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看了孔信一眼, 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有些放低声音, 说道:“自然是要等到该去的时候。”他这样说着, 又用余光看了眼站在不远侧的信使, 挥手叫来了一直跟在自己附近的承安,让他将人带去休息。

  孔信撇了他一眼, 道:“神神秘秘。”但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亭中静坐了些时辰,直到月升将半, 孔信挠了挠身上, 道:“我这都被蚊虫咬得不行了, 他们叙旧应也……差不多了罢。要不,咱们回去?而且咱们书院都是男子,总也不能让林姑娘就这么住下罢。”

  宝玉瞧了瞧天色, 确实不早了, 便也站起身, 拉上他, 往学舍内走去。那亭子离学舍本就不算很远,没有多少路程, 便也到了位置。

  两人在不远处止了脚步, 在外面瞧着,约莫还能看到里面烛光未息, 只是却没什么声音, 略走进了, 方才听到了几声低语, 宝玉顿了顿, 假咳了一声, 又敲了敲门,方道:“林家姐姐,林兄,我们进来了。”

  待听到里面的回应,二人才推门而入,本以为许会打扰到他们二人说话,但是姐弟俩陡然相见,纵然有许多话要说,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再多的时间也不过是相对流泪罢了,只是终究忘了时间。

  林侨见着甄璟二人回来,方扶额道:“是我忘了时间了,我这就给阿姐寻间客栈先住着。”

  “我和璟兄回来就是围着林家姐姐的住处来的,今日这么晚了,令姐又是只身一人,如何能住进鱼龙混杂的客栈里。”

  “没错,我……孔兄家给他赁的房子本就收拾得差不多了,让姐姐住到我那去正相便宜呢。”

  “这……”林侨看了看坐在自己床上的林依依,有些迟疑,转过头来,接着说道:“我本来是想着带着姐姐在书院附近找一处客栈先住下,这样我也可以一同住在那里,照顾姐姐、上学都还方便,但是……”

  “这有什么……”

  孔信的话没有说完,便听林依依,用着带这些鼻音的嗓音说道:“我自己去住客栈就好,阿侨还是该抓紧学业才是,怎能来回奔波耽误时间。”

  “阿姐,这怎么能行……”

  “其实,我觉得这事情也好解决,璟兄的房子早就收拾好了,就是为了让……“孔信正要继续说,但却得了宝玉一记眼刀,方又要改口说道:“我是说,我那住处本就收拾好了,就是为了让伯父、伯母和林姐姐过去住的,虽说姐姐现在住过去孤单了些,但到底也要比住在客栈好一些,左不过我们再寻一个可以与她作伴的人就是了。”

  孔信突然改口的话,林侨也听在了耳中,便也说道:“璟兄、孔兄,其实,我刚刚已将璟兄为我们备了房子的事情告诉阿姐了,阿姐还说,璟兄并不知晓当日之事,我们亦不应迁怒于他,此次她能回来,大皇子亦说了,是得了璟兄的嘱托。只是,姐姐觉得我们这样住过去,太过麻烦你了。”

  “哪里说得上这些了,林家姐姐不嫌弃就好,若是推脱了,才让我难堪呢。我那院子虽然并没很大,但一应物件儿还是全的,日常伺候的也是我在府中常用的人,若是姐姐一个人住着无趣,我想,我也可以试试寻个人来与姐姐作伴。”

  宝玉得知林依依竟不介意自己是甄玮之弟的事,信中却更有些愧疚,便也更欲将她留下住着,也宽慰些自己的心。

  林依依姐弟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有些松动,但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得孔信问道:“难道你是说,秦姑娘?”

  “确实是她,这些日子咱们忙着,我也没有常去林家,但是林妹妹的信中也常说起秦表姐,虽然她现在心境比从前好上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有心事挂怀,不得自在,我想若是能与林家姐姐一同作伴,二人互相说话、宽慰着,说不定也是好事。”

  “倒也不是不成,其实也是两相便宜的事情,秦姑娘可以散散心,林阿姐也有了伴。况且若是将来秦姑娘想回林府了,也不是不成。想来过些天伯父、伯母知道林家姐姐的好消息,身子好了,也就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再看秦姑娘的意思也好。”

  宝玉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而后又冲着林氏姐弟,道:“今日天色实在有些晚了,我们这里也不方便留着林姐姐,只怕还是真得让你在附近的客栈委屈一晚,明日我们休沐,便送你回我那住处去。然后,我再去林家一趟。”

  林依依听着,先点了点头,便欲起身,而后却又不由问道:“林家?”

  “是这样的,这个林家,是咱们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的家,好像还与你们同族呢,林兄前阵子也偶尔会去林家拜访。”

  林侨看了一眼孔信,低头应了一声,先扶着她往外走,又轻声道:“这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说与阿姐听,我们先去寻一住处。”

  且说他们三人送了林依依寻了处客栈,却也没再回去。原先只是林侨担心姐姐不愿离开,甄、孔二人瞧了瞧时间,便也没再坚持回书院,只开了房间,也住在了这里。

  其实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这事,虽然仍是在读书,但是心中到底并不大宽怀。好容易有了结果,他们心中也有些畅快和踏实。故而,他们虽开了房间,但却也并没休息,只让店家备上了许多酒、菜,在房内小酌了将一夜,天将明时,方才草草地睡了一会儿,但也并没睡沉,便起身送了林依依往甄家赁的宅子内去。

