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意思是……”

  岑黎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亲的?”

  温南星犹豫着点点头。

  岑黎喉头发紧,赶忙又问:“你还有别的哥哥吗?”

  “……?”

  这是什么问题?

  温南星茫然:“没有了,就一个。”

  岑黎喃喃自语:“一个好,一个就好。”

  再多冒出来一个,他就更吃不消了。

  就是这自言自语的声音有点大,温南星听得一清二楚。

  温南星:“……”

  他怀疑今天这顿饭里加了致幻蘑菇,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奇怪,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饭吃了,当然得有人洗碗。

  温南星还在尝试理解刚才那句话,就听厨房水池里一阵叮叮咣咣。

  ——大厨一个小时前做菜时有多得心应手,现在刷碗就有多力不从心。

  笨手笨脚,差点给碗打翻了。

  好在大厨还算眼疾手快,拿手捞了一把,才不至于要买新碗。

  没让几只碗遭灾,温南星明显听到他松了一口气,再出来收拾桌面的时候,面上风平浪静,仿若无事发生。

  “……”

  先前两人挤在小厨房,岑黎手背被小圆子烫到的地方只简单冲了凉,还没消红,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红着一块。

  视线掠过那处红块,温南星忽地起身,走到木柜前翻了两下,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只烫伤膏。

  替岑黎收东西的时候,掉出来的。

  拧开烫伤膏,但他发现膏体竟连封口的锡纸都没撕下,是全新的。

  再走到厨房门边,温南星问:“你手背……还疼吗?”

  岑黎扭头:“嗯?”

  他本想说不疼,可一看门边有一个鬼鬼祟祟,浑身上下写着“抱歉”二字的人,又噤了声。

  一进厨房就总能发生意外,上次是腰,这次是手。

  温南星带着点歉意地探头探脑,头发丝都蔫了。

  “要不,擦一下药膏吧?”他试探性地问。

  甩了甩水渍,岑黎瞅瞅他,又瞅瞅他举起的手,没忍心拒绝:“行,你直接挤我手上。”

  说话的瞬间,温南星已经挤出一小坨药膏,一股香油的气味顷刻间朝四周弥散,质地不干,反而是湿润的。

  油滑的触感碰到手背,岑黎搓碗的手滞了一息,垂眸侧目,看到的就是一只不断打圈转动的指节。

  两双手,黑白对比尤为明显。

  膏药厚厚一层,犹如狗皮膏药一般牢牢扒在皮肤上。

  温南星正努力地抹开那一大坨膏体,像是怕太少药效不够,恨不得拿药膏做手膜。

  边涂抹边在脑袋里写感想:岑黎的手,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粗糙。

  健康的小麦色指节修长,但不算细,手掌宽厚,微微用劲时显现的脉络则是力量与坚韧的象征。

  和自己的脆皮骨头相比,硬得不是一星半点。

  腕口连同掌心被人轻捧住,温热的肌肤触感传来,岑黎一贯游刃有余的表情突地出现一丝裂痕,震惊之色表露无遗。

  更让人瞪直双目的是——

  抹完药膏,温南星稍稍俯身,朝着油润的手背处吹气。

  微凉。

  心痒痒。

  “我听他们说吹一下能缓解疼痛……”温南星解释说。

  又轻吹了两下,他抬眼问:“你感觉好一点吗?”

  岑黎没说话:“……”

  好没好他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脑袋里正在放烟花。

  痛感这种东西,每个人可接受程度不一样,憋着不说的时候倒是平平无奇,没在他手背神经上作威作福,但一旦被人单拎出来……

  就真有点火辣辣的,不像是错觉。

  岑黎一时间怔住,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回过神来,只道:“更疼了。”

  温南星惊慌地“啊”了声,立马低头去看说明书。

  比起右手那道蜿蜒的长疤,这一点还真算不上什么伤。

  但看温南星担惊受怕的样子,仿佛他得了什么绝症。

  “但我觉得,吹完确实好多了,”岑黎避开他的目光,“就稍微有一点,能忍。”

  温南星踌躇,神色紧张:“严重的话,还是去看医生吧?”

  关上水龙头,避免潺潺流水冲洗掉刚上完的药膏,岑黎重重“嗯”一声,异常乖巧:“严重了就去。”

  不严重就……让人再擦一次。

  -

  锅里的绿豆圆子还热着。

  小县城打包菜的方式朴实无华,就用深口的瓷碗包上一层保鲜膜,分装好,扯个塑料袋一装,又环保又能宣扬传统美德——

  礼尚往来,瓷碗下回还的时候还能收到份回礼。

  从昨晚开始就被人遗忘的手机和钥匙,眼下又回到温南星手里,是一种挺奇妙的缘分。

  温南星没有一直盯着手机的习惯,即使是放在以前,也只是拿它当一个时间提醒工具,一个付款工具,以及一个……联络工具。

  新换的电池很耐用,几天没充电依旧显示剩余百分之五十的电量。

  开机后需要等待几秒,连接上信号,讯息才会弹出。

  但不论重复开机过多少回,温南星还是会心颤,指尖捏得发白。

  转机两个国家,长途客运都是用纸币零钱,有心人若真要查点什么,最多只能发现他偷偷跑回国罢了,至于到底在哪……

  “叮。”

  只有一声提示音。

  呼——

  松开攥紧的手,温南星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消息。

  思绪正漂浮,岑黎突地冒出来一句:“一直盯着这盆多肉看什么呢?你喜欢这个?”

