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寒光的刀尖倏地被一股力按着调转方向。
刚才还虚弱挣扎的钟煦呈猛地发力死死掐着宋博年的手腕,在宋博年震惊又错愕的目光里迅速又坚定地将那把短刀送进他的心脏。
“庭钺和你不一样,”
钟煦呈被污水打湿睫毛的双眼又冷又亮,哪怕还受制于他,在刀尖遇到阻力时仍旧用力按进,“他不杀你不是因为懦弱。”
“他很善良。”
“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像你这种没人性的疯子。”
宋博年双目怔然,如同抽走灵魂的空壳,感知不到心脏破裂的疼痛。
他脱力般松开手,胸口瞬间涌出了大量鲜血。
庭钺趁机将脱离了桎梏的钟煦呈拽进怀里,同时揪着宋博年的衣领将人往拖到岸上。
死亡正在吞噬着宋博年的意识,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庭知雅。
他想伸手去触碰,耳边却响起庭钺的声音。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那双和庭知雅如出一辙的黑亮双眼看着他,生出一种近乎木然的困惑。
从记事开始,他就在一直承受宋博年的仇恨和虐打。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庭知雅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别的父亲就算不爱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像宋博年一样折磨他们。
“为什么......”
宋博年忽地笑了,视线不舍地注视着虚空的一点,堵住喉咙的血几乎将他的声音淹没,“可能你生出来就是错的,”
“我也很想,很想早点杀了你......”
随着大片鲜血的涌落,这句近乎剖析却意味不明的呢喃也断了。
察觉到一瞬间庭钺变得呆滞僵硬的脸色,钟煦呈抹去眼角的血,抱紧了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庭钺......”
他本能地抬高声音:“我很疼。”
将坠未坠的灵魂因为这一声站稳了,庭钺箍紧了钟煦呈的身体,见他冻得脸色发青,才回过神来去掏出手机。
因为手指发颤输错密码,他试了好几次才拨通号码:“刘队......”
对面噼里啪啦传来一顿骂,老刘怒吼着让他报位置,声音又气又急。
与此同时,钟煦呈也因为失血过多精神不济地垂下眼睫,仿佛要陷入沉睡。
庭钺下意识地把他搂得更紧,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吐息,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唤他的名字。
钟煦呈最后是撑到了救护车来才闭上眼,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警察进屋把林丛盛抬出来,还有方随遇一身白的身影。
再次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意识回笼之后,钟煦呈本能地想寻找庭钺的身影。
“你要找的人在隔壁病房。”
一道声音倏地在耳边响起。
钟煦呈转过头,发现钟阳曦正坐在床边看着他,表情算不上难看,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钟煦呈安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然后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打了石膏的左腿刚挨到地面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痛。
钟阳曦没有阻拦,下压着唇角看着钟煦呈撑着矮柜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庭钺了无生气地躺着病床上,沉睡的面容看上去十分憔悴。
方随遇用手指滑动输液管上的滚轮,见钟煦呈醒了找过来,神情淡漠地开口:“他的身体没问题,不过精神状态太差,要被强制遣送回疗养院关起来。”
钟煦呈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方随遇就接着说:“他把陈志生打成了植物人,哪怕是自卫,性质也很恶劣,更遑论他之前做过的那么多事情。”
“......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可以杀人吗?”
方随遇的语气谈不上重,却如有实质般将钟煦呈的四肢牢牢钉住,“如果他不是个神经病,你觉得他犯的这些事,够他蹲完出来活几年?”
钟煦呈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他转头看着方随遇,深黑的眼珠倒映着对方冰冷的面孔和眼神,“你说这些到底想表达什么?”
