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芒口杯躺在苏原的手里,还带着陆斯里的体温,暖暖的。

  “谢谢。”

  明明是送的人,陆斯里却比苏原更不好意思,嗯了一声就说自己去洗漱了。

  苏原叮嘱:“注意安全,别滑倒了。”

  陆斯里:“好。”

  看着陆斯里回了自己的房间,苏原捧着精致的杯子,穿上拖鞋走到餐桌旁边坐下。

  他仔细的打量着这只杯子,在外婆家的时候外婆说过,这一只不是北宋年间景德镇烧制的珍品,是明代民窑的作品,收藏价值不高,但是这一只芒口杯色质如玉,保存完好,十分漂亮,就收回来了。

  想到陆斯里在自己家里偷东西,苏原忍不住笑,手指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他是什么时候偷的?

  展示架就在客厅,明明记得他后面没再去过那里。

  苏原把置物架最中间的位置腾出来,原本放的是陆斯里送的北海道同款,现在挪了挪,把这只青白瓷芒口杯放了上去。

  他坐在餐桌边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的喜悦和暗爽实在是难以隐藏,回房间洗澡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因为苏原结婚没有请婚假,科室的前辈们特地在春节给他排了个连起来的假期,让他回家陪陪老婆。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转眼大年三十就到了。

  开始调理身体之后,陆斯里每天都要吃一把药,不知道是抑制剂减量还是哪颗药的作用,每天都能睡得很香。

  不刻意调闹钟的话,总是能睡到九点钟。

  陆斯里起床之后看到有李崖的消息,说是昨晚在家吃饭的时候,爸妈提到了司徒鹤的父亲。

  陆斯里给他回了电话过去。

  “说什么了?”

  李崖那边宿醉被吵醒,声音模糊地说:“我妈说司徒鹤老爸知道我跟你认识,打听你家的背景。”

  陆斯里:“你爸妈怎么说的?”

  李崖:“因为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就说不了解。”

  “好。”陆斯里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啊,打扰到叔叔阿姨了。”

  李崖:“这有什么,不过看样子这事儿传开了。”

  陆斯里:“没事,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是司徒鹤的错吧,AO保护法没听说么?”

  电话那头的李崖犹豫了片刻,开口说:“也有不少人说你故意闹的,因为看上了司徒鹤的家世想攀高枝。”

  陆斯里笑,“随便。”

  李崖叹气,“你呀。对了,今年过年你爸妈回来吗?”

  陆斯里:“目前知道我妈不回。”

  “过年聚聚呗,老徐他们知道你跟苏原结婚了,都想见见你们。”李崖说。

  老徐是高中同学,之前跟他们关系都不错,学生时代都是结伴玩耍,陆斯里和李崖他们这帮一起玩的都是家里比较有钱的。按理说在荔城的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陆斯里有刻意避开,回国两年多了,至今没有和大家见过面。

  朋友们也能理解,但总是想念朋友,得知他结婚应该心情不错,又想约他。

  可惜是协议结婚。

  陆斯里想了想,“再说吧,苏原也不一定原意去。”

  他们这一帮玩伴,大多都是Alpha,少量Omega,一个Beta都没有。学生时代就没有存在感的苏原,到这种性征、财富都差别很大的场合可能会不舒服。

  李崖应了一声,“行,反正到时候约好了时间我跟你说,不来也没关系。”

  陆斯里:“谢了。”

  李崖:“但我得单独上你们家做客去,你老公上次说给我做鸭。”

  陆斯里:“……”

  李崖:“我的意思是做鸭子给我吃。”

  你来我往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出卧室。

  客厅的冰箱上有红色福娃的冰箱贴、餐桌上的隔热垫也变成了红色的编织中国结、茶几上的花变成了红色的银柳。

  连玄关处的换鞋垫也变成了红色的。

  陆斯里莫名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家里跟超市大卖场的春节专区一样,就差放一首《恭喜发财》了。

