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将三人送回学校，乔衍和庄野也坐上车准备回去。后座的两人喝得不少，因而有些困倦，连带着车厢里也少有言语，司机沉默着将车速放慢，可谓很是体贴。
乔衍倚着椅背，眸子微微阖上，衬衫上本来扣得一丝不苟的扣子也松开了一颗，较平日显出一丝慵懒与漫不经心。庄野揉了揉眉心，不愿吵着他，轻手轻脚地支起身子低声对前排说，“李叔，等会儿前面超市门口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司机点点头，随后依言停下。奈何庄野再万分小心，不可避免的开门声依旧让连浅眠都算不上的乔衍睁开了眼。
“到了？”Omega眼睫颤动两下，神色没有那么清明，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的困倦。
“没有，”庄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探头看了一眼车门外，“我去买点儿东西，你再睡儿，一会儿到了我叫你。”语气温和得像哄小孩子一样。
乔衍的酒量不好不坏，毕竟坐到现在的位子的乔少当家本也不需要喝所有人递来的酒，因此平日里也鲜少喝醉。不知是不是被饭桌上热烈气氛感染，乔衍今日难得地多喝了些。酒劲儿上来的人此刻懒散下来，只抬眼看了Alpha一眼后轻轻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庄野一脚迈出车门，下车时走得急还猛地一下撞到门框，发出闷闷的声响。Alpha心头一跳，一边捂着自己额头一边看了一眼后座的人——还好，应该没吵到。待把车门合上庄野才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嘶嘶抽气，小跑向商店飞快地买完了东西。上车开门时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有回应，Omega应该是睡熟了。
乔衍就安安静静地倚在椅背上，眉心微蹙，似是睡得不太舒服。于是庄野犹豫了一下，带着一点私心作祟，将东西放好，开始轻手轻脚地调整对方的睡姿。
他紧张而小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手上的动作也半点儿不敢马虎。手指搭着衣服的瞬间忽又觉得自己的心跳未免太快了，无厘头地担心着会不会吵到对方，随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待Omega靠在自己的肩上，眉宇舒展，平缓而温热地呼吸着，Alpha才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已至深夜，四九城的夜生活早已开始。街道两旁亮起霓虹灯，瑰丽明亮得犹如万千星河。烧烤店里有人和朋友说说笑笑，拍着桌子为一个话题讨论得眉飞色舞；街道上有人举着手机在和亲人通话，怀着满腔雀跃的语气和亲人分享自己拿到的offer；写字楼里有人坐在电脑屏幕前头秃，一个ppt改来改去总是找不到领导满意的效果；天桥底下有人独自失声痛哭，被捏扁的啤酒罐里不知是失恋还是生计。
众生百态，而此刻坐在车厢里的庄野什么想法都没有，身子一动不动，庄重肃穆得像是朝拜的僧人。Alpha只敢微微偏头，然后安静又小心地注视着Omega的侧脸，大脑空白了很久。
霓虹灯和树木向后慢慢倒退，Alpha在心里想，这条路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
车子驶入小区，司机沉默地先离开了，徒留下坐在后座的两人。庄野一动不动地坐着，车厢里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却并不刺鼻。
好半天Alpha才鼓足了勇气，伸出手去虚虚地拢住那人修长的手，不敢完全罩住，似搭非搭，两枚戒指靠在一起透出点点光亮。他微微偏转目光，可以看见Omega细腻的皮肤和修长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对方鸦黑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浅浅的阴影，像小扇子。
他自知心跳声鼓噪如擂，无心去想太多，只觉得现在这样似乎已是近乎虚幻的美满，静谧的，真切的。
好一会儿，车厢里突兀地响起一声“叮咚”，Alpha猛地一惊，慌慌张张得导致肩膀抖了一下。
Omega也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后者随即坐直了身子，“我睡着了？抱歉，”想了想又道，“……多谢。”
“没事。”庄野摇摇头，强装镇定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怎么不叫醒我，”发出叮咚声的是乔衍的手机，他浏览着屏幕，是下属紧急请假的消息，Omega顺手打开车门，“走吧。”
Omega没怎么纠结自己提出的问题。庄野正好不知道怎么回答，赶紧从另一侧下车，将这一页翻过。
那点心思的确说得明道得清，但他怎么敢向他说呢。
客厅的灯被骤然打开，一下亮起柔光。庄野叫住正把外套放在衣架上的乔衍，“乔老板。”随即引来那人转头疑惑地问，“怎么？”
“先别睡，”庄野手上还提了东西，此刻抬手拍了拍袋子，“我打算炖点儿醒酒汤，乔老板先去洗漱，等会儿来喝点儿。”他略一停顿，“不麻烦的，而且食材什么的我都买好了。”
乔衍没想到他还会煮这个，眼下见对方恳切地看着自己，竟没由来地想到了圆滚滚的可乐，有些无解于自己想法的同时又觉得不无道理——Alpha亮晶晶的眼睛很是似曾相识，让人不忍拒绝，“……那就有劳。”