方随遇唇角上勾了一下,似乎想调整面部表情,但没什么变化。
他说:“我希望你永远别再见庭钺。”
尽管早有所料,但听到确切答案的那刻,钟煦呈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收紧。
“为什么?”他不理解,“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要求我做这件事情?”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方随遇的心坎,他难得笑了一下,但也只是唇角弧度的扬起,看上去十分不近人情,“于公,他是我的病人,于私,他是我的亲人。”
“我十四岁被方家收养,庭钺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最开始打算治愈他,后来发现太难,就退而求其次想控制住他不再病发。”
“可是你的存在让这个目标变得遥不可及,一直重复做同一件事情,我觉得很蠢。”
几乎就在方随遇声音落下的那一秒,病房门就被用力推开了。
方而安一脸狼狈地冲进来,头发和脸都是湿的。
看见方随遇,他委屈地告状,“我妈杀过来了,她说要宰了我们,我都解释了她还泼我一身水。”
方随遇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难得僵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外走,顺便捞走了还在拧干衣袖的方而安。
钟煦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地挪了两步还没想好去留,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庭静锶的模样跟当年相比并没有改变多少,尤其是看到庭钺时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疼爱。
她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庭钺身上,表情看上去心都要碎了。
钟煦呈本来想偷偷出去,但见对方的手肘压到了庭钺的输液管,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还在输液,您小心一些。”
似乎没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人,庭静锶吓了一跳。
目光触及钟煦呈的面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
她不确定地看了又看,话语间满是迟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钟煦呈好心地提醒,“当年你把庭钺带走的时候,我们打过照面。”
庭静锶立刻想了起来,表情似诧异似探究,斟酌着询问:“那你现在跟庭钺是?”
钟煦呈大方承认,“交往对象的关系。”
“……”
庭静锶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忙碌地看了一下地面后,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庭钺给你添了麻烦吧?”
“他本性不坏,就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钟煦呈安静地倾听,目光专注而温和。
庭静锶被他绅士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语气逐渐淡了下来,“如果你想跟庭钺分手,我不会阻拦,但希望你看在他那么喜欢你的份上,可以态度稍微缓和一些。”
钟煦呈没有接话,目光落在了斜后方的病床上。
庭钺缓缓睁开了眼,先是看到站在床边的庭静锶,然后才看到被庭静锶挡住的钟煦呈。
“钟煦呈,”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而虚弱,“不要跟我分手。”
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看上去要哭不哭,配合着一张憔悴苍白的脸,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庭静锶当下就心疼坏了,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的庭钺,阿姨来了。”
庭钺没有理会她的触碰,眼里透着几分外强中干的愤怒,死死盯着钟煦呈默不作声。
钟煦呈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一点委屈,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啊?”
一连询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庭静锶怕有什么后遗症,着急地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钟煦呈挪动脚步走到病床边,用指尖碰了碰庭钺的脸,“还有没有不舒服?”
“有,”庭钺攥着他的手腕,“脑袋很疼,心也很疼。”
“尤其是你说要跟我分手的时候。”
“我没有说,”钟煦呈纠正他,“是你阿姨说的。”
“可是你没有反驳,”抓着那截手腕的力道加大,庭钺眉头紧拧,“是不是因为我杀了宋博年,你害怕了?”
钟煦呈心头猛地一震,垂着眼睫细细观察庭钺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撒谎之后,脸上的轻松逐渐淡去。
“宋博年不是你杀的,”钟煦呈很不高兴地警告:“庭钺,不要开这种玩笑。”
庭钺仰起的黑色眼珠一错不错地跟他对视,想说什么,却被去而复返的庭静锶打断。
“我刚刚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他是陷进幻觉还是怎么了?”
庭静锶揪着方随遇,脸上的紧张不似作伪,应该是庭钺之前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她形成了这种条件反射,觉得庭钺不理她是精神出了问题。
方随遇不反抗地任她拽着,面无表情的脸和被迫弓腰的姿势看上去滑稽又矛盾。
“他没事,”瞅了一眼庭钺的表情,方随遇垂下头跟庭静锶保持平视的高度,“他只是不想理你。”
庭静锶不相信,直到庭钺分出注意力喊了一声阿姨,她才松开揪着方随遇的手。
“吓死我了,”庭静锶一脸后怕地抱着庭钺,像安抚小婴儿一样轻拍他的背,“不要害怕,阿姨来了,阿姨不会让你有事的。”
钟煦呈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庭钺某些时候无法无天的行事作风,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庭静锶纵容出来的。
因为对年幼的小外甥保护不当,庭静锶滋生出了一种极端的补偿心理,生怕庭钺受再受到任何伤害。
哪怕对方已经是个高大成熟,具备能绞杀一个强壮成年男人力量的危险分子,在她看来依旧是当年那个脆弱又容易受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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