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乔言收拾着一晚上乱七八糟的心情,来到公司却一眼看到了静躺在桌面上的一张票券。
对于梁柏闻抛给他的问题,乔言当时并没有做出决定。
相反地,逃避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私人旅行什么的,早就超出了既定的界限。
那现在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让乔言毫无顾虑地跟人一起出游?
来不及细细深思下去,工作倒是先排山倒海地来了。
庆祝会过后,大家似乎都懈怠了不少,但实际拿下项目只是初步,接下来又是一段长期枯燥且忙碌的阶段。
明明秘密基地已经不是单独乔言和尹浩两人的地盘,午休时却还是能和梁柏闻碰上。
次次出现,像是似有若无地在提醒他什么。
甚至避无可避。
打工人最期待的就是短暂的周末。
而乔言却要分出一半时间在其他事情上,原因是周六约了中介看房。
这个月中介联系过他许多次,但乔言每次不是因为团建就是因为加班,或者又是遇到一些纷杂的意外事件,导致搬家这件事无期限拖延。
也正因此,新一季度来临,乔言多交了五百,为了讨好房东。
主要是接纳六一,顺便多捞一份钱。
乔言预算也不高,就算是通勤时间长一些他也能欣然接受,这点他在看房前就提前跟中介打过招呼。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地铁,乔言接到中介的电话。
店里因为需要接待一个大客户,所以两人原定在小区见面直接改为到店,可能是因为时间无法确定,又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客户。
毕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改了行程到店后,乔言在对方匆忙地招呼下,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无聊也没法,只能玩手机。
隔壁间就是签约室,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人在里边谈话。
乔言倒是无心听,只知道里头那位是个富婆,听经理的意思是对方第一天看房,第二天直接拿下了大别野。
全款。
好处是流程少,办事快,省心省力。
但坏处也有,收不到贷款服务费呗。
所以短短半个小时,里头搞定一切手续,在几个经理的左拥右戴之下,一位年轻女士从里间出来。
“您放心,后续肯定不会有其他房产纠纷的,设施都很完善。”
“……用不用再去看一趟房子?我送您吧!”
掷地有声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乔言也好奇地抬眼,主要是想看看他和富婆的差距到底在哪。
只是就这一眼,乔言登时楞了。
梁珏摆摆手,婉拒了经理的一切献殷勤,披上小香风外套后压了压墨镜,余光瞥见一个极为相熟的身影。
两人皆是一怔,梁珏诧异一瞬,率先反应过来:“好巧啊,果然下次又见面了呢,小宝……小言言。”
小……呃?
乔言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您好。”他干巴巴地打招呼。
梁珏也没有要做自我介绍的意思,一面之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不止是他们惊讶,饶是销冠吴经理也一顿。
这、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认识的样子啊!
梁珏干脆摘下墨镜,顺势问:“你在这……打算买房?”
“呃,不是,租房。”乔言心里默默流泪。
他要是买得起就不用货比三家,然后择优挑选了。
吴经理是个精明人,就算心里翻涌着波涛,面上也一分不显,立刻接上说:“不好意思乔先生,耽搁您这么久,我们现在可以去看房了。”
话刚说完,心里拨着算盘的梁珏莞尔回头:“吴经理,我突然想看看其他房源。”
吴经理大惊,这是贵客!
他连声应:“我手头还有两套湖景,江景也是有的——”
“不用麻烦了,他看哪套我就看哪套,捡个漏也行。”
“……”
有钱人买房……这么……草率吗?
乔言讪讪地笑了两声。
接着,梁珏语笑嫣然:“小言言,我们一起,方便吧?”
乔言:“?”
他要说不方便,吴经理会不会往后都不想做自己的生意了?
