话密:“而且是二对一哎,明显我们才是弱势的一方,这怎么能叫斗殴呢!”
温南星争分夺秒:“我上次——”
谁料,陈跃再一次抢走话音:“是,今天是抢了一颗盆栽没错,那明天呢,岂不是要把警察局都搬走?”
温南星:“……”
吸了一口凉气,温南星忍无可忍,手一伸,啪叽一下压在旁边人脸上:“安静!听我说!”
岑黎:“……”他没说话啊,为什么封印他的嘴?
看见抬起的手,两个肿胀成包子脸的混混兄弟虎躯一震,下意识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红毛哽咽:“吓死了,还以为又要揍我……”
“闭嘴,再说话还揍你。”岑黎一记眼刀直射。
红毛立马听话闭上,生怕自己脸上的口子再多一条,瑟缩着和蓝毛躲在一起,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意识到自己尤为胆大泼天地拍了岑黎一掌,温南星抱歉地收回手。
也就这么一下,即使岑黎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仍然认为这一掌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软绵绵,跟微风拂面似的。
岑黎略有遗憾地转了个方向,扯了张椅子坐下,凝视身侧的人:“好了,你说。”
警官:“……”那好像是他的台词?
温南星“嗯”了一声,先是再次将目光移至角落里的两人身上,混混大抵是心虚,视线闪躲,但不难得出结论——他曾经在长途公交站点见过两人。
只不过上次的红毛还是黄脑袋,蓝毛倒是没变化,依旧顶着个亮瞎眼的蓝脑袋。
仅一眼,温南星坚定:“……他们两个,就是上次偷我钱包的那两个人。”
“不止抢了我的钱包,还抢了一个女孩子的相机。”
警官蹙眉:“什么?有这回事?”
两个混混登时瞪大眼睛,接着混乱中带着秩序地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补充互不打扰:
“没有没有!”
“我们真的只是路过!”
“都是良民来的,没抢过人东西!”
陈跃看着他俩五颜六色的鸡窝脑袋:……你俩,良民?
骗鬼呢!
“调一下当天的记录。”老警官肃穆着一张脸对后方的年轻警察说道。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警官立刻让人查阅当天报案的记录,发现确实有一个女生来过,说自己的相机被偷了,地点是长途客运站。
人口密集,事发点还是一个监控死角。
那天,负责案件的警官本来还让女孩确定一下嫌疑人画像,但是女生表示他俩都戴着黑色头盔,根本没看清长相,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谁料两人今天又再次犯罪,还恰巧碰上了“前客户”。
警官看向角落里,两只黑色头盔早已成了一堆破铜烂铁,顶面形如干涸的泥土,裂痕遍布,中央一条长口更是像大裂谷,连里边的泡沫都露了个角。
质量压根不过关。
也难怪被打成这样,摔一下就坏,没办法保护脑袋啊!
所以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警官放行:“你们可以走了。”
温南星吁出一口气,但却没跟着岑黎他们一块出去。
他问警官:“等一下,我想问问他们……我的钱包还能拿回来吗?”
“你看一下是不是袋子里的这个,刚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年轻的警官说。
“对,是我的,”眼见失而复得的棕色钱包,温南星惊喜,同警官核对,“里面是两开的夹层,最中间是拉链层,有一个角用蓝色彩笔画了星星。”
警官检查无误,表示:“在这边登记一下就可以拿走了。”
温南星道了声好,照例填写表格。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天和混混兄弟争夺时,被撕坏的那一张照片的另一半轻飘飘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
“你刚揍人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吧?”走出警察局,陈跃问,“没受伤吧?”
岑黎揉了两下酸痛的腕骨,“嗯”了声。
挺久没负重练习,打架也是个体力活。
先前陈跃怕陈妙妙在警察局捣乱,于是让她等在外边看守小电驴。
见几人出来,陈妙妙手里提着几根冰棍,张望道:“小温哥哥呢?”
陈跃扭头:“哎,对啊,他怎么还没出来,不是跟你一块?”
岑黎也转过身,没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他蹙眉,扔给陈跃一串钥匙:“你给小电驴骑回去吧。”
“然后把你车借我一下,我一会儿带人去趟医院检查一下。”回想了一下某人还没完全痊愈的脚踝,他又说。
陈跃没拒绝:“行,开回我那?”