  “苏原?”陆斯里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回应,应该是出门了。

  陆斯里有点饿,去厨房找吃的,发现灶台上蒸锅里有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和玉米,旁边电陶炉上有倒好的牛奶。

  便利贴男人上线:中火4分钟,热好记得关电(我去给小姨送年货了)。

  陆斯里惊觉,苏原为自己安排了给外婆和他们自己家里的年货,自己却没有想着给他小姨一家准备点东西。

  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陆斯里心里有些抱歉,只能到苏原小姨他们从老家回来之后去拜访,再送点新年礼物。

  这么想着了一会儿,牛奶已经热好,陆斯里按照便利贴的嘱咐把电陶炉关掉。

  陆斯里一边吃早餐,一边在手机购物软件上挑选合适的新年礼物。

  他送礼物的经验不多,在输入“高中生礼物”、“长辈礼物”、“40+女性礼物”等等关键词都没有看到满意的礼物之后,终于放弃了用这种大海捞针的办法。

  苏原送了什么?

  给外婆的是一套很好用的花艺工具,之前的那些都用了很多年很旧了,外婆也念叨过说不锋利。

  给妈妈的是一件黑色的羊绒羊绒毛衣,很简约的圆领款式,回想一下确实是妈妈会喜欢的款式。

  连邹叔他都送了一双防滑性能很好的鞋子。

  这三样东西现在就摆在茶几上。

  陆斯里分析了一下,其实和工作一样,就是从收礼人的需求出发。

  不是看有什么,而是看对方需要什么喜欢什么。

  陆斯里想了一下苏原的家庭构造,之前聊过一点,小姨和姨夫开了一家小超市,妹妹在上高一。

  开超市的话每天都要搬货还有坐着守店,身体会酸累。想到公司的休息区有按摩椅,陆斯里也用过两次,感觉还不错。

  高中生的话,送电子产品准没错,挑了个最新款的顶配平板。

  “也不难嘛。”陆斯里不自觉翘起二郎腿,对自己购物车里的东西都很满意。

  因为不知道苏原小姨一家的地址,暂时没办法下单。

  陆斯里放下手机,把杯子里剩的牛奶喝完。

  起身的时候看到旁边的置物柜上多了一只杯子,是昨晚自己有点微醺了,趁他们都去厨房偷的。

  现在清醒过来的陆斯里看着这一只叫不出名字的杯子,被自己笑到。

  多大了,还偷长辈的东西。

  就因为苏原说喜欢。

  陆斯里后知后觉,自己做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包括送新年礼物这种事,其实都是跟苏原学的。

  感受到被认真对待的人,怎么会一直冷冰冰呢。

  对于这样的改变,陆斯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一面觉得以后的生活会多很多“麻烦事”,一面又很期待,期待感受到更多的“爱”和“去爱”。

  清理了刚刚用过的餐具,陆斯里给Fiona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到,要不要自己去机场接她。

  没想到Fiona说:“刚下飞机,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陆斯里:“玩得开心吗?”

  Fiona笑:“比上班强。”

  两人认识很多年,Fiona是外婆带的最后一届学生,当初因为家境问题要退学,外婆劝说许久,又资助她学费,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交。

  Fiona比陆斯里大三岁,是姐姐,她毕业之后在国内一家影视公司里做企宣,陆斯里回国之后,就到F&A来给陆斯里当助理,是发行部的二把手。

  当初分化成omega之后出国留学的建议,就是Fiona给的。

  中午一点多,苏原回来了。

  说好了要在外婆家住两天陪她过年,两人收拾了点换洗的衣服,又拿上准备好的礼物开车前往。

  这两天没有再下雪,但是气温一直很低,很多地方都还有积雪,外婆家别墅后是山体公园,积雪很多,还能欣赏雪景。

  陆斯里开着车轻声感慨:“这里真的很漂亮。”

  苏原转头看向窗外,“是啊,春夏秋冬,都各有各的韵味。”