庄野得了回应，转身一头扎入灶炉间，厨房亮起明亮的灯光。已至深夜，可乐也已经睡下了。鉴于醒酒汤并不需要人一直盯着，庄野设好时间，自己也跑去飞速地冲了个澡。
待Alpha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Omega。对方穿着浅灰色的睡衣，面料看上去十分柔软舒适。他戴着眼镜，正盯着电脑屏幕。庄野从厨房端出两小碗醒酒汤，一碗搁在茶几上，又往Omega的方向推了推。
“提前声明哈，这种醒酒汤的味道不会很好，但我觉得这个方子还是挺管用的，”庄野解释了一句，见对方将电脑移至一旁，“这么晚了还在忙工作？”
“还好，”乔衍拿起汤勺抿了一口，觉得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水平，只是生姜的味道确实有些冲，接着回答对方的第二个问题，“有一个大的供应商需要更换，还在物色。”他顿了顿，
“我要去云州出差四天左右，可乐就让阿姨负责喂吧。”
Alpha周日下午有课，所以他一般会在那节课前选择回去住校。宿舍不许养宠物，所以尽管Alpha将照片在宿舍里早早地炫耀了一圈，但秦飞三人始终没亲眼见到过自己的“干儿子”。
“出差？”庄野喝了一口醒酒汤，眼珠微微转了转，“果然各人有各人的工作，我过几天有个考试。唉，当年选计科兴许是高看自己了，怎么这么费头发。”
“庄少爷做得一手好菜，”乔衍斜他一眼，打趣之后说道，“相信对于学校的考试也不再话下。”
“哪能啊，”庄野摇了摇头，“之前想着进大学就可以天天熬夜打游戏，好家伙，游戏是不错，但命运在暗中标好的价格就是半期小测亮红灯，周边人的成绩哪个摆出来不比我强？后来我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否则我期末就得挂一门，现在想想，还好半期小测占比不高，多谢老师手下留情。”
他又好奇地问，“乔老板读书的时候，觉得压力大么？”
“压力肯定是有的，图书馆里人一直不少，我那时经常做一个靠窗的位子，”乔衍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各种模型、案例，写分析写到天昏地暗也不是没有。平时得分出不少时间去做小组pre，遇上靠谱的队友还好，能事半功倍，遇上不太靠谱的就有点难受了。当时我的导师埃文先生还戏称过这是整个作业里最大的变量——是否能适应你的队友。”
Omega摇摇头，“学生们为此没少吐苦水，毕竟人与人之间确实需要磨合。”
“我知道这种，”庄野这下打开了话匣子，“必修课还好，总有几个认识的。选修课就真的很随机了，抢课这件事的重要性就在这儿，大家都想抢一门好过的。有一年我被校园网卡出去了，我就只能选了一个什么哲学的课，小组作业多就不说了，关键是我真的不感兴趣，每次去都是挑战自己能坚持听到什么时候......”
两人就着醒酒汤闲聊一阵，庄野说乔老板今天已经请了客，断没有再让人洗碗的道理。于是主动揽过洗碗的活，一A一O随即互道晚安。
“晚安，祝乔老板好梦。”
“晚安。”
洗干净的碗被稳稳地放在沥水架上，庄野抬手关掉灯走出厨房。Alpha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明明身体有些疲惫却没有马上睡着，脑海里回放着刚刚和Omega说话的画面。
“我上大学的时候，也会打篮球，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玩赛车。”Omega笑起来意气风发，“不过现在工作忙，就去得少了。”
我知道啊，庄野伸手摸向自己的床头柜，捣鼓了半天才把相框的夹层打开。指腹抚摸上照片里那人的脸庞时心下埋怨起来——自己那次怎么就着急忙慌地出了门，连个相机都没带。
不过不愧是学长，像素这么差也好看，庄野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只拍到了侧脸，还是很不错的。照片上的Omega刚从赛车上下来，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偏浅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点点金色，庄野记得那时他是微微地笑着的，慢条斯理地接过旁人递上的水。
庄野记得那天人很多，但自己什么也没注意到，只看见Omega的赛车行云流水地绕过一个又一个障碍，风驰电掣间显得游刃有余。
他听见耳边有人说话。
“嘿！看见没，乔，那个中国来的学生，是一个赛车技术特别厉害的Omega。”
“怎么？想追他？”
“当然，不过这样的Omega怕是连一般的Alpha都看不上，何况咱们这些Beta呢。”“别想了，那位是高岭之花，没希望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话语又变成对Omega赛车技术的赞赏。
他听见那么多人的欣赏与喜欢，忍不住去想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大大方方地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又或者更疯狂一点，会不会有一天，我能成为那个站在他身边时、别人都说登对的Alpha？
所以你看，我知道的。庄野的手指搭在照片上，轻轻摩挲两下后又细致妥帖地把照片放回去。
我一直知道你，毕竟你是那么的闪闪发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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