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宁瞳孔一缩,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事我做不了主,谷主要知道我帮了你,回来得让我脑袋分家。”
“怕什么?”苏殷架起一条腿,侃侃而谈,“将军府的布守我都摸透了,若刺杀失败,也已经计划好了逃跑路线。我只需要你帮我拦着言婼风,我不希望她卷入其中。”
“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林慎独和亓刃,他们哪个是吃素的?”
“我知道,”指腹摩挲着酒杯,苏殷垂着长睫,眉宇之间透出毅然决绝,“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是个陷阱,我也得搏一搏。”
古宁斟酌半晌,一合掌道:“唉!我真是!你们一个两个,我真是拿你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只要把楼上那小丫头哄好了,这事我就给你办了!”
苏殷一脸惊喜地抬头,“古大哥这是答应了?”
“快别叫我大哥了,短命!”古宁参差不齐的头发都被挠成了鸡窝,愁眉苦脸地说:“话已至此我还能怎么着?这回被削成光头也得给你拦着啊!”
“多谢古大哥!”苏殷起身弯腰,拱了拱手。
“你干啥去?”
他头也不回地道:“给你哄小妮子去!”
古宁“嘿”地笑了声,塞了一筷子肉,嚼得有滋有味。
*
在言婼风的监督下,苏殷不敢再惹是生非,安生地度过了一日。
华灯初上之时,言婼风例行叫他吃饭,眼前一花,被古宁拦住了去路。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言婼风对他先前的所作所为还耿耿于怀,口气很是不善。
“大妹子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找少主。”
“唉!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堂堂护法,怎的沦落成了个跟班丫头,你阿姐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废话少说,别挡姑奶奶的道。”
“我还就必须得管了!”
古宁胸脯往前一挺,言婼风被他唬得后退一步,突然脸色大变。
“苏殷他去哪儿了?!”
“大人的事,你个黄毛小丫头掺和什么?不如和哥哥我切磋切磋武艺。”
“我说这踢天弄井的泼猴今日怎的如此消停,原来是你们合计着作怪,让开!”
双刃出鞘,直击面门,古宁退开些许,言婼风扭身而过,助跑几步后纵跃于苏殷的房门前。她掌风一送,双门顿开。
屋内窗户大敞,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苏殷此刻已经混入了将军府中,他精挑细选了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小厮,将人打晕拖至假山后的隐蔽处,换上了对方的衣裳。
夜宴已至尾声,赴宴的达官显贵们纷纷告辞。他趁着众人离座走动之际,寻到了言婼云所居住的处所。
此处的安闲静谧与外头的沸沸扬扬对比鲜明。他身轻如燕,提气飞上屋顶,揭了几块瓦片朝屋内看去。
房中只有言婼云一人,正端坐于铜镜之前。她身着霓裳羽衣,指染豆蔻,面若桃李,娇得如同屏风上绘制的大红牡丹,自内而外散发着女人的妩媚。
苏殷等了片刻,言婼云已经除尽了发上的金钗花钿,依旧无人前来。
等不了了。
他翻身而下,轻叩门扉。
“表哥?”
“是我。”
门吱呀一声打开,苏殷被一把扯了进去。
“婼云姐姐,别来无恙。”他冲言婼云笑了笑。
“谷主让你来的?!”言婼云惊魂不定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亓刃就在府上,你赶紧离开……”
“婼云姐姐你别激动,”苏殷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谷主并不知晓我来此地,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你可得替我保密。”
言婼风更是心急,连连把他往门外推,“你快走,再不走等散席了就走不了了。”
“婼云姐姐都不问问我来做什么的吗?”
“我不问也知道。”
“你不知道,”苏殷拉住她,眼中绪着星光,“我想带你走,你不想靖大哥吗?”
此前苏殷帮他们瞒过了君莫,言婼云很念着他的情,可如今物是人非,她早已不是无欢谷中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
“我走不了,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回去告诉靖宏,往日种种,似水无痕,我与他缘分已尽,从此各自天涯。”
“没想到婼云姐姐如此薄情,你就甘愿嫁给亓刃?”
言婼云黯然道:“若不是靖宏,嫁给谁又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天差地别。”
闻言言婼云神色怔忡,“你不懂,即使此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也要回去,只要一日在无欢谷中,便不可能获得自由。进了无欢谷,这条命就不再属于自己,我和靖宏都明白的。”
苏殷喟叹道:“傻姐姐,你还真是一根筋,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言婼云目光微微动摇,“此话何意?”