  “嗯?你经常来这边吗?”陆斯里问。

  苏原微微愣了一下,点头说:“嗯,旁边的山体公园很适合跑步,我经常从医院跑过来再跑回家。”

  “你好能跑。”陆斯里笑。

  苏原:“你以前不是说你骑车上下学,觉得骑不过瘾,都要在公园骑一大圈凑到五十公里再回家么。”

  陆斯里微微皱眉,“是嘛,好奇怪,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从林荫路拐两个弯,就到了外婆家所在的别墅区,陆斯里和苏原到的时候,外婆正在和Fiona在院子里看后山的风景。

  “回来了?”外婆笑得很开心,每逢传统节日,两个孩子都会回来,老宅子就能热闹些。

  今年还多了个苏原,自然是更加开心。

  两人大包小包地把买的礼物和水果酒水都拎回屋子里。

  年夜饭吃得早,五点钟天还是亮的,一家人就已经围着大圆桌准备吃饭了。

  城市不能燃放烟花爆竹,好在电视里放得不少,也算有点氛围。

  外婆开了她珍藏的红酒。

  “今晚大家都住在家里,除了里里,大家想喝多少喝多少。”外婆开心,说上头了补一句:“想喝哪瓶都可以。”

  被限量的陆斯里俏皮问:“那开你的茅粉金也可以吗?”

  外婆震怒,差点摔筷子:“你个捣蛋鬼!”

  大家被外婆逗得哈哈笑。

  外婆爱喝酒,也爱收藏酒,珍爱的那几瓶从来是不松口的。

  陆斯里和Fiona打趣外婆是酒鬼,苏原笑着替外婆说话,说适量饮酒没问题,心情好对身体是最好的。

  陆斯里笑骂苏原马屁精,苏原说你不懂。

  餐桌上一派其乐融融,吃饱喝足之后收到了陆斯里妈妈夏利知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正在执行项目,按理说这种时候特别难往外打电话。除非是有人发了紧急的联络信件,她再申报之后才能对外电话,并且会全程录音监听。

  外婆同她问候了几句,要她注意身体别太拼命。

  “里里你接,妈妈想你的。”外婆把电话给陆斯里。

  她知道女儿和孙子之间有隔阂,老一辈做不了什么,只能尽量在中间说点好话。

  “喂,妈妈。”陆斯里接通电话。

  夏利知那边很安静,她声音有些疲惫,一如既往的冷静,轻声说:“新年快乐,里里。”

  陆斯里:“新年快乐妈妈。”

  “工作顺利吗?”

  “还不错,你呢?”

  “我也是。”夏利知惯例再关心一下身体,“最近身体好一些了吗?”

  陆斯里:“好多了。”

  夏利知:“那就好。”

  话题结束。

  总是如此,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之间的沟通就只剩下这些。

  “要再跟外婆说说话吗?”陆斯里很懂事地转移话题。

  “不。”夏利知快速回答,而后沉默了几秒钟,“让我跟苏原说说话吧。”

  陆斯里有些意外,妈妈是比自己还厌倦这些关系的人,上次也感觉他对苏原蛮冷淡。

  但还是把电话递给了苏原,“我妈想跟你说说话。”

  “好。”苏原接过电话,隔着电话也恭敬地端坐着。

  “嗯,新年快乐妈妈,您也是,好的。”苏原应答着。

  接着好几秒钟都没有说话,然后说:“是,是,好的我知道了。”

  好像不只是问候。

  讲完之后苏原把电话给外婆,互相道别之后挂了电话。

  陆斯里只被准许喝半杯红酒,现在已经喝完了,拿着红酒杯闻闻:“你们说什么了?”

  苏原微笑:“说新年快乐,让我跟小姨一家也道个新年快乐。”

  陆斯里:“好吧。”

  接完了妈妈的电话,一家人窝在沙发看春晚,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氛围还算不错。

  外婆年纪大了,不好熬夜,最后就只剩下陆斯里和苏原,还有Fiona。

  三人要守岁,无聊到玩牌。

  Fiona熟练洗牌,“真心话大冒险?”