于是打着怕乔言被黑心中介骗的旗号,梁珏跟着人一起坐上了吴经理的车。
看房总是要挑刺的,也好杀一杀价,拿点优惠之类的。
可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一套是能看顺眼的。
当然,乔言觉得很不错,但梁珏总能摆出理由来反驳他。
就好比现在。
目前这套位于老房区,优缺点显而易见,空间中规中矩,但因为房东是一对新婚夫妻,所以这间屋子算是当时的婚房,重新装修过。
看得出来,确实有精心设计过。
吴经理察言观色,转了转眼珠便拿出他多年的销售本领:“这客厅真是挺大的,虽然楼层不高,但位置是整栋楼最好的,你看阳台外面就是小区花园,一眼就能瞧清楚。不像四五层,从窗户外望出去根本看不到风景,全是树。”
“而且您一个人住,这间刚好是一个主卧加一个小书房,阳台还附带储藏间,刚好可以给家里的狗狗做个窝。”
这点倒是说到了乔言心坎里,这几套房看下来,他最满意的也是眼下这套。
房东是年轻人,有阳台能做狗窝,空间宽敞,通勤方便。
综合下来性价比高,价格也很美丽。
正当他打算跟吴经理商量时,梁珏指出其中美中不足的隐患:“这隔墙……”
只见她大力锤了两下,随后摇摇头,啧了两声否决道:“墙面一看就是新刷不久的漆,就算这样上面还有漏水掉皮的痕迹。而且里头中空没垫棉,不隔音。”
乔言甚至都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还有,楼层过低又是老房子,噪音很大,夏季蚊虫也更多。周围全是老爷爷老奶奶,住这里你只能早睡早起,还不能有一点夜生活。”
夜生活?
可他也不会在家里开派对的说……
梁珏说的夜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非单纯的都市生活,不过看乔言的样子……
真是个乖宝宝啊。
捞到就是赚到!
秉持着给人牵桥搭线的原则,趁着乔言思考的时间,梁珏当即给不知休息为何物的梁总发定位。
这种好时机,还能定定地坐在电脑桌前看那些没有生机的文件?
梁珏废话少说:【劝你识相/】
-
在梁珏的万般阻挠下,吴经理这一单最终还是黄了。
确切地说,梁珏认为可以将自家侄子的房屋推销出去,毕竟百平米的大开间,一人住可不就是浪费?
虽然她自己不想结婚,但只要家里有新人新事,给老头找点事情做,也就不至于天天往国外跑,还想给她揽个外国女婿回来。
大费周章地四处跑了一下午,不仅是精神上疲累,腿间也是一阵酸痛,即使没走多少路,但光站着就是一种折磨。
职场久坐的痛楚,在这一刻完完全全体现出来了。
乔言声色不动地转了转脚腕试图放松,又看了眼站得笔直的梁女士,脚上是双恨天高。
再垂眼看看自己穿的运动鞋,他由衷地感到钦佩。
电梯抵达底层后,吴经理略显遗憾地开口:“那乔先生,下次有更合适的房源,我再联系您。”
“麻烦您了。”乔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事,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能让客户满意就是最大的成就了。”吴经理笑笑,两人浅聊几句便分道扬镳。
等到小区门口,梁珏问:“小言言,要不要去喝个下午茶呢?”
乔言留意着时间,早间时候他把六一送去了宠物店,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美容,毛发长了不少。
并且因为是常客,店员小梅贴心地给了他一张折扣礼券,所以顺便做了个检查。
他委婉地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情,梁珏长“啊”了声,张口就来:“我送你啊,地点是哪?”
乔言疑惑。
梁珏不是开车来的,所以他本能地以为她是准备叫车,于是说:“这太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我自己开车。而且地铁站距离这边也要两个街道哦。”梁珏谈笑自若。
“已经到了!”
乔言边惊叹出租车赶来的速度,边被不由分说地推着往外走,一回头就看到了穿着深灰风衣的梁柏闻。
看上去风尘仆仆。
乔言当然明白这不是巧合,也听到梁柏闻说了句:“小姨。”
确实是专门过来一趟接人的。
等等。
小姨?
