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维持的生物钟今天也坚守着岗位。
乔言醒来时不过九点而已,虽说不算晚,但上班肯定是迟到了。
被褥上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睁眼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窗帘还未拉开,房间里暗沉沉,空旷得有些寂寥。
醒来出现在一个地理位置不详的环境,乔言第一反应就是甩开被子,然后查看自己身上有没有问题。
很好,胳膊腿健全,身上没有淤青,最重要的是腰子还在。
堪堪吐出一口浊气,环顾四周,视野范围内没看到自己的物品,乔言穿着拖鞋下床。
睡衣有点大,甚至睡裤已经拖到了地上,差点左脚踩右脚绊倒自己。
睡衣质感好像还不错,纯棉的,挺亲肤。
但现在不是考虑着装的时候!
从卧室风格来看,屋主大约是个经常穿深色衣服、年龄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单身男性?当然,不排除是女性的可能。
乔·福尔摩斯·言用尽毕生学习的侦探电影学角度进行深度分析。
绕过眼前的大理石隔断,乔言每一步都跨得小心翼翼,这间卧室整体呈现性冷淡风,除了床品并无其他多余的家具,看着像机器人居住的地方,冷清清。
拉丝玻璃相连接的另一侧大抵是间书房,因为浅淡的光亮正从底下的缝隙内丝丝缕缕钻出。
似乎还有声音。
但还未等他有勇气拉开门,里面的人倒是率先出来了。
“站在门口这么久,打算当门神?”梁柏闻手边提着一台电脑,摘下附着于耳后的单只耳机,像是刚进行完一场会议。
乔言震了个大惊:“……呃,呃呃??”
差点以为自己被拐卖,结果发现是在男朋友家?
哇哦,峰回路转?
所以他为什么在这里,桃子酒喝断片?说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昨天在路上看见一个醉醺醺的小猫,又皮又黏人,送到家门口却非要跟着我回来。”梁柏闻替他回忆,肉眼可见地,对方本就薄的脸皮愈发红。
乔言沉默声震耳欲聋,面无表情捂住对方欲复盘的嘴,当机立断地制止他:“可以了可以了,我找到了。”
找到那该死的记忆了。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这简直是酒后行为大赏啊!
但这样亲密的行为明显正中对方下怀,梁柏闻只需要轻轻一带,就能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事实也正是如此,刚起床的乔言眼睛有些迷蒙,头发被睡得乱七八糟还没机会整理。
视线在面前人身上毫无章法地来回游荡,放下碍事的电脑,梁柏闻用手撇去小卷毛额间遮挡视线的碎发。
昨晚折腾许久,躺下真正入睡的时间就已经接近十二点,又因为有酒精的促使,乔言这会儿的大脑其实并未真正开机。
若是今天是周末,那他一定会再睡个回笼觉,可眼下被梁柏闻这么一撩拨,他骤然清醒,连眼神都清明不少。
脚步踉跄着往前一步,手心下意识就触到了一处隐秘地带,无处安放,不知为何,脑海里有一阵魔音驱使着他顺势摸了两下。
手感还不错,有点软,想必没少健身。
望着胸前不安分的小动作,梁柏闻哑然一默:“……”
环境加持,气氛霎时旖旎。
“你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算骚.扰?”
疑似嫌疑犯本人瞪大眼睛:“?”
等等。
不对。
“我们有本。”乔言疑惑一秒,脱口而出。
似乎是诱使他说出令人满意的那句话,达到资本目的的梁老板弯眼附和:“是,那你拥有行使的权力。”
接着他稍停,又说:“更深入的权利也可以。”
深入……?
乔言不免想歪。
大家都是正儿八经的七尺男儿,按理说没什么可避讳的,他能懂,梁柏闻自然更懂。
但碰碰嘴皮子都害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的人,自然只能抛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以、以后再说。”
“你这个大饼期限可太长了。”梁柏闻看一眼就知道,乔言羞赧又四下闪躲回避的眸光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提前给点好处。”
话音坠地,缱绻温馨的柔软与侵占城池的压迫感一同袭来。
梁柏闻像个无良又黑心的放贷头目,肆无忌惮地汲取“利息”,而乔言站在原处,尤像个任人宰割的商品。
最终,漫长的早安吻以孱弱的乔言大脑缺氧,昏昏沉沉而收尾。
给予调整呼吸的时间,随后只听梁柏闻笑:“无利不起早,是商人。”
乔言愣神一瞬才抗拒着推阻:“我还没刷牙!”
