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热水吗?”郁景没戳穿她, 而是裹着自己身上的浴袍问她。

  易蓝因点了下头,跟着她站起来,“我喝醉了没说胡话吧?”

  郁景边等着机器吐热水边转过脸来看她, 易蓝因嘛, 演了很多年的成熟演员了, 此刻想掩盖住自己宿醉过后的羞赧表情轻而易举。她说出了小板凳上想了很久的台词后, 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橱柜边,想要表现得漫不经心。

  “没。”郁景笑, 刚好水杯接了八成满, 她将水杯自机器旁拿开, 认真兑了简易包装里的蜂蜜后才将水杯递给易蓝因,“想不想去阳台吹吹风?”

  易蓝因将信将疑地看她,“真的?”她接过水杯,水温透过杯壁接触指..尖,将刚刚等待时侵染的凉意驱开, “我就醉过一次,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游宁和zoe都说我喝多了喜欢说胡话。”

  郁景说是去阳台吹风, 她将水杯递出去后却没动地方, 而是认认真真地背靠在冰箱前问她:“你感觉很安全吧?”

  “什么?”易蓝因提眉。

  “我说那时候你感觉很安全吧?才允许自己可以放松在她们身边喝醉。”

  易蓝因也靠过来, 她端着蜂蜜水浅呷了一口,“嗯,”她点点头, 又不确定地开口:“也许吧,我很难信任别人。”

  客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大堆人, 郁景和易蓝因在装下两个人便略显拥挤的小厨房里拉上门小声说话,“不止是说胡话吧?”

  “什么?”易蓝因紧张地问, 她勾着水杯的手指都跟着施力,“我还干什么了?”

  “姐姐干得可多了,”郁景小声,“姐姐喝醉了酒,非要过来亲我,我拦都拦不住。”她义正严辞的,看起来半分的玩笑都没有。

  易蓝因蹙眉听她讲,等郁景说完了话,她立刻抬手否认,“不可能,我不会耍这种酒疯,而且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姐姐的意思是,”郁景靠过来,狭小的厨房被两边的橱柜占了六成,两个人贴在一起也没显出多余的空来,“姐姐昨晚说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咯?”

  易蓝因有些搞不清,她确实是喝多了,也确实记得自己把郁景当狗狗使唤,但别的她可真得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抬手又敲敲自己的脑袋,看着郁景那近在咫尺又饶有趣味的脸,易蓝因觉得自己尤其心虚,在昨晚那种状况下,她想抱着郁景亲亲也不是没可能的。她别过脸,又偷偷舔舔嘴唇,最后插了腰理直气壮,“我不信,除非,除非你演出来,我昨天是怎么亲你的?”

  郁景像是已经知道了她会做这种反应,听了她的话后,立刻绘声绘色地演起来。

  “就这样,”郁景张开双臂,右手随手从倒挂在橱柜上的杯架里拿了个高脚杯,她手指夹着那杯子细处,嘴撅得很夸张,“姐姐昨晚就是这样强吻我的。”

  易蓝因越看越觉得像她能干出来的事,更细节的是她隐约记得她是这么夹着这杯子去找郁景的来着。

  太荒唐了。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酒醉后的模样别人都记得,但自己却完全记不得了。

  易蓝因皱眉将双手都抓在郁景的手臂上,“那除了你,别人看到了吗?”她有点儿不敢直视郁景的眼睛,眼神似有若无地飘。

  “啊,这个嘛,”郁景收起手,站得笔直,“我没注意,要不等明天我帮姐姐问问?”