  像是悬崖勒马,声音带动画面,温南星这才聚焦自己的视线。

  他有点强迫症,焦虑的时候总喜欢放空自己,同时手里还必须攥点什么,像煲电话粥手指不由自主绕电线圈那样。

  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如潮涌至的情绪。

  “这盆是我从队里搬回来的,算是长得最好看的一株了。”岑黎拨了两下叶瓣。

  翠绿中带点紫,形状像一朵莲花。

  是很漂亮。

  见温南星一直看着它,似乎很喜欢的样子,他又说:“你喜欢就送你,多肉很好养活,不费心思。”

  温南星忙不迭道:“我不用,你都养很久了,还是继续养吧。”

  以为是客套话呢。

  岑黎思忖一下:“也行。”

  但下一秒,他突地抄起钥匙:“走,带你去花鸟市场挑挑,那儿品种更多,花啊草啊什么都有。”

  温南星楞了一下:“花鸟市场?”

  ……

  给胡奶奶送了绿豆圆子之后,两人正好出门。

  楼底下的大爷仍旧扇着蒲扇,嘬着滚烫开水泡的茶,坐在楼底大树下进行对弈。

  没别的,还是象棋。

  岑黎走过的时候,还招呼两声想让他接着上回的棋局再下两盘。

  只不过今天又没得空。

  得陪人周末出游,逛花市呢。

  刚八月,可到底还是夏季,秋风没那么快来,站在骄阳底下两分钟,就晒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温南星已经习惯了走出一段距离,先在圆坛旁边坐一会儿乘凉。

  岑黎去开车过来,且非必要不开大车,因为一会儿要走的全是弯弯绕绕的小路,小型电动车更加方便。

  老破小有专门建造的电动车停靠处,就是前几年锂电池爆炸,引起楼道着火才改进的,原先是垃圾站。

  也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没多少人听劝,还是各顾各的,仍旧在楼道里充电。

  大家都嫌有味儿。

  午后的斜阳耀眼,顺着枝繁叶茂的树干四散落下,照在人身上暖烘烘也懒洋洋。

  温南星打了个哈欠,岑黎已经到了跟前,他娴熟地套上头盔,坐上车,风驰电掣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周末的花鸟市场非同寻常般热闹。

  说是花鸟市场,实际这里花鸟鱼虫,猫狗爬虫,文玩……应有尽有,甚至还能看见卖蛐蛐的!

  这处地方隐蔽,几乎是一直在往商店街的南方开,到了市场电动车不让进,便停在入口处,两人走进去。

  一个个支起的红色棚绵延不绝,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自然,异常养眼。

  坐在小摊前的老奶奶很是热情,正在修剪花朵上的枝叶,见着温南星路过,一剪刀“咔”了一朵漂亮小花,笑意盈盈递过去。

  好好一朵盛放的花,不知道为什么要剪下来,以至于温南星没敢接。

  被坑过,怕支付出去一笔巨款。

  他现在处于精打细算的生活状况下,每一笔都不能乱花。

  倒是岑黎大大咧咧接过,手指转了两下花干,转头再塞人手心里。

  “拿着玩儿。”

  白嫩嫩的一朵小花,和温南星脸差不多颜色,中间的芯嫩粉,隔着一臂的距离都能闻到它散发的香味。

  清新,幽香。

  开得真好。

  “你有喜欢的花花草草没?”

  走进市场好长一段距离,仍旧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盆栽。

  花卉市场种类繁多,挑得眼花缭乱,岑黎干脆问他:“想要哪种类型的?”

  温南星思考着,过两秒实话实说:“我不知道,都没养过。”

  岑黎疑惑:“你家没人种这些?”

  现在随便养盆绿植摆在家里,那都是养眼又能吸收天地灵气的,谁家还没点花草?

  温南星支吾一下,含糊地“嗯”了声。

  他家里有,是温室培养的那些,他最多也只是表示欣赏地看看,然后感叹一句“真漂亮”。

  至于种的品种是什么,要怎么种。

  一概不知。

  “这么压抑啊,”岑黎调侃似的随口一道,“那成,我觉得……这束就挺好。”

  温南星注意力在左侧的绣球花上,闻言转过脑袋,蹙地,一颗颗带着毛刺的球状物体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退后几步,温南星,略带纠结地问:“……它吃人吗?”

  岑黎噗嗤一下笑出声:“专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

  “……”

  也没有……细皮嫩肉吧?

  温南星有点郁闷,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原来是这样。

  但也不怪岑黎会这么觉得,这人确实纤瘦得和花干差不了多少,某天强台风一吹,没有他抓着的话怕是早就被卷到海里去了。

  像只小绵羊似的,就算有脾气也只会先把自己缩起来,然后朝你“咩”一声,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岑黎摸下巴,“我给你挑吧。”

  温南星眸子又亮起,莞尔道:“嗯……好啊,是什么?”

  视线绕着周围转了一圈,岑黎坦然捧起一盆绿植:“这个,一戳就闭上的——”

  “含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