  因着宝玉这段时间也并不大回来,寒烟等人见了他,还颇有些吃惊,又瞧着他因熬了一夜,有些疲惫的脸,难免有些皱眉,但仍坚持着先上前去请了安,又给各人看了茶,便去嘱咐人给宝玉准备好换洗的衣物,说道:“二爷,今儿瞧着面色不大好,要不要去换洗一下。”

  “寒烟姐姐先不必忙。”他拉住了寒烟,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林依依道:“前阵子我与你说过,这些日子会有客人来咱们这儿借住,这位便是那家的姑娘,这些天她在这里住着,还得要寒烟姐姐多照看一些。”

  寒烟疑惑,转头看向林依依,却见着她的打扮已是出嫁之人的模样,但宝玉却仍唤她姑娘,不免心下生疑,但宝玉未说,她便也不欲多问,只点了点头,道:“爷只管放心。”

  而后又说着:“那爷这些日子,是准备一直住在书院吗?”

  “嗯,我们送了林家姐姐过来就准备走。”宝玉这样回着,顿了顿又说道:“还是帮我准备下换洗的衣物罢,一会儿我还要去林家拜访,如今这个样子确实不大得体。”

  宝玉话音刚落,孔信便有些调笑着说:“是要见你的林妹妹去,所以才觉着这样不得体罢。”

  这些日子,甄璟已经有些熟悉了孔信类似这般调侃的话,便也只是笑着指了指他,并未如从前一般多说什么,就起身往后院去,梳洗一番。

  但刚起身走了几步,仍有些不放心,又向着寒烟道:“寒蝉跟着我过去就好,林家姐姐这边还是你来照看下,后院东边那处屋子给她住就很合适。”

  这般嘱咐一番,方才又回到自己屋子内更衣梳洗,待再出来时,却见着林依依已经不在正堂内了,只有孔信和林侨二人在这喝茶等着他。

  孔信端着茶杯,见他再出来时,早已换了身打扮,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头发亦重新扎过,好笑道:“你也太用心了些。”

  “这是礼节。”

  “是是是,你说得对,那咱们走罢。”说着,又瞧了瞧,坐在那里,但还有些不定心,走过去,抚了抚他的肩,轻声道:“林阿姐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刚那位寒烟姑娘多细心啊,走罢。”

  “嗯。”

  虽说他们三人同行,但却也只有甄璟一人往林家而去,让他们二人先回了书院去。

  但他今日到林家来,也没有提前说明,今日这个时辰又非素日里他们歇息的时候,所以确也是十分不凑巧,下人通报时,贾敏正在与管事的对账,黛玉亦在同秦蓁上学,他瞧着贾敏繁忙,被下人带进来后,便也只安静坐在一旁角落里,将安儿叫过来逗弄。

  如今安儿也将三岁了,正是有些顽皮的时候,素日里又时常见着宝玉,便也不觉得陌生,便也愿意跟着他,两个人这般玩闹了一会子,贾敏那边亦已忙得差不多了,让管事的人下去,便说道:“璟哥儿,往前面坐坐,你这孩子,也太过小心了,坐那么远做什么。”

  “不妨事的,刚刚瞧着伯母在忙,怕扰了您罢了。”虽然这样说着,但也应声拉着安儿往前走了走,坐到她跟前的椅子上,略寒暄了几句,便听贾敏问道:“你这孩子,有些日子不来了,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倒是确有一事,只是不知秦表姐和林妹妹是否快散学了,倒是同他们一起说更好些。”

  “竟是这样。”贾敏点了点头,叫来丫鬟,道:“你去瞧瞧大姑娘那边怎么样了,要是散了学,就让他们直接来我这里。”

  贾敏吩咐着那丫鬟去了,便欲叫着安儿到自己跟前来,但刚招起手,便见那孩子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宝玉道:“甄家哥哥又是来同我抢姐姐的吗?”

  安儿这话,确是弄得贾敏有些哭笑不得,拉着他的手到自己身旁,又点了点他的头道:“这这孩子。”

  甄璟瞧着安儿认真的小模样,虽被贾敏叫到了身旁,但却仍然看着盯着自己看,他便不由也有些发笑,便直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又蹲下身子道:“为什么说我是来与你抢姐姐的呀,姐姐只是你一个人的,我怎么抢得去。”

  “可是每次你来了,姐姐就只同你来玩,不理我了。”

  宝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么,下次我们都陪着安儿玩可好?”

  “嗯。”到底是小孩儿性格,不过几句话,便转而开心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便又拉起了宝玉的手。

  宝玉见他如此,便也没起身,只就着这个姿势,逗弄了他一会子,两人正玩得欢喜,他突然见着面前的小人,眼前一亮,就也不再理他,只迈着还不能十分走得稳路的小短腿,往前面跑去,喊道:“姐姐来了,姐姐,我刚还和甄家哥哥说起姐姐呢,说要他同我一起都陪着姐姐玩,我们三个一起。”

  贾敏笑着看向他,摇了摇头,说道:“刚刚你是和你甄家哥哥这般说得吗?”

  “是的。”但安儿却像是真不记得自己刚刚如何作为一样,坚定地点了点头,又拉着黛玉的手往前走,说道:“甄家哥哥说要走姐姐和秦姐姐有事情说呢。”

  虽然听着丫鬟说了,但秦蓁亦没想到甄璟找自己能有何事,便只当丫鬟听错了话,因此她虽跟着过来了,但仍看向宝玉,有些疑惑。

  “确实有事,秦表姐和林妹妹不妨坐下,我们再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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