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极度混乱的一晚。

  次日,乔言是下午一点醒的。

  公司组织回程的车下午两点走,乔言索性晚一天再回去。

  浑浑噩噩地起床洗漱,他闭着眼睛解锁手机。

  昨天没回的消息今天依旧排在顶端。

  似有若无地提醒着他,令他难以忘却昨日。

  尤为显眼。

  乔言放慢动作刷牙,盯着梁柏闻的头像发呆良久,迟疑着该不该现在回。

  对话框里还是凌晨时,梁柏闻问他是今天回去还是明天。

  只问了这一句,对于昨日的行径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就好像拥抱这件事在对方眼里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仅有他自己一个人翻来覆去思忖。

  至于为什么是凌晨,乔言也不会多嘴去盘问,没有立场。

  纠结归纠结,但还是要回复一下的。

  嗯,出于礼貌。

  于是他慢慢吞吞,单手码下“明天吧”三个字,佯装思虑很久的模样。

  嘴里满是泡沫,他搁下手机,仰头抿了一小口清水漱了漱口腔。

  不知梁柏闻是不是时刻查看消息,沉重的板砖刚平稳接触到洗漱台,一声震动让台面也微微颤动。

  除去拿起手机点开聊天的时间,几乎是秒回。

  梁柏闻:【介意我现在过去你房门口吗?】

  “咳咳咳……”

  缓过这阵急促的咳嗽,乔言瞪着圆眼,草草地洗了把脸。

  手指点了两下,他官方地答:【好的】

  乔言骨子里就是个乖乖仔,通常情况下只要其他人问出口,他大多不会拒绝,同事间如此,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上司。

  理智告诉他,不提那件事,他们之间那层隔膜就不会被撞破。

  两人就住上下楼,按理说坐电梯不超过五分钟就能抵达,然而乔言换上衣服甚至将行李收拾了一番,门口却还未响起敲门声。

  肚子咕噜噜作响,乔言撕开饼干包装,又拧开矿泉水灌了两口垫垫,决定先点个外卖。

  嘴里吃着,眼里瞧着。

  只是吃食刚加入购物车,惦记着的人倒是在这个时候来了。

  梁柏闻穿着单件深灰毛衣,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开门的房主嘴边挂着的饼干渣。

  还嚼了两下。

  “饼干当早饭?还是午饭?”

  乔言耳尖一红,舔了下唇边的碎渣:“没,准备点外卖。”

  察觉到乔言的视线朝下停滞,梁柏闻自然地提起手边的纸袋,语气轻快:“外送员送餐。”

  乔言怔然:“……?”

  两人都是聪明人,既然梁柏闻没避着,他也没必要畏畏缩缩,提心吊胆。

  “谢……”梁柏闻就这么伸着手,乔言不接都不行,刻在心底的道谢欲脱口而出,又蓦地想到那句关于要收利息的话。

  梁柏闻望着乔言紧绷成一线的嘴唇,哑然失笑,大方地替人解围:“不用谢,刚好路过才买的。”

  乔言一板一眼:“……哦哦。”像是他多想了似的。

  早饭已经送达,但自称外送员的人仿佛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乔言视线乱窜,在等他先开口。

  “……?”

  默了少顷,乔言率先妥协:“你吃过了吗?”

  梁柏闻扬眉,还好不是敬称。

  他道:“没有。”眼神满是无辜。

  乔言于心不忍:“那……要不一起?”

  听见这句,梁柏闻半分也不意外,平静道:“好。”

  偶尔耍手段,也是一种技巧。

  “盛情难却”之下,梁柏闻半推半就进了乔言的房间。

  门一关,电子锁一响,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换了酒店拖鞋,梁柏闻在乱糟糟环境下寻了块空地坐下,紧接着拆开了纸袋包装,随意得像是在自己家,倒是乔言有些坐立难安。

  两人相处最忌讳的就是私密空间,任何不可控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乔言颇感懊悔地想,他就不该张这张嘴!

  像是笃定乔言睡到现在才醒,梁柏闻给他点都是早点,比如小笼包,比如纸皮烧麦,比如阳春面。

  乔言自动略过那份皮蛋瘦肉粥。

  粥就算了,发烧的时候三天都在喝粥,他都快得PSTD了。

  纸皮烧麦一盒装了四个,他自动两两划分,只不过昨天睡眠质量实在欠佳,乔言边吃边打哈欠,就差在睡梦中填饱肚子。

  “熬夜了?”梁柏闻状似无意地问。

  乔言支吾一声,实话只说一半:“昨天睡得太晚,想今天补觉的。”

  梁柏闻大概能知道他为什么熬夜,压下心头悸动,淡声问:“打游戏?”

  “嗯……”乔言不太敢直视他,低眸喝汤,闻言顺着他的话心虚地嗫喏一声。

  总不能说他因为您老一个友好的拥抱,振奋到半夜睡不着起来看情感贴吧?

  自爆卡车的行为可不兴开口。

  梁柏闻盯着即将把汤碗扣在自己脸上的人,浅浅勾了勾唇,没拆穿对方拙劣的演技。

  一顿饭两人吃得两人心事重重。

  咽下嘴里最后一只小笼包,乔言搁下筷子,轻微打了个嗝投降:“吃不下了,真的,好撑。”

  梁柏闻好笑地看着他:“吃不下就别再硬塞了。”

  “不跟车回去,今天准备在房间里度过一天吗?”收起包装盒,他又有意无意地问。

  乔言手里也不闲着,将垃圾分了类,本能地接上:“一会儿要出去买礼物。”

  话音落地,梁柏闻稍顿。

  这话没头没尾,但倒是让他听出了许多个不同的意思。

  买礼物?