  她实在是很想八卦一下两人目前的状况。

  “不玩!”陆斯里和苏原异口同声道。

  两个人把“真心话不说大冒险不敢”写在脸上,只能作罢。

  平时看着精英白领模样的Fiona实则是桌游高手,酒桌上无往不胜,一个小时后,陆斯里喝水得得狂上厕所,苏原眼神早已迷离,还要装作我没醉。

  好不容易守过了时间,在院子里远远看了一会儿远处广场上的新年烟花,这一年又过去了。

  烟花很漂亮,陆斯里看得很痴迷,他更喜欢这样远距离的看烟花,没有轰鸣的爆炸声,也没有人群吵闹的欢呼。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苏原也是。

  “不过看的不是同一个东西。”Fiona微微笑一下,她站得稍稍靠后一些,能看清面前的两个人。

  陆斯里也许当局者迷,但Fiona可没那么木头。

  三个年过三旬的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屋睡觉。

  陆斯里和苏原来的时候装了一点衣服,进门之后邹叔帮着拿回房间了,两人都没回过房间。

  Fiona的房间就在一楼,陆斯里和妈妈的房间在二楼。

  “上去吧。”陆斯里站在台阶上看苏原,自己没喝酒,但看出苏原有些醉了,醉了还装没醉的那种。

  苏原的一只手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微微抬头看陆斯里。

  真是好棒的视角,仰望陆斯里的时候会觉得幸福,会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陆斯里见苏原不说话,走下来轻轻拽着苏原的手腕:“不舒服吗?”

  苏原轻轻摇头:“没有。”

  两人上了二楼,进了陆斯里的房间。

  这是一个面朝着楼下小花园的房间,有个小小的阳台,木质地板虽然有年头了但是打理得很好,书桌很大,书柜上各种各样的书塞满了柜子,还有好几个不同的飞机和战舰模型。

  陆斯里也好久没有回来睡了,左右看看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对苏原说:“简单洗漱一下就好。”

  苏原:“好。”

  卧室没有独立的卫生间,陆斯里让苏原先去,苏原很快就回来了,身上穿着从家里带过来的睡衣。

  苏原进门的时候陆斯里刚好坐在床边看床头柜里的小玩意儿,他就坐到了书柜边的小沙发上。

  在此之前气氛融洽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就旖旎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要睡在一起”这件事近在眼前了。

  “要不我去隔壁客房睡好了。”苏原说。

  苏原头发没吹太干,湿湿乱乱的耷拉在额前,眼神还莫名有些委屈,不知道还以为陆斯里欺负他了。

  陆斯里笑:“床都没铺。没事,就睡两个晚上,分开睡外婆和邹叔一定会发现的。”

  “那好。”苏原笑,“那你去洗漱吧。”

  陆斯里洗漱慢一些,回卧室的时候发现苏原还没有上床,从书柜上拿了一本书在看。

  “不睡么?”

  苏原抬眼,没戴眼镜的脸看起来很无害。

  “嗯,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陆斯里偷偷笑了一下,掀开被子上床睡觉,拿着手机回复一下工作伙伴上的新年问候。

  一边回消息一边偷偷看苏原。

  ——他明明都困得打瞌睡了,还在坚持看书。

  看了十几分钟,陆斯里放下手机侧躺下去,在被子里都忍不住笑,为了让苏原能安心上床睡觉,从不打呼的陆斯里不得不在躺下后的五分钟发出拙劣的轻微鼾声。

  “哈呼——”

  察觉到陆斯里睡着,苏原才关掉台灯,他轻轻掀开被子钻了进来,这张床不大,就算尽量往两边睡都能感受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温度。

  连呼吸都轻轻的,怕吵到陆斯里。

  很久没有干过这种无聊事情的陆斯里突然起了坏心眼。

  陆斯里:“晚安。”

  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