闻声,梁柏闻拇指顺着下颚线自发向上轻抚,不费一丝力气便撬开乔言微润的唇,细细检查一番后笑道:“挺干净的。”
乔言无言:“……”他这层滤镜,是否太大了些?
“新的牙刷在洗漱间,衣服也是。”
“……哦!”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后知后觉纠结衣服是谁换的,俨然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饿得想啃人,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地被人啃!
-
张阿姨八点才刚来。
可口却不显油腻的早餐整整齐齐码在桌上,她下一步是整理家中物品顺便清扫卫生。
每日如此,所以家里看上去倒是整洁如新,也不花什么力气。
只是今天特殊,从门口看见一双码数略小的运动鞋,再到交代两人份的早点,接着看见从楼梯上跟着走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处处都让张阿姨诧异不已。
前段时间分明还听说家里给介绍了挺多对象,不知道是不是都不满意,总之见是见了几个,但梁老爷子催促的电话依旧一个接一个。
张阿姨也有些年纪了,但引荐了学历经历各方面都比较匹配的侄女,但繁忙的梁总以公司正处于发展阶段,抽不开身为由推辞。
当时她还觉得年轻人拼搏事业,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现在看来,就是不喜欢啊!
“吃这份,溏心还没破。”
“哦哦。”
两人的举动自然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张阿姨尽收眼底。
看样子,不是应付家里。
不过她在这,不会影响到他们吧?
这般想着,她倒是没注意到乔言的局促。
乔言眼睛只敢盯着面前的碗,看上去是饿狠了只专注于吃饭,但实际,他思绪根本不在这里。
张阿姨她……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不过,他好像确实是?
不不不,他已经是社畜了。
但年龄的鸿沟摆在那啊!!!
张阿姨自以为隐晦的打量,在乔言看来都是明日将会出现在弄堂早茶文化里的“头条”。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八卦变丑闻。
要冷静,要沉着。
救命!心漂泊到大西洋了!
和乔言的胡思乱想有出入,张阿姨倒不是爱八卦的性子,这么观察只是因为对方聘请她许多年,无论是工资奖金还是逢年过年的礼物,从没苛刻过。
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看看,梁总往后新添的家里人是什么样的。
顺眼。
打眼一瞧就是个乖娃。
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不声不响的,到最后再扔出一个炸弹似的“惊喜”,他们做家长的,心脏一定得稳住咯!
张阿姨在心里偷笑。
肯定是发展特别好才会把人领回家来嘛,她都懂的。
“尝尝这个吧,阿姨做的面,特意用骨汤熬制的,鲜得很呢。”张阿姨分着食碗,眯眯笑。
乔言眼观鼻鼻观心:“好,谢谢张姨。”
心思顺着喉管连同骨汤面一块咽下,乔言佯装无事发生,镇定自若地打开手机,一行行消息他飞快浏览,里面的内容却没记住多少。
来来回回翻了许多次,他才明白群里炸开锅似的是因为谁。
尹浩:【我赌一包辣条,今天肯定不来上班。不对,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
尹浩:【@乔言,没关系乔妹,好好休息!我给你请了一天的假!】
林珊珊:【@尹浩,带薪摸鱼够了就回来开会。】
尹浩:【好的珊姐/】
差点被面食噎到的乔言:“……”
完,这下全完。
秘密泄露的源头竟是自己!
神情不属地吃完一顿早午餐,乔言便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理所当然地准备在家窝一天。
反正请了一天假,反正他只是公司的一颗螺丝钉,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客厅里没什么声音,只有偶尔断断续续敲键盘的机械音,外加爪子时不时拍打地面的轻微响动。
梁老板兢兢业业办公,乔言就在一旁陪两只小的玩“训练游戏”,实际就是纯粹地握手、转圈、表演装死……
冻干就是表现合格的奖品,但好笑地是二饼会把自己的那份大方让出去,六一自然毫不客气,毕竟平日里每天只有一小包。
晾在一旁许久的手机嗡嗡震,乔言顺势背靠沙发坐下,六一循着他手中冻干的轨迹也跟着趴下,二饼眼神倒是专注,一直停留在六一身上。
从背后望过去俨然一副左拥右抱的姿态,很是惬意。
乔言解锁手机,尹浩单独敲他窗口:【早上好,帅气的乔先生】
乔言:【?】
误入什么不得了的聊天区?