  “不用!”易蓝因反应很激烈,“我给你花那么多钱,亲你一下怎么了?”她脸烧得慌,但还是端着那副清冷的架势,“别说是亲你,我就是,就是要了你,也正常。”她说话磕磕巴巴的,视线还避着人。

  “哦,”郁景笑,她用手掌接着易蓝因的掌心,“原来姐姐还有做1的梦想呢,倒是我的疏忽了。”

  易蓝因越描越黑,最后索性踮起脚,双臂撑在郁景的身体两侧,真的去强吻了她。

  但易蓝因这人吧,为了上镜好看身上精瘦精瘦的,除了胸前那点儿普通水准的肉,身上全是骨头贴着皮肤,她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还要郁景搂着她的腰保持平衡才能完成如此霸总的动作。

  又因为开始没掌握好平衡,牙撞在一起,易蓝因笑着将自己的脑袋换了个角度,吻完了人立刻乖乖道歉,“对不起,我表现得太差劲了。”

  郁景小声地搂着她笑,直把人笑得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家都说,人有钱了就会变坏。”她先开了个新话题,“咱们这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诱惑。钱,权,资源,美色,只要人敢想,什么都能轻易得到。”

  “哦,那姐姐遇到诱惑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郁景惯会举一反三地追问。

  “我那时候,”易蓝因仰起脑袋,“可受欢迎了。”她作出骄傲的样子,憋着笑道:“我又有美色,又有流量,那年轻的小帅哥都蜂拥而至的,知道吗?我要是早两年出柜,没准儿还能收到小姑娘的情信呢。”

  郁景把她抱到橱柜上坐好,两只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仰起脸看装得洋洋得意的易蓝因,“姐姐这么老套?现在这时代哪还有写情信的?”

  “你什么意思?”易蓝因眯起眼,修长的手指轻扯着她的浴袍领子,“嫌我老了?”

  “呵,”郁景将脸贴向易蓝因的脖颈,“姐姐风华绝代,说什么老不老的,我就是说,要真有那敢递信的,我就,就偷偷扔掉。”

  易蓝因也笑,郁景说话时气息一喷一喷的,搞得她脖子痒得难受,但她只是忍着,“还以为你要怎么样呢,不过以后没这机会了,我被李氏和启航联合封杀了,以后就换我偷偷去扔你的情信了。”

  “我可没有姐姐那么大的魅力,”郁景从易蓝因的脖颈边抬起脑袋,“咱们把违约金交了,管他们封杀不封杀呢,”郁景劝她,“没有你,启航能走到今天?等他日落西山,咱们反过来封杀它也不是没有可能。”

  “靠初乐?”易蓝因笑,“我昨晚就想说,没准儿你们初乐也得受我的连累被全行业软封杀。启航做的其实挺好的,算是顶尖娱乐公司了,这圈子惯会踩高捧低的,一旦启航表态,初乐的艺人很难混的。”

  “我想好了,”郁景抬眼,“如果真到这一地步,我就把初乐挂到来路的名下当个子公司,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赎你,剩下的你就别想了,全交给我就好。”

  “那你会不会累啊?”易蓝因双手罩在郁景的耳朵上,“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去改变自己,昨晚我和游宁一起算了算,如果放弃付启航的违约金,变卖我名下的全部资产,再加上能卖二手的包包首饰什么的,勉强能够覆盖掉八成的广告违约金,我想着,就把钱留给广告商吧,人家也是信任我才来找我,不能让人家花了钱却没捞到半分的好处。等拖到启航和我的合约终止,也就省去了这一大笔违约金,这事合算。”

  “剩下两成呢?”郁景问她。

  “慢慢还嘛,”易蓝因还算乐观,“我手里还有两笔银行定期,我也还能工作,当不了演员就去做模特,做不了模特就去打工,反正怎么都能活。”

  “就是怎么都不需要我的意思呗?”郁景总结。

  “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债务不会让人快乐,”易蓝因坦诚,“还没到我趴下的时候,哪轮得到你挡在我前面?”

  郁景撇嘴,学她的语气说话,“我就挡,谁让姐姐是我老婆呢?”

  易蓝因想起什么似的突地一下子瞪大了眼,“我之前准备和你求婚时找外国手作大师定了一对儿超贵的宝石戒指,反正你还没反悔娶我,我把它们卖了算了。”

  郁景感兴趣地抬眼:“长什么样啊?给我看看。”

  易蓝因轻“啧”一声,“本来是惊喜来着,不过马上就不属于咱们了,我就大方地给你看看。”她从睡衣的兜里摸出手机,扒拉了几下后给郁景看图片,“我虽然对艺术一窍不通,但好歹当了好几年奢牌的代言人,看,这个配色是我亲自设计的,要给你的这块儿是我妈咪传给我的家族宝石,都传一百多年了,比咱俩加起来都大。”

  郁景头凑过去,红宝石配蓝宝石,果然傻瓜式设计,设计图里加上戒托以后,贵气了不少。

  “卖了你不心疼啊?”

