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姑娘与以往完全不同, 她的语气里似嗔似怨,仿佛两人先前只是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拌个嘴,此时气消了, 便向闻簌递个台阶,诱着闻簌主动向她低头。

  可闻簌却清醒地知道, 她们之间的种种问题,并不是谁低头认个错就能解决的。

  她将热腾腾的菌菇汤端到叶篱面前,道:“叶篱, 你说你不解绑, 考虑到你的工作前景我可以依你,但破镜难圆,我们已经分手,有些界限还是尽早划清得好。”

  叶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确定地道:“你要与我划清界限?”

  “是。”闻簌温和却坚定地道:“上辈子离婚之后,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面前的姑娘不可置信地瞧了闻簌半晌,在反复确定闻簌无比认真的时候,终于卸下强势的伪装, 露出满目的荒凉来。

  她快速地端起碗打发了今日的饭食, 而后道:“你既然和我扯上辈子, 那我们索性便好好谈谈上辈子。”

  “……”

  较真的姑娘说是好好谈谈便真拿出追根究底的势头。从闻簌毫无印象的小时候说到了她有印象的初见。

  闻簌从叶篱的回忆中一点点捕捉信息:“所以,你故事里的那个小朋友是我?”

  “很稀奇吗?”叶篱凉凉地瞟她一眼。

  “可我……一点都不记得。”闻簌举着给叶篱备的感冒药, 诚实道。

  “你当然不会记得, 对你而言, 我只是一个不值得你去关注的路人罢了。”叶篱利落地吞下闻簌拿来的药,自嘲道:“如果不是我上赶着和你相亲, 借工作的名义去你学校缠着你, 你可能连我的名字都不会知道。”

  闻簌低下头没说话。

  “那时候我不禁会想, 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呢,你是不是也会顺其自然地接受?”叶篱却不允许闻簌躲藏,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柔声道:“可是闻簌,一厢情愿最难长久。”

  闻簌心里一酸,下意识地反驳道:“可我们是两情相悦啊。”

  “是么?”面前的姑娘眼底盛了一汪泉水,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你从不愿意与我公开,连结婚都要藏着掖着。”

  “我担心公开结婚会对你造成负担,因为你从不愿意让我与你的工作圈有牵扯。”闻簌闷声道。

  她也觉得委屈,没想到她的迁就反而让叶篱心生隔阂。

  “可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叶篱目光悠远而沉静:“那时我被剧组营销博热度,绯闻缠身,早想着与你公开,过自己的清闲日子,但你却直接告诉我你想隐婚。”

  闻簌顺着叶篱的言语回忆着当年,一时竟无言以对,她那时候的确没有问过叶篱,自以为做出对叶篱有利的选择。

  “你说我不愿意你与我的工作圈有牵扯,的确。”叶篱承认道:“一方面不想让你的生活被放大在公众视野里,更重要的是自尊心作祟,怕你看轻我。”

  “我怎么会看轻你?”闻簌反问道。

  “因为你曾说过,在自己的领域里既做不到游刃有余,还要处处拖累别人的人,不如尽早放弃。”

  “……”

  闻簌沉默以对,当年学校里有老师不务正业,总是靠一张嘴给别人添麻烦,闻簌不胜其烦,私底下向叶篱抱怨过。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原来从一开始,就积攒那么多问题,可她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结了婚,装聋作哑地过三年日子。难怪这一世重逢,叶篱不想和她产生瓜葛。

  夜色渐浓,闻簌却一点困意都没有,显然叶篱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敞开心扉,彼此都不愿错过。

  她拿出一条毯子给叶篱盖上,又倒了两杯热茶,询问道:“这是你提离婚的原因?”

  爱意不是一天形成的,不爱亦然。失望积累到头,分道扬镳便成了唯一的结果。

  “不是。”可叶篱却盯着从茶杯里冒出的水汽,摇摇头道:“那时候做你另一半,我觉得自卑又欣喜,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知道你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时间久了,你总会习惯生命中有我。”

  听到不喜欢三个字,闻簌条件反射地蹙眉,却没急着辩驳,只道:“那是因为什么离婚?”

  面前的姑娘垂眸,避而不答。

  但话已说到这一步,闻簌不想此生还要带着遗憾走到生命尽头,于是追问道:“因为白槿涵?”

  叶篱抬起头,美眸中尽是诧异的神色。

  “离婚不久,我去找过你,被白槿涵拦下了。”闻簌如实道。

  叶篱秀眉微蹙,歉声道:“我不知道。”

  闻簌不意外地点点头,又道:“但离婚之后,网上疯传你二人在一起的消息,用你们的话叫捆绑,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叶篱没有回答,转而道:“离婚是我自己的问题。”

  闻簌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挺维护她的。”

  “为什么我二人的事情总要牵扯到白槿涵?”叶篱按住闻簌的手,凝眉问道。

  一向只会叫他人望尘莫及的闻老师抽出手,抿了口茶,直白道:“因为我嫉妒啊。”

  嫉妒她前世正大光明的捆绑。

  嫉妒叶篱依赖她胜过自己。

  嫉妒她成为面前这懵懂姑娘的执念,做了两世的赢家。

  竹篮打水,求而不得。那些诅咒的话终是一语成谶。

  叶篱似乎铁了心不想解释。

  闻簌耐心渐失,嗤笑一声,道:“离婚挺好的,对你我都好。叶篱,你三心二意的喜欢,我无福消受。”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却被身边的姑娘拽住。

  “离婚是因为我自己的欲求,与白槿涵无关。”

  闻簌顿住,道:“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韩旸这个人吗?”叶篱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地道:“你身故前,因多项重罪被抓进去的那个韩旸。”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辈子还与那恶人打过交道。

  闻簌重新坐下,道:“与他有关?”