尹浩:【不不不,应该称呼您为老板娘/】
尹浩:【昨天……没有挨训吧?】
乔言扶额:【当然没有】
转而一想,他觉得尹浩是这个意思:【放心吧,你现在好好坐在办公室呢!】
尹浩打包票:【你也放心!虽然这事儿确实出乎我意料,但是,哥们绝对不会在背后乱嚼舌根!】
乔言刚舒一口气,只看到尹浩又问:【不过我看你一点风声都没透露,梁总那边倒是正大光明地晒】
尹浩:【你俩这角色反了吧,雪藏大老板,你是这个:/大拇指】
乔言:【……】
并没有雪藏,说真的,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而且……
乔言适时想到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方嘉禾。
嗯,怕是要腿打折。
尹浩看上去问题很多,还没等乔言解释,他又刷屏:【你该不会是什么某某集团的少爷,空降过来视察工作的吧???我就是爱听八卦,工作时间还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抱拳了】
乔言:【……】
尹浩:【先说好,我不是质疑你的人品啊,我就是好奇。你们谈多久了啊?进公司之前就?白月光回国?追妻火葬场?难不成是青梅竹马?!】
乔言钦佩他的想象力,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挑拣着说:【一个多月】
尹浩不依不饶:【那领证呢?】
稍顿,但乔言还是如实说:【……昨天】
过两分钟。
“卧槽!你们闪婚——”
扩音声在空旷的环境里不知放大了多少倍,声音只漏了一秒,乔言一滞,动作迅疾地再次点击语音条。
后面的话被吞了回去。
乔言眼睛稍稍往侧边斜,余光里,他学乖了,转换文字。
尹浩:【你们领证没住在一起?很惊讶是吧但是我确实是很惊讶,我去我真是太惊讶了。梁总……挺能忍的】
乔言:……
说的什么鬼。
正要回复,只听金属盒盖上下轻碰,梁柏闻起身,旋即脚步声愈发接近,乔言脖子后仰,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的嘴唇。
五官上下颠倒,还是很帅啊……
他像个痴汉!
梁柏闻低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屏幕也大大咧咧闯入视野。
“雪藏啊,确实。”
眼前阴影落下一片,乔言僵硬一瞬,随后扭过头手指在空中比划:“我没、没这么想……”
梁柏闻“嗯”了声,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已经熄灭的手机屏上的目光,动作自然地抽走悬在半空的手机,说:“出去走走?别闷坏了。”
“去哪儿?”乔言疑惑一秒,问。
梁柏闻将人从凹陷的沙发内捞出,答道:“遛猫。”
“?”
遛……什么?
-
早间散步是个不错的运动项目,就是有点冷。
乔言瑟缩着脖颈,虽说穿的是件高领毛衣,但冬季来临,南方的气温是钻心窝子的寒冷。
这个点遛狗的人不少,小区旁就是中心湖,他们一人牵着一根牵引绳漫无目的地沿着湖心闲逛,一路有慢跑的青年人,有下棋的老年人,也有牙牙学语的小儿。
前面还有老大爷在打太极,面对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在吸收日月之精华。
然而在大爷旁边的是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贩,神奇的是二人相处异常和睦,大爷不嫌弃小摊飘出的阵阵香气,小贩也不觉大爷挡自己生意。
相反地,互相还能吸引客人前来。
“饿了?中午张姨不在,外面吃?”见乔言驻足良久,梁柏闻问。
乔言摇摇头,刚才吃过早点,饿倒是不饿。
不过想了想,他有个提议:“中午人太多了,要不买点材料回去做?”
梁柏闻笑,牵过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说:“乔大厨是准备大展身手吗?”
乔言从前对做菜这方面充满热忱,经常花式研究菜谱,但最近属实是让引以为傲的厨艺搁浅了。
对于他来说重新复健应该不困难。
“你可以期待一下。”他颇为骄傲道。
决定菜品后,乔言想拐弯去超市,梁柏闻自然欣然同意,由于两人是临时起意,又带着两只狗,所以特意选了家宠物友好商场,闲散漫步似的逛超市。
工作日的商超人很少,但活动却很丰富。
比如面前正在打折的牛排,以及买一送一的酸奶。
更有比脸还大的龙虾。
虽然很馋,但菜谱里并没有这个,更何况……
他不会处理这种带钳子的庞然大物。
到这儿就是乔指挥官发挥作用的时刻,梁柏闻成了被无条件差遣、任劳任怨的那一个。
“还要什么?”两颗绿油油的青椒入袋,梁柏闻听从指挥,询问道。
思忖两下,乔言指了指前面的菜牌:“土豆!”