  “卖了再赚呗,”易蓝因将手机倒扣在橱柜平面上,“下次给你准备更好的。”

  郁景笑着抬手摸摸她的头,“姐姐还有更好的?”

  易蓝因便垮下脸,“要不,还是把这块蓝宝石留下吧,我觉得这块就是最好的了,毕竟是家族传下来的。”

  客厅有人站起来,郁景隔着那道玻璃门往外看,是游宁,她正揉着脑袋将自己身上的毯子盖在zoe的身上。

  “游总醒了。”郁景提醒易蓝因。

  易蓝因立刻朝郁景张开双手,“抱我下去,我再算算。”

  连着几天,游宁和易蓝因都窝在那个小沙发前算账,小桃做他们的后勤和跑腿。宫权晚上会过来一趟,给她们带行业里的最新消息以及广告商的最新动向。

  郁景也挺忙的,她得和正焦急准备竞标会的吴巍坦白。

  这次竞标会吴巍势在必得,郁景在来路天台上和他说因为易蓝因被绑架她着急所以将底价透给李先生的时候,吴巍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郁景为了效果更好一点,索性直接还手,两人在天台上打得精疲力尽,双双脸上挂彩以后,吴巍反倒冷静了不少。

  “抱歉,”他率先开口,“要是我的话,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落到那般境地。刚才是我急功近利了,对不起。”

  此时两人都是躺在地上的状态,郁景一张嘴,嘴角立刻裂得疼,她只好捂着嘴反过来道歉,“不管怎么说,我的行为影响了你的晋升,等竞标会结束,我再向你负荆请罪。”

  “我还年轻,”吴巍从地上起身,他蹲着向郁景伸出一只还淌血的手,“以后还有机会,打过就算了,以后还是朋友,老郁。”

  郁景抬眼看他,“这么大方?”

  吴巍没好气儿地收回手,他坐在她身边,咬着牙把她扶起来,“我认你这个人。”

  “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郁景笑着转过头看他,又因为嘴角扯得疼,那笑便有些狰狞,“我给李先生下了个套,等明天他看到咱俩这幅样子,就算多疑也会坚信我当时在慌乱状态下告诉他的消息,这次竞标会咱们让了,我和市长做了个口头交易,西客站那片以后会划给咱。”

  “那边儿那么多烂尾楼,咱们接了也不一定能盈利,到最后还不是给政…府做嫁衣?还是这个项目好,但既然你做了决定,那咱就放开膀子干!”吴巍说。

  “那可不一定,”郁景摇头,“反正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明天竞标会记得对我凶一点。”

  “你放心,”吴巍无奈,“我现在看你这幅老神在在的模样还火冒三丈的,明天出了结果以后再揍你一顿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没必要了,”郁景嘿嘿笑了两声,“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打我,我可有人疼。但我还手的话,你就只能可怜兮兮地自己上药了。”

  吴巍倒竖着眉头瞥她,“你有病吧?”他笑着拍了下郁景的背,“别说,揍你一顿心态都平和了。本来我还挺焦虑的,既然是这么个结果,晚上咱一起喝点儿呗?”

  “不喝。”郁景费劲地改坐为弯腰站着,“晚上要哄老婆,你把我揍成这样,我老婆要伤心难过的。”她呲牙咧嘴地开口。

  吴巍仰起破了相的脸看她,“她被他们公司封杀的事我听说了,李小姐她还好吧?”

  “好,好得不得了,自打知道不用上镜以后,饭都吃得比从前多了。”郁景费劲儿地将自己靠在墙上借力,“能休息休息也挺好的,这几年她活得太累了。”

  “李老头也真是心狠,听说启航封杀她,还是李老头亲自授意的。”

  “害,”郁景朝他扬扬下颌,“这老头就是控制欲太强了,我看他也该退休了。以后来路就要和李让打擂台了,我还有点儿期待呢。”

  吴巍自口袋里摸出烟盒,自己点了一根后,朝她摇头,“不一定是李让,李小姐不接手的话,王复也有可能,大家不都说李老头看不上李让吗?”

