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秋意。
昨晚车子出了些小故障送去维修, 林雾叫来助理开着另一台车送秦思沛去学校。
“你不用跟了,”秦思沛说,“我自己去就可以。”
林雾穿着宽松的毛衫和修身牛仔裤, 腿又长又直, 雪白的高领托着她下巴, 整个人看着毛绒绒的, 秦思沛还没怎么见过她这副样子,想要摸一摸。
但司机就在车窗内。
林雾瞥了秦思沛一眼,笑一声,右手伸过去牵着她一起坐到车里。
车里宽敞, 两个人坐得很近,秦思沛手放在林雾小腹的位置,陷在温暖的绒毛里。林雾翘着腿,眼睛看窗外,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秦思沛手指玩。
昨晚回去后,秦思沛罕见地想了许多她之前从不来不会挂怀的事。
学生们的表情,游乐场游人的反应,都在提醒着她,很多事情也许并不是私事。
邵悦虽然冲动, 但有一点说得对,总得有人做点什么,总要有人站出来。
秦思沛敛眸。那自己呢, 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呢?
她想得专注,没发现林雾已经看了她很久。
车子右转, 马上要到学校前面的路口, 林雾收回视线。
见林雾也要跟着自己下车,秦思沛拦了下, 林雾扬首,目光透着询问。
秦思沛笑着说:“外面冷,你回去吧。我保证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担心邵悦?”
林雾眉心眼看要蹙起,秦思沛笑了。
“不是,我知道你担心我。”
林雾“呼”口气,挪开秦思沛手下了车。
高档的银质轿车车门阖上,林雾站在车边,没来由又想抽一支烟。她按了按额角把这念头压下去。
秦思沛关切道:“怎么了,难受吗?”
林雾摆摆手:“没事,走吧。”
秦思沛不同意,如果林雾非要等,那就在车里等,车里有助理在,她离开也放心。
林雾见她打定主意了似的站在车边没有一点走的意思,笑了下:“行、行、行。”
她连说三个行,无语了似的把车门打开坐进去。
“现在行了吧?”
秦思沛微点头,林雾扬手,把她垂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
“长得真快,回家给你修一修。”
“好。”秦思沛应下,看了一眼时间,“我走了。”
等秦思沛离开,林雾下车,单手弹开精致的银质烟盒,抽出一支细烟。
助理也跟下车,见状走过来给林雾递火。
林雾看了他一眼,点燃了香烟。
但她并没有抽,只用指尖夹着烟,任风吹得烟头猩红明灭,袅袅烟气在空气中打散。
“平时抽烟吗?”她斜靠着车身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助理是岁数不算太大,方脸,看着忠厚老实,他微愣了下,回道:“不抽。”
林雾夹着烟,端详自己的手,末了她把烟掐掉,说了句:“这样很好。”
助理不太理解她为什么点上烟看了半天又不抽,不过人家是老板,又漂亮,做什么都跟着画儿似的。
前两年他生了场大病,家庭负担中,工作经验又不算多,再回来工作一直在碰壁,他很感谢林雾给他机会,非常主动地双手去接林雾熄灭的烟。
“不用,我去吧。”
林雾自己起身去寻垃圾筒,等到了垃圾筒边儿上,抬眼看见对面A大校门闪烁的大字,她想了想,抬手把烟盒也丢了去。
烟盒磕到垃圾箱底,咣当一声的同时,林雾手机也跟着震了两下。
秦思沛说:【我这可能要很久,你自己先回去,结束后再联系。】
一个可爱猫猫的小表情。
林雾把手机塞回裤袋,眺目望着校门内高大树木。
从昨天开始心里就一直不太舒服,有一种担忧,还有不知道哪来的矫情,黏黏糊糊地缠在一起,少看秦思沛一眼都很难受。
她少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
秋风吹来些许,点醒了她,林雾手机又震了,她拿出来一看。
秦思沛问:【不会还没走吧?要快点回去哦,我真的要很久。】
林雾咬着下唇打字:【你在搞笑?我马上到家了。】
秦思沛回了个小表情。
林雾回头,发现助理在远处从车顶伸个脑袋看着她,好像怕她会怎么样似的。
她低口点开手机看消息,发现距离秦思沛上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20分钟。所以自己对着垃圾箱放空了20分钟?
林雾捏了捏手机,若无其事地回到车里,助理从后视镜里观察她:“林小姐,您没事吧?”
“恩。”
“那、那就好,那现在去哪?”
