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涉,抵达当地民宿时赶巧是晚餐时间。
曲径通幽似的一头扎进藏族建筑之中,连导航都有些失效。
在一路磕绊询问当地居民后,两人又是过桥又是爬陡坡,总算在偏僻的小巷内找到了先前预定的民宿。
“门……好低好窄,你是不是得弯腰才能进去?”
乔言望着眼前的木门发笑,梁柏闻比划了一下,门框刚好高出他脑袋五公分。
于是求证后梁柏闻说:“确实低。”
某人笑容顿时凝固:“……”其实可以不用说出来。
赌气似的自行拖着行李箱,乔言自顾自跨大步往里走。
掌心下的拉杆一空,梁柏闻静了一秒,跟在人身后,嘴角止不住上翘:“没有说你矮的意思,是说门框矮。”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乔言有脾气,不打算理他。
好在只有进门处地势高,里屋下沉,因为还是白日,屋里昏昏暗暗并没有开灯。
先进门探路的乔言视线全集中在内部环境,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以至于一个踉跄就往前冲,要不是有人在他身后拉了一把,或许下一秒就会和木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待人站稳,梁柏闻却还没松开握着手腕的手,只轻飘飘说了句:“小心点。”
不同于先前在公司碰见的尴尬时候,也或许是因为远离都市无人认识,所以乔言眼下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比如挣扎着甩开,和人保持那安全的一尺距离。
默默动了动手腕,发现对方也没要松手的意思,便也作罢,任由人握着。
屋里内饰基本都是原木家具,墙面不知是土墙还是故意粉饰成了窑洞的样子,总之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朴实无华,涵盖藏区独有的风味。
民宿老板是本地人,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脸上有一些细密的皱纹。听见声音,只是出来冷漠地和人打了两声招呼。
店里还养了一只可爱的大橘。
也可以说是胖橘,见二人进门特意“喵”了两声,就像是个会说话的门铃,提醒着有客人入住。
建筑一共只有两层,屋子矮趴趴的,一层是公共区域,二层是游客入住区域。
房间定的是两间单人房,两人先上楼放置行李,紧接着就下楼吃晚餐。
“我们会提供早晚餐,前一天晚上提前报菜名就行。”老板拿出一本蓝色的笔记本,依旧面无表情地说。
牦牛酸奶、大盘鸡、牛奶饭、酥油茶……
乔言目如悬珠,试问谁能拒绝美食呢?!
晚餐是由民宿提供的牦牛火锅,因为两人都吃不了辣所以干脆把鸳鸯锅换成了清汤锅。
乔言还是第一次喝甜味酥油茶,只觉味道有点神奇,但并不难喝,牛排外焦里嫩,两者搭配在一起,瞬间注入了灵魂。
“我怀疑老板可能是社恐。”乔言这么小声说,因为从进屋到现在,老板只在给住房钥匙的时候出来过。
梁柏闻无奈,重新替他满上酥油茶。
耳尖的店员小姐姐端着两盘肉路过,闻言眯眼笑,大大方方承认:“确实是,不然也不会让我一个做饭的人出来接待啦。”
乔言瞪大眼睛,确实没想到长相白净的小姐姐是位厨师。
顿时有豆腐西施的画面了。
店员小姐姐很贴心地告诉他们房里一直是有热水的,由于晚上气温略低所以特意给两人铺上了电热毯。
于是饱餐一顿后,两人便各自回屋修整。
房间很干净,也很明亮,落地玻璃窗让采光更加通透。
随意将外套脱下扔至沙发,乔言放任自己躺上柔软的大床,即使一天什么都没做,但光是转车,颠簸一路就让他倍感疲倦。
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就在他昏沉预备进入深度睡眠时,两声敲门声令他骤然惊醒。
一看时间才八点。
乔言揉了两下眼睛,来不及穿上衣服便圾拉着拖鞋去开门。
紧接着站在门口的梁柏闻就看到所谓“衣衫不整”的人影,深棕色的瞳仁中满是睡意惺忪。
“已经睡了?”
乔言呆呆愣愣地摇摇头:“没,就是眯了一会儿。”
脑袋还未清醒,续上入睡前正在思索的问题:“我们明天要去哪?”
其实乔言并没有做好完整的旅行攻略,只是粗略地看了两眼。
但梁柏闻列了计划表,甚至还有紧急备选方案,致力于给这段旅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给乔言一个深刻的印象。
“垠南秘境,想去吗?”
“想!”
反正今天遇到的两个女孩子已经去过了,那他们明天去就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再碰到也没什么,顶多打个照面,可乔言心里依旧闷闷的,总之就是想避开。
“嗯,老板给了热水袋,怕我们适应不了这边的温度,”梁柏闻目光落在乔言肩头,旋即道:“晚上气温还会降,盖好被子避免着凉。”
手边抱着暖烘烘的热水袋,乔言又再次点点头。
然后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哪根神经抽了,他就这样微微仰头看着梁柏闻,接着就收集到了许多信息。
比如头发是纯粹的黑色,眸色也偏深,显得眉眼很冷峻,整张脸看上去有点唬人,鼻梁很高……
再比如……
嘴唇上好像有颗痣?