“要几个?”
“三个吧。”
“好。”
东逛西窜地,推车很快被塞得满当,看着有点重,但真正装下来也就只用了一个环保袋而已。
乔言掂量两下,处于能接受的重量范围,刚想自己推推车,却被另一只手先截胡。
“我来。”梁柏闻得心应手。
乔言“哦”了两声,而后自己给自己安排事情:“那我来牵绳——”
梁柏闻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一点一点将大掌覆盖其上,温声道:“你只要负责牵好我就行。”
粗粝的指腹扣在手背,戒指坚硬的材质硌着乔言无名指节最里端,却让他莫名感到柔软。
乔言撇撇嘴。
好吧。
他承认这话很中听。
索性让人牵着走,于是腾出的另一只手……他可以回消息。
今天是什么日子,消息一段接着一段,乔言不明白。
但看到联系人名称的时候,他蓦地想起,因为和方嘉禾已经很久没见面,所以前两天新本实测,他自告奋勇提出要凑一个人头,避免他到时候出现找不到人拼车的情况。
看了眼聊天记录,乔言沉默。
很好,是今天。
他差点忘了。
过于专注地敲屏幕,以至于乔言根本没听到梁柏闻在一旁喊了他许多声。
“可以松一下了,结完账再牵。”
乔言楞了一下,梁柏闻一向直白,但身后还有不少人紧跟着排队,乔言迁回飘忽的神思,脸唰的一下滚烫。
随后在他含笑的嗓音里慢半拍地转过身:“啊?哦好。”
小幅度地挣扎两下,他忽而发现交叠在上方的手根本就是梁柏闻本人的。
“……”乔言看得透透的,小声指控他:“明明是你牵的我……”
梁柏闻笑着望他,没有反驳。
等结账完,两人顺着人流从电梯下楼。
梁柏闻心思相对敏锐,本以为乔言仍在纠结关于“雪藏”那件事,于是漫不经心问:“今天考核还满意吗?什么时候打算让我重见光明?”
乔言偏头,狐疑的眼神仿若在说:什么考核?什么光明?
没有刻意提醒,梁柏闻更像是在揶揄他,但乔言却突地停顿,神色略显严肃:“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好,我听着。”沉吟几秒,梁柏闻敛了笑。
“就是……”
明明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但乔言东顾忌西猜度,愣是将一句话拆成两句。
他纠结:“你、想不想见我朋友?”
“朋友?”
梁柏闻显得很意外,不论是他们相处的过程中,还是聊到关于家庭的话题,他能明显看出小朋友是在回避,所以他一直尊重乔言,遵循顺其自然。
家长朋友早晚会碰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然而他倒是真没预料到这么快。
这么……仓促。
“嗯……”乔言心脏狂跳,莫名像做了坏事一般发虚,声音都沉沉浮浮。
在他的潜意识里,梁柏闻总是表现得过于完美,过于稳重,他其实不太敢让方嘉禾……让两人见面。
嗯……光是想想,画面就极度炸裂。
万一爆他的黑料,那英明一世可就毁于一旦了。
乔言给自己铺设下台阶:“不想也没关系。”
“想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梁柏闻失笑。
“怎么不想?”揉面团似的揉了两下乔言的脑袋,转而开口:“你觉得合适,那我自然是想的。”
视线对撞,他说:“想见。”
“哦……”乔言抿直嘴唇,压下笑。
梁柏闻捏捏他指骨:“走吧,先回去欣赏一下大厨做菜。”
从商超出来,天气变幻莫测,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乔言仰头:“怎么突然下雨了,我们没伞诶。”
“车里有伞。”梁柏闻说。
但停车场在室外,所以两人需要走出一段距离。
所以梁柏闻又道:“你待在里面,我去开车。”
乔言没拦住,只得和推车内满载的盛况一起站在原地,等了两分钟,蹙地,只见迎面飞扑而来一只哈士奇,擦着二饼的耳朵奔过。
牵引绳在空中飞舞。
二饼冲他嚎叫两声,谁也不让着谁。
哈士奇也不甘示弱,两狗你一句我一嘴,各自在空中嚼空气。
于是,接着,形势愈发狼藉……
“嘶……二饼!”牵不住了!
等梁柏闻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三只修勾在泥地里打滚掐架。
一人拉不住两只狗,乔言同远处的梁柏闻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摊手:“……”
连日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六一也……
两只满身狼藉的狗。
两个满脑凌乱的人。
乔言/梁柏闻:回去就克扣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