  郁景终于借着墙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站直了,她嘶嘶哈哈地埋怨,“太久没挨揍了,真他…妈疼啊。”

  “你说脏话了,”吴巍夹着烟的手指她,“我还是第一次听你爆粗口呢。”

  郁景白他一眼,“你就是没动,你要是动起来,没准儿比我还疼,我可没留手。”

  “行行行,”吴巍笑,“你要是还能动就赶紧回去哄你老婆去,我得叫个救护车,演戏就演认真点儿。”

  这边郁景刚拖着被揍散架的骨头回家,李家别墅就立刻收到了消息。

  王复恭敬站在李先生的书桌边道:“来路最近确实频频在抵押变卖固定资产,但这个价还是太高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放弃掉。一旦这项目开始投产,李氏全部的现金流就会被它绑死,预计收益看着还算可观,但毕竟还有’预计‘两个字,我依然保持我的意见。”

  刘胜男上前,她站在自己的哥哥身边:“法院的传票已经到了,曾泽反口是您指示她做了绑架小姐的事,又加上之前郁景在警局门前对媒体说的话,情势不容乐观。”

  李先生抬眼:“裴久都出来好几天了,怎么不来见我?”

  刘胜男垂头回答道:“裴二公子最近一直泡在高尔夫球场。”

  李先生曲起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后,又问:“小芷她,”

  “小姐一直呆在郁景的住所没出来过。”刘胜男抬眼,“二十三家里有七家广告商主张解约,但剩下的,还没表态。”

  李先生困惑,“他们是觉得小芷她还能翻身吗?都这么久过去了,舆论也一直在催促,”

  “小姐是个好演员,也是个优秀的艺人。”刘胜男实话实说,“合作久一点的广告商还是愿意等她的。”

  李先生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最后开口:“让《定春秋》继续拍,换个人演就是了,我就不信她不回来向我低头。还有,我听说她提名了个什么奖是吧?把它暗箱操作掉。”

  刘胜男有些无语,就这么折磨自己孙女儿和孙子,他们愿意回来才怪呢。但她面上不显,还是恭顺地朝他点了点头,“好的,先生。”

  “曾泽那个事,”李先生看向王复,“叫公司的法务团队跟进,你们两个明天都和我去竞标会现场。”

  刘胜男抬眼提醒,“曾泽的辩护律师是来路的首席法务官,我们还是要做好败诉的准备。”

  李先生蹙眉,“我每年花那么大的价钱养着他们,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裴二公子的态度也很暧昧,我觉得,”刘胜男咽了下口水,“最好是庭上认罪争取从轻。”

  李先生一下子把手边的茶杯扔出去,碎瓷炸得满地。

  “呵,好,好一个郁景,”他狠狠拍了下桌子后站起身,“去联系刘行长,就看明天是郁景硬还是我硬。等她败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没有米来做靠山,看她还怎么和我斗?”

  您已经输了,刘胜男想。

  小姐和李让都站到对方那边了,还要这口气干什么呢?

  《定春秋》不演了也就是浪费了一年的时光和从前倾注过的精力,只要熬过了今年等初乐起来,小姐不还是那个闪耀在聚光灯下的大明星吗?那小小的金丝笼子既然关不住她,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李氏的未来交不到他们兄妹俩手里,刘胜男开始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归顺到小姐身边能争取到利益与感情的最大化。

  她和王复自毕业起就呆在李氏,形势上最看得清。董事会老早就开始不满李先生的专权,李先生虽然手握李氏超三成的股权,但公司一旦接了此项目,任何变动都会招来新的股东大会。

  只要半数人将票投给李芷,李先生就不得不退休。

  投给李芷是董事会对他的尊重,如果他再不识相,下一个投的人可能真的就和李不沾边了。

  王复和刘胜男私底下讨论过这事,一旦新人上位,他们两个一定是最先被边缘化的。为了保住自己在李氏的地位,他们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放弃李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