间隔许久,乔言看见对方嘴唇动了动。
“今天是第一天,”梁柏闻轻声说:“晚安。”
突地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乔言隐隐觉得他前一句话有其他含义,说不清道不明。
他只能回以重复的问候:“晚安。”
-
一夜无梦。
可旅行第二天两人就遭遇到滑铁卢。
今天是阴天。
往外看,满天都是厚厚低低,灰黄色的浊云,就连空气也带着潮湿的压抑感。
“今天天气不好,”眼见云层遮蔽着晴日,乔言心情也低迷,问:“是不是去不了了?”
梁柏闻来之前就做好了天气阴晴不定的准备,但只要不是暴雨或者沙尘暴那般极度恶劣的天气,按道理来说都是可以出门的:“可以去,只是风景没有晴天那么美。”
唯一的缺点就是摄影时会让灰调更灰。
这番话就像一盆冷水,从上至下将乔言整个人浇了个透彻。
他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你们可以去拉布寺。”老板正用手工壶煮着茶,撇了眼外头的情况后第一次接话说:“大概率不会有雨。”
“寺庙吗?”
“是。”
乔言戳戳梁柏闻:“那我们要不先去这里?明天再去秘境?”
梁柏闻偏头,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物:“好,去把外套穿上。”
乔言“哦”了声,乌压压的心情来得快散得也快。
见人欢脱地跑上楼,老板看破不说破,破天荒地又给梁柏闻提了个醒:“记得带硬币。”
梁柏闻颔首,用当地语言朝着他说了句话。
没法翻译,是他们所信仰的东西。
商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洞悉人生百态,自然也能看穿自己那俗世的心思。
因为本想出发前往秘境的缘故,两人起了大早,等到了寺庙前,游客尚未涌入,整个庙宇建筑安安静静,只有寥寥几个披着红纱的僧人合着双手,正绕着寺庙行走。
入寺不能照相,也不可喧闹。
乔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修行的僧人。
早间行人不多,入寺后会有人过来带领他们进去,全面讲解拉布寺的历史演变。
“僧人在早上会诵经,所以主殿现在不能进去。”一个小僧如是说。
“但是现在可以将硬币放在手心,向佛许愿,祂们会听见的。”
乔言却蓦地一愣,虽然他们先前兑换过硬币,但他好像没有带出来。
于是他小声问梁柏闻:“我们没有硬币,你说就这样许愿的话,能应验吗?”
梁柏闻勾唇:“伸手。”
乔言:“嗯?”默了半晌,他犹豫着将手背伸出。
梁柏闻将他的手翻转摆正,微凉且坚硬的两块圆板贴着掌纹,乔言怔怔盯了会儿,才发现这不是他们平常用的那种货币。
“跟老板换的,他说这个更有效。”梁柏闻解释。
拇指触着硬币上的花纹,他惊叹:“纹路好古老,看着像……”他忽然词穷,半晌没道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这里所有的事物都无比新奇,而拉布寺更是一个信仰的殿堂。
他将硬币纳入手心,双手包裹着,指尖轻置于额前,最后肃穆地闭上眼睛。
梁柏闻默然照做。
但率先睁眼的是他,侧目注视还沉浸其中的人,不由得好笑。
这是许了多少愿望。
总共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人跟随人流走出去,在这里吃过中饭自由闲逛一阵,转眼就到下午。
寺庙内焚香的味道很重。
就算在外围,也能闻到藏香的味道。
一瞬间,乔言只觉自己浮躁的心绪被缓缓抚平,就像有人在他心上不断念着经文,踏入这里似乎是灵魂在接受洗礼一般。
无论是虔诚的信徒还是追求内心平静的旅人,这里都会给与你温暖和启示。
“小时候听家里人说,这些磕长阶、伏地叩首,一路大礼的拜佛者通常都是先祈福众生,求国家求人民,最后才是自己。”
乔言不禁肃然起敬:“原来真的有一些人,用如此纯净的方式生活。”
“嗯,内心有信仰的人不会感到空虚。”
长廊一眼望不到头,乔言摸着侧边的轮转经道,脱口而出:“梁总你许的什么愿望?”
梁柏闻挑眉,很显然,小卷毛忘了什么事。
他放缓语速:“梁总?”
“现在,我也是纯粹的我,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公司的管理者。”
梁柏闻看着他:“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乔言手指一滞。
称呼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说改就能改过来的。
“梁……”
话语在嘴边打转,乔言闭了闭眼睛,再缓缓抬起,认真道:“……柏闻?”
然后就看到梁柏闻在笑。
是很明显的那种笑容。
乔言:“……”
“笑什么啊……”
“没有,你看错了。”梁柏闻稍微敛了敛自己上扬的唇角,他当然不会告诉小卷毛,刚才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一副特别严谨,特别郑重的表情,像是要去参加国际会议。
“……我要回去睡觉了!”
“太阳还没落山呢。”
话落,乔言还真仰起脑袋往天上看了眼。
“阴天哪里来的太阳……”
“有,阴天也是有太阳的,只是云层厚所以肉眼难以看到。”
梁柏闻步子迈得更大,跟上去:“不是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
乔言脚尖回转:“什么愿望?”
“再喊一下。”
“?”
“……”慢半拍的乔言一噎。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