  准备给谁呢?

  梁柏闻没问出口,乔言倒是先不打自招了:“因为之前同事出差的时候也送了东西给我,所以应该礼尚往来?嗯还有……”

  乔言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人名,大多是公司里的同事,甚至还有公司前台小薇和二饼。

  就是没听到他的名字。

  像个被遗弃的孤儿。

  梁柏闻顿时怀疑他这个领导平日里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到位,为什么听了一圈下来也没有他的位置?

  梁老板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翻涌升腾。

  他带着玩笑的语气:“没有我的份吗?”

  乔言蹙地收了音,磕磕绊绊:“有、有啊。”

  他落实话语:“有的。”

  “是什么?”梁柏闻不住地好奇。

  乔言捏了捏手心,是什么,他还没想好……

  “礼物自然是要保密的。”他胡诌。

  梁柏闻默了两秒,嘴角不自觉带着弧度。

  将垃圾倒入相应的垃圾桶,隔了许久他才自顾自道:“是吗?”

  无论送什么,都很好。

  -

  酒店旁边相隔一个街道的地方就是商场。

  步行十分钟。

  虽然不是工作日,但商场内部依旧人满为患,熙来攘往。

  大堂中心甚至还有未结束的活动,还有一些个抓娃娃亦或者是射击类的小游戏,大人领着小孩欢闹游乐,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乔言挤着人群穿行难免会有挨肩擦膀的状况出现,不过很快身侧便多了一个“贴身保镖”,不动声色、尽职尽责地护着人。

  乔言侧过头偷瞟了眼与之同行的梁柏闻,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势态。

  他买礼物,为什么要带着领导一起啊!

  平日里也不爱现下购物的乔言,此刻显得更加束手束脚,因为他无论进哪家店看什么产品,梁柏闻视线都会集中在他身上。

  以及手里的物品上。

  乔言无声叹息。

  从一家首饰店出来,拎了两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他特意问收银小姐姐要了丝带,送女孩子的东西美观些总没错。

  他忽地有种在挑选伴手礼的感觉,不过是出差版伴手礼。

  梁柏闻这会儿没跟着他一起,大抵是有工作要处理,所以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回信息,要不就是错开接电话。

  趁着付款这点时间,他稍稍偏头撇了眼站在店门口的人。

  乔言莫名感到奇怪,既然这么忙,到底为什么还要出来?

  但就算是老板也不想工作吧。

  这么一乔言心里平衡多了,虽然他工资不高,但胜在有固定休息时间,若是遇上规章制度完善且管理到位的公司,那福利可太多了!

  没心没肺,快乐加倍。

  梁柏闻当然不知道乔言心底的嘀嘀咕咕,前脚刚熄灭手机屏,后脚就听乔言问:“你今天,不工作吗?”

  稍许带着赶人的意味。

  “只允许员工自己休息,不让上司休息?”手机滑入口袋,梁柏闻悠悠地说。

  乔言一噎,扔下一句“我没有这个意思”拔腿跑向对面的专柜。

  远处传来小孩哭闹的声音,大抵又是哪个家长拒绝了自家孩子的要求,正吵着向他这个方向跑来。

  梁柏闻朝他们看了眼,又回望了眼已经跑远的乔言,顿时升起一种家长带着闹脾气的小朋友出门的错觉。

  ……毫无违和感。

  他跟随着乔言的脚步进了家香水专柜,乔言很少去专柜买东西,首先是因为他平日里实在是懒得出门,其次他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很少会买无关日常生活所需的东西。

  主要还是因为穷。

  “您好,喜欢什么味道,我可以给您推荐。”柜姐职业素养极好,进店后便热情招待。

  乔言绕着专柜看了一圈,问道:“我可以试一下这个吗?”

  “可以的。”

  柜姐将试香纸递给他。

  乔言自己轻浅地闻了两下后顺势伸长手,在梁柏闻鼻尖下也晃了晃。

  试香纸扩散着阵阵香气,刺激感官的同时也消除了距离感。

  梁柏闻脖颈一滞,两人靠得近,中间只隔着小臂的距离。

  柜台间混杂着各种香水气味,乔言身上不免也沾染了些。

  人择香,不如说是香择人。

  就好比梁柏闻从乔言身上闻到的是浅淡的柠檬加薰衣草味,单纯、舒适、整体阳光的木质调。

  “嗯,沉香素雅,柑橘清甜,很好闻。”他缓神后客观评价。

  乔言也觉得这款很好闻,前调有果味的清新,后调有木质的沉稳,留香也还算持久,总的来说是一款非常适合成熟男性的香水。

  他又闻了闻,语言贫瘠到只能说出“好好闻”这三个词。

  梁柏闻察觉到乔言确实对这款香味出乎意料地满意,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有关于香水气味的问题之上,对他而言,那确实只是一种味道。

  物品喜不喜爱,主要在于送礼的人。

  他看着乔言在半空乱晃的手,视线缓慢下移,只不过是两通电话的时间,手里就多了这些。

  换而言之,这回是准备买他的那份了吧?

  得到中肯意见的乔言欣然自喜:“那正好可以送给钱辉哥!”

  梁柏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