“亓刃现在和你是什么关系?”
“凭着信物他认下了我,但并不完全信任我。除了风花雪月,他并不同我说其他的。”
苏殷有点意外,“他生性多疑,竟然这么快就认下了你?”
“起初自然不信,可我并不是想投奔他,而是找了向亓容复仇这个理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他眼里我也算是个助力。”
这事果然牵扯到了亓容,可起初是言夙决杀了亓容的母亲离韶吟,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灾祸,言婼云既然要替父赎罪,就不该把仇恨转嫁到亓容身上。
苏殷不解,“你为何又要杀亓容?”
“这事说来话长,当年边关告急,景仁帝御驾亲征。亓容的生母德妃红杏出墙,与人私通,家父曾奉先后之命追杀德妃。德妃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深得景仁帝恩宠,彼时已怀有身孕,却命丧于家父手中。景仁帝班师回朝后,此事东窗事发,先后被打入冷宫,就连我言家九族都遭受了牵连,男丁处以斩首之刑,女眷充为军妓。那时我尚且年幼,若不是谢统领的庇护,我早已同母亲一起命丧黄泉。此事皆因德妃而起,若不是她,我与婼风又怎会沦落到无欢谷中!亓容是她的儿子,难道他不该死?!”
言婼云说的催人泪下,但苏殷却信不过她。这一席话里存在诸多蹊跷,言夙决与先后言文汐乃同胞兄妹,后宫争宠,他为了妹妹斩杀德妃尚且说得过去,可德妃是真的与人私通还是被人诬陷,也不能听信言婼云一面之词。再者德妃所怀的孩子应当就是亓容,既然是要对德妃赶尽杀绝,又怎会让其血脉留存于世,这实在是说不通。
不仅如此,言家姐妹的说辞也有出入。在言婼风口中,她们是被君莫所救,且言婼云是为了替父赎罪留在的无欢谷,没道理再迁怒于彼时尚未出世的亓容。在君莫面前言婼云要杀亓刃,在亓刃面前她又要杀亓容,到底哪个为真哪个为假?
当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言婼云的话语真假掺半,或是……她隐瞒了什么关键信息……
这里面谜团重重,可当下他无暇抽丝剥茧去细细分析,反正不管言婼云的目标到底是谁,这两个都是自己的仇人。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
苏殷回神,“婼云姐姐,你听我说,我可以帮你……”
话还未说完,房门就被敲响,苏殷止住话头,屏气凝神。
“绾绾,可是安歇了?”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眼下这局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言婼云紧盯着房门,汗湿重衫,正拿捏不准该不该回应,颈间就遭人劈了一记。苏殷接住她倾倒的身子,几步奔到床前,抓住被角一扬,偌大一张棉被将两人罩得严严实实。
他把言婼云往床内推了推,将被子掀开一条细缝观察外头动静,又摸出藏于短靴中的匕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静待猎物上钩。
“绾绾?”
映在窗纸上的身影似乎有所犹疑,停顿稍许后还是推开了房门。
亓刃甫一跨入门槛,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房中暗流涌动的杀气。绕过屏风,梳妆台上整齐的列着簪花头饰,凳子却滚落在一边,显然是仓皇之中带倒的。
眸中锐光一闪而过,他状若嗅到腐肉的秃鹰,猛地回头看向床上拱起的被包。
还真有不怕死的上门送命!
“绾绾,表哥找着你了。”
亓刃嘴角划开无声的笑容,摸上腰间的短刀,脚步不停,径直往床铺走去。
是亓英的人,还是亓容——
短刀出鞘,兵器相接,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铛!”的一声,苏殷破被而出,横刀搁挡住亓刃的攻击,一击之下只觉虎口巨痛,已然迸裂。他猛踢一脚,将亓刃逼开几寸,又趁机提气送出一掌。
这掌风似有千钧之力,情急之下亓刃只得迎面硬扛,两人掌心一触旋即分开,亓刃连退数步,不可置信地朝床上之人看去。
那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这样深厚的功力,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
苏殷亦是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继而目光阴鸷地投向亓刃。
亓刃以刀指向他,“是谁派你来的?!”
“狗贼!你还是去阴曹地府问我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