  “他在娱乐圈的背景很深,许多影视项目都有他的投资。”叶篱咬咬牙,解释道:“在一次饭局上,他看上我,想要胁迫我,是白槿涵帮了我一把,我才躲过一劫。但他不死心,一直想潜规则我。”

  闻簌心被攥紧,不自觉蜷缩手指。

  “后来呢?”

  “我一直躲着他,他不死心,只要我参演的戏,他都会追投资,我放不下事业,却也不想……不想委身。”说到这,叶篱脸色白了几分。

  闻簌悄悄握紧拳。

  “我逼不得已,把你搬出来,跟他说我结婚了。”叶篱面有倦色,断断续续地道:“但他却说……搞……搞有家室的……更刺激。”

  闻簌捏着额头,压住心中的痛楚,沉声道:“别说了。”

  叶篱受人胁迫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闻簌不知道。

  她像个傻子一样,认为她的妻子事业顺遂,星途坦荡。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闻簌眼底一片通红,颤着声道。

  “你一身文人风骨,宁折不屈,最是见不得这种腌臜事。我猜你知道了,一定会让我推掉戏约吧?”神色凄然的姑娘,端起茶杯道:“可我,放不下我的前程,也放不下我的尊严。”

  闻簌躬下身,用手撑着额头。

  叶篱料得不错,她不喜欢趋炎附势,攀结关系,若是当时知情,只会让叶篱先退一步。

  上次事出紧急,闻簌不得已,才想到求助一途。

  闻老师自小到大一帆风顺,工作上遇到纪疏雨坑自己这一回已让她十分恼火,却不想,叶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遭受诸多不可言说的屈辱。

  她这个妻子当得还真是失败。

  “啪”的一声,确是无处宣泄的闻老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做什么!”

  满眼心疼的姑娘赶紧查看闻簌的脸,却被闻簌握住手。

  “那个混蛋他……他有没有……”闻簌红着一双眼,话都说不利索。

  “没有。”叶篱瞬间听懂了闻簌的意思,忙道:“先让我看看你的脸。”

  鲜红的指印印在脸上,可见闻簌下了狠手。

  “你对自己这么狠干什么?!”叶篱瞪闻簌一眼,匆匆忙忙地去冰箱里找冰块。

  难怪她会依赖白槿涵,想来比起自己这个什么利害关系都不懂的前妻,白槿涵这样可靠的圈内朋友才值得托付。这一世,闻簌原本十分厌恶白槿涵,如今却有些感激她,感激她在上一世向叶篱伸出援手。

  闻簌放空了一会儿,被脸上的凉意唤回神。

  “谢谢。”

  闻簌想要接过包着冰块的毛巾,却被叶篱阻止。

  “韩旸这人很偏执,他见几次威胁我不成,便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叶篱一边控制着力道替闻簌冰敷,一边道:“离婚前不久,你是不是被醉驾的司机撞过?”

  闻簌记得这事,那次她在人行道被一辆横冲直撞的轿车撞翻,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那会儿叶篱正在拍戏,闻簌不想让她担心,便谎称自己出差。

  “韩旸把你在现场捂着头等救护车的场景发给我,说我再不识好歹便要让我尝尝失去的滋味时,我是真的怕了。”叶篱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可我赶到医院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却骗我说,你在出差。”

  “你总是逞强,还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连你受伤,我都是从罪魁祸首那里知道。”叶篱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那下一次呢?”

  “所以,你想到的解决办法便是同我离婚?”闻簌定定地望着铅华弗御的姑娘。

  “除了白槿涵,没有人愿意帮我。可我也知道她帮我,是有所图。”叶篱目光如水,道:“同你离婚,韩旸不会再盯着你,与白槿涵捆绑炒作也不会牵连到你,污了你的名声。这一场算计里,你能平平安安,我能得偿所愿。”

  原来这才是离婚的真相。

  原来上一世临终前都放不下的遗憾,竟是因为爱人的刻意隐瞒。

  闻簌把叶篱手上的毛巾拿开,面露一丝茫然地道:“那你……得偿所愿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不正经的细节。

  叶影后蹙眉:你这手劲……

  闻老师:怎么?

  叶影后:做打糕师傅挺合适的。

  闻老师:……

  【昨天只是过渡章,毕竟两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才能好好沟通。可怜的闻老师刚解决一个问题又迎来更多问题,叶篱篱其实也不容易对吧?o( ̄▽ ̄)d暂时不会和好的,和好对谁都不公平。看小可爱们这么气愤,摸摸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