“越茂大厦。”
“好的。”
林雾租了一间不错的写字楼,陈夏那边也有几个人参股,相关事务正好今天整理一下让她们知情。
助理忙前忙后,等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已经过了10点。
秦思沛那边还没动静,林雾把和她的对话框关上,给一直等候的助理报了个地名。
助理叫车载导航:“到琦萝花艺馆。”
轿车平稳滑行,A大校园内,秦思沛刚刚结束和院领导的谈话。
院方的意思是让秦思沛的导师和秦思沛负责改动剧本,把“多余不适合”的情节删掉,学生们的过错就不在计较。
“他们毕竟违反了A大校规。”
至于争执的话题再所不问。
院方还想通过秦思沛求到秦文生,让秦主席提供更有分量的新剧本,但被秦思沛拒绝了。
“思沛,在想什么?”
导师给秦思沛递上一杯茶。
办公室内窗明几净,陈老师目前只是新晋讲师,带秦思沛的名额还是跟其他教授“借”的。
他很珍惜这名学生,结束后专门把秦思沛叫来谈话。
“心情不好是吗?”
秦思沛指尖微顿,冷静的眸子没有波澜。
导师说:“心情不好是应该的,即使我们学院拿到这本书的版权也不该这样改动。”
“但是没办法,目前社会情况就是这样,校方也不赞成涉及同性恋,目前各界争论都比较大,我们文学院、美院已经算是接受度最高了。”
言外之意是连思想最开放的文艺界都这样,别处就更别提了。
“你回去构思一下情节,时间紧,要保证剧本拿来就能用,删掉两个主要人物,整个作品的内在表达都改变了。”
导师叹了口气。
“把这次经验当作锻炼吧。文学艺术具备共通性,我相信你能拿出好作品。”
秦思沛握着杯子,碧绿的茶叶极缓慢的漂浮沉降。
她问:“您能联系到原作者吗?”
“联系她吗?”导师想了想,“我和她认识,但不算熟,这事出来更不敢联系了。”
他颀长的身形靠着窗台,露出读书人的苦笑:“她还不知道自己作品被改成这样。”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到她。”
秦思沛颔首:“好,谢谢。”
阳光温暖和煦,两人对饮茶,在一片安静中心情逐渐放松。
过了半晌,秦思沛开口:“我想用新作品参赛。”
老师疑问:“梧桐奖不是已经截稿了吗?”
“明年,或者以后。”秦思沛说,“现在只是有初步的想法。”
老师没有再问:“好的。你尽管去做,学业这边不用担心,有需要尽管和我说。等所有课程结束,你就不用来学校了,编书的事有我,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秦思沛反复捏了捏杯子,面庞淡淡浮红:“不必这样,我会协调好时间。”
导师沉吟道:“不过……最近那个民间文学奖,你有关注过吗?”
*
琦萝花艺馆似乎没开门,助理在一旁左顾右盼:“林小姐,我帮您做点什么?”
林雾看了眼手机:“你先回去。”
“这、您自己在这等吗?”助理不太放心,但他和新老板不是很熟悉,不好多说什么,林雾交代他一些工作之后,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花艺馆门前用原木搭成了小院,藤蔓爬满花架投下阴影,微风扫过林雾裙摆。
路过的人都会往这望一眼,好奇花丛掩映中的半抹倩影。
齐歆赶到花艺馆时正看到这副画面,她掩唇笑了笑,款款悠悠走上来。
“哟,哪股风把林大总裁吹过来了。”
林雾瞟她一眼:“你消息倒很灵通。”
“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我齐歆不是白混了。”
她妖娆地坐下,往四周看:“你家秦思沛没跟着一起来?”
“学校有事。”
“恩?不是吧,学校有事还是你俩有事?”齐歆倾身过来。
林雾抬眼,往后挪了几寸。
齐歆“哟”一声,“不至于吧,守身如玉了。”
林雾拎包站起来:“进去说。”
齐歆一边打开大门,一边说:“我刚从画廊回来。今天小思月过来了,就是秦思月,你不好奇她吗?”
林雾没去上次的位置,在柜台边的方桌坐下。
这桌子是齐歆自用,上面摆了些手工制品,毛线团,还有几副颇有艺术感的素描,一眼就知道出自谁手。
齐歆从那些画里抽出两副。
“呶,你看看,”齐歆朱红的指尖点了点,“秦思月画的,好看吧。。”
林雾一边看,齐歆一边醋海翻波:“这姑娘有才华,苑亦涵爱死她了,这会儿还在那画呢,连口水都不喝。”
“今天?”
今天不是周一?
齐歆说:“翘课过来的,这姑娘自己偷偷报了艺考,她父母不知道。”
林雾顿了下:“秦思沛应该也不知道。”
齐歆乐了:“是吗?胆子够大,我喜欢。”
林雾转了转手机,早知道秦思月在这里,自己应该带些什么东西过来,不过——应该见不到面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