乔言看了看梁珏,又看了看梁柏闻。
小姨??
被称作小姨的女士似乎有些不满,拧巴着一张脸朝人喊:“说了在外别喊我小姨!”
见着乔言怔怔然的神色,她一拍脑袋:“呃,我没自我介绍过吗?”
没有……
乔言摇头,梁珏恍然大悟:“见到你有点激动,可能是忘了。”
“……”
“哎呀,不管这个了。总之我们俩都走不动道了。”梁珏大手一摊,大大咧咧地打开车门:“来来来,上车,免费司机不用客气。”
乔言一噎,仿佛一小时内看两套房的人是错觉。
恍神间,梁珏已经自行开了车门,整个人往宽敞的后座一趟,一人霸占双位。
“好困好困,回去要一个小时吧?”
梁珏同人对视一眼,梁柏闻一眼看穿,对乔言说:“坐副驾吧。”
乔言:“……好。”
娴熟地系上安全带,原本仰躺在后座的梁珏却被一张落在车饰夹缝里的票券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伸长手捡起,她正反翻看两眼,心下了然:“旅行券啊。这是打算和谁,在异国他乡,度过那浪漫的五天四晚呢?”
幽灵一般轻飘飘的两句,却让乔言骤然惊醒。
“父母?朋友?还是……”梁珏话类似调侃的话只说了一半,旋即捏着下巴沉思:“真是令人期待,又令人焦灼啊。”
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乔言下意识火急火燎地矢口否认:“没,还没决定呢。”
红灯跳转,前车却迟迟没有动作,坐主驾驶正平稳驾驶的梁柏闻忽地摁了下喇叭,侧目看右视镜。
同时视线云淡风轻、幽幽地路过副驾。
目光一撞,他望见乔言耳尖肉眼可见地染上糜红。
偷偷看他?
梁柏闻笑。
梁珏扒着副驾驶座位,八卦心熊熊燃烧:“没决定去哪?还是没决定跟谁去?”
乔言声音一压再压:“都没有……”
“喜欢自然风光还是风土人情?雪国还是热带?国内?国外?”梁珏大抵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连串的问题撞向乔言,避无可避。
喉结上下滑动,乔言仿若上了艘贼船,一上来就是酷刑拷问。
胸腔鼓起,呼吸加长,乔言模棱两可地答:“真要说的话……还是国内吧。”虽然也很想去国外,但是人生路不熟,口语还差。
梁珏欣慰地咧嘴一笑,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滔滔不绝地和人安利国内旅行圣地。
嘀嘀咕咕一路,倒是先把自己说累了。
熟悉街道在眼前浮现,乔言迫不及待想下车,还未等车挺稳,他手已经放在了安全卡扣上,随时预备跑路。
梁柏闻看着好笑,在他右脚跨出门前留住人:“等一下。”
乔言回身,仅见梁柏闻也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到后备箱。
“最近确实忙,东西一直在车里放着。”
手上是一个方盒,里面装的是两个烧制完毕的漂亮陶瓷,一个陶瓷盘,一个陶瓷杯。
连色系都一样。
怎么看都是情侣套件。
乔言蓦地一滞,想法就这么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两人站在后备箱前。
梁柏闻眉眼带笑,干净的声音混着风声杂乱无章地扎进乔言的耳朵里:“你想的话。”
“或许可以是。”
习惯性地盯着一处虚无放空自己,乔言张开的嘴唇继而闭合,自持许久的心脏终于不受控制地加速跃动。
因为店家寄来时默认两人是一起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只用一个包装盒。
梁柏闻将陶瓷杯从取出,剩下的连带方盒一起给了乔言。
“我不用盒子也没关系,反正走几步路就到了,”乔言缓声说:“你这样不是没地方放了吗?很容易碎的吧。”
“不会,一会儿放副驾上。”
乔言盯了会儿那只所谓的绵羊陶瓷杯,默了半晌才接道:“好吧。”
“嗯。”
“那我回去了,梁总再见。”
梁柏闻颔首。
掌心捧着盒子,梁珏此时还在车里呼呼大睡,所以乔言就算想和人打声招呼也无法。
夕阳降下帷幕,奔放与柔和交织。
熙来攘往的小道上漫起橙黄的色调。
乔言慢慢吞吞走出两步,回过头,梁柏闻还站在原处,像是编织着一张网,将他一点一点,严密地笼罩起来。
心跳猛地加快一瞬,思绪就如视网膜内闪烁的光斑一样,空洞。
踌躇良久,紧接着,梁柏闻就看到已经走入小区的人又返还回来,在他眼前站定。
“怎么了?”见人返回,梁柏闻问。
乔言轻努了下唇,徐徐开口问:“您……着急回去吗?”