他瞅着那惨不忍睹的后视镜以及剐蹭的车座:“给你……整一下这面镜子,哎唷,人脸都照不全。”
“诶我先说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这回我铁定坑你。”
岑黎瞥他一眼,爽快:“成。”
陈跃嘿嘿乐了几声,喊着张望她小温哥哥的陈妙妙回家写作业。
小姑娘属实不太乐意,只是为了先前答应过的演唱会条件,不得不认命离开罢了。
反正她偷偷加了小温哥哥的电话,大不了回去偷偷联系。
两兄妹走后,岑黎又转身进警察局。
温南星这会儿已经拿到他的钱包,于是岑黎刚跨步进门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手上捏着一张……眼下应该说是半张照片。
小心翼翼地用衣服下摆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多宝贝似的。
夕阳西下的余晖将门口颀长的身影拖长,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人影,温南星抬眼,发现岑黎不知何时站在玻璃门边。
迎着温南星的目光,岑黎压下心间乱如麻的思绪,佯装镇定般走过去:“找到钱夹子了?”
温南星点头,唇角弯着一抹弧度,心情看似很好。
他问:“那两个人是被拘留了吗?”
“不知道,严重的话可能吃得吃牢饭了。”岑黎答。
温南星意味深长地“啊”了声,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看两混混作案的形式,大约是惯犯。
作案时间间隔虽短,但地点换得快,且都是人烟稠密道路复杂的地段,不会蠢到每次都在同一处地方偷抢。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遇上的岑黎是个硬茬。
好处没捞到不说,被人教训了一顿接着还得继续受罚……也算是罪有应得。
两人一站一坐,岑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他……手里的相片。
倒着,所以看不清脸。
俯视,所以能知晓全貌。
一个笑容同温南星一样温润的男人。
沉声半晌,岑黎开口:“走吧,去医院。”
温南星楞了一下:“你受伤了吗?在哪里?”
岑黎差点气笑:“我没受伤,倒是你,腰磕到树都没痛觉吗?”
温南星一下顿住:“……”
娇气得很,被人说中便开始叫嚣着发疼。
温南星挠挠脸:“嗯……一点点。”
岑黎面无表情看他,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他吐字:“走。”
“等一下。”温南星收起相片,刚起身,又突地滞住脚步。
“怎么?”
“盆栽还在里面。”
“……”岑黎是真的快无语了,都什么时候了,管那破盆栽做什么?
“你靠着门,我去拿。”稳住自己躁动的情绪,岑黎搀着他到门口,刚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别乱跑。”
一直到温南星怔怔点头应声,他才再次快步走进去。
三进三出,再出来时,手里确实多了盆植物。
经过一场激烈打斗,这盆含羞草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草。
只不过还真如温南星说的那样,含羞草不是含羞,而是保护自己——
叶片闭合,蔫巴似的缩在一起,全然没了刚买回来时的盎然生机。
要不是绿叶依旧莹莹翠绿,多半会被不知情人当枯草拔了。
等到开着陈跃的小破车一晃一游荡进入小县医院时,已经是医生们的下班时间。
岑黎娴熟地挂上急诊,大厅里多数是咳嗽发热的小孩以及老人。
而他们两个青年人异常显眼。
骨科诊室叫号颇快,温南星墩地一下被人摁着坐到诊室小板凳,听医生惯例问“哪里伤”“怎么伤”,岑黎答“后腰”“磕伤”……
没有他开口的机会。
再接着,只见医生冷漠地戴上手套:“转过去,衣服掀起来。”
瞧了眼温南星手肘稍显隐蔽的擦伤,医生又细节地说:“不方便就让家属帮忙。”
时间宝贵,温南星也不扭捏,任由岑黎把自己衣服撩起。
也正是因为处于同一空间的三人都是男性,温南星更加无心里负担,端正地坐着由背后两人查探伤势。
唯一羞愧的可能是:打架的人半点没破皮,他倒是又擦伤又新添乌青块。
温南星想得入神,岑黎却看得揪心。
他不是没见识过温南星皮肤的白净无暇,薄而嫩的后腰因撞击,除了有些淤青之外,倒是没有旁的伤口,可就算是这样,也令人频频攒眉蹙额。
仔细检查完,医生快速手写病历,接着下结论:“没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擦点药,注意休息时避开左侧伤口处。”
温南星乖巧地应好,问诊结束,手肘伤口已经进行处理,岑黎去替他取了药。
细细看着单子,岑黎说:“还是老三样,除了擦伤的地方不能用喷雾,淤青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消下去了。”
温南星耳朵听着,脑袋放空。
好半晌,岑黎才唠叨完注意事项,将药瓶和盆栽放在一块。
温南星抬眼,眼神微微闪烁一下,抿唇笑:“谢谢。”
笑容晃眼。
和外头辉煌的落日一样。
“……”伤着腰了,还那么高兴。
瞥这位乖小孩一眼,岑黎心想,你可别谢谢了,再谢下去,他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