“嗯?”
他深吸一气,仰头看向梁柏闻:“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有东西想给您。”
梁柏闻微怔:“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乔言点点头,抛下一句“我很快”就往小区跑。
因为就在家楼下,也正好想到那瓶香水还埋在衣物底下,也因为一些其他因素……
说不清道不明。
就是觉得什么都正好。
约莫一刻钟,穿过人流,目光交汇。
乔言步伐带着微许急躁。
梁柏闻倚靠在门边,敏锐地看见了他手里的纸袋。
是迟到许久的礼物。
心情充斥着愉悦,他问:“出差的时候买的?”
四周人声鼎沸,乔言故作自然地“嗯”了声,心里却倍感心虚。
“是什么?”
“……”乔言扣着指甲,嘟囔两声:“回去拆了就知道了。”
进度条重新开始加载了。
梁柏闻语气轻快:“好。”
呆立许久,乔言觉着差不多真该回去了,正要和人道别时又蓦地听到梁柏闻低笑:“所以,这是决定好要跟我一起旅行了吗?”
他逆着路灯暗光稍稍抬头,看向乔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实际上,现在,自己和乔言都是明牌。
小卷毛的心思实在好猜。
话音落地,乔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问题的答案像是提前编码好的程序,是,或者不是。
留给他的选择无非就是这两个。
愁虑片刻,乔言结结巴巴:“我先走了。”
脚尖回转,然而忽地,他发现自己腕骨被扣着。
粗粝的拇指压在那颗微凸圆润的小痣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乔言怔怔地回头,登时心猿意马,潜意识告诉他眼下很危险,是他招架不住,意料之外的状况。
跑,得赶紧跑。
大脑预报着红色警戒,可身体却毫无反应。
梁柏闻唇角挂笑,对方看起来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于是他顺势提:“等下一次回来,我能讨一个答案了么?”
或许是有了把握,他握住乔言的手腕,抓着没让人跑。
大有不应声,不让人离开的举措。
“嗯……”
乔言佯装镇定。
梁柏闻只当他是在纠结,尽可能平静地又问第二次:“可以么?你决定。”
“……”
乔言盯着他的手,轻声吐出两个字:“……可以。”
这次他没躲。
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是喜欢梁柏闻的。
虽然回答的声音很微弱,但梁柏闻切切实实地怔了,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下一瞬掌心落在乔言头顶,揉了两下“绵羊”脑袋。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软和几分。
短暂地沉默后,他哑然失笑:“回去吧。”
乔言:“……”
“哦。”又慢半拍地咕哝一句。
明明牵也牵了,抱也抱过,但现在什么都没做,却让乔言血液流速更迅疾。
此刻他好似是接收到了指令,抬脚,迈步,晃晃悠悠往回走。
指尖摩挲着包装盒上的塑料薄膜,梁柏闻压下情绪,好笑地看着人走远的背影。
蜗牛似的。
-
车内,被遗忘许久的梁女士趴在车窗上,眯起眼睛往外看。
车外,一人牵着另一人,好不暧昧。
这是……成了?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妈的,好歹把窗给开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