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树的佩剑名为无伤。
从铸剑所需的材料到名字,都是贺远斜一手操办,只因为池树说,想要一把同样是有莲花材料的剑,贺远斜便爬上雪山,采了雪莲为辅料,又以上古灵石夜荧石为原料所造。
因为池树喜欢故意弄伤自已,借此向他撒娇卖惨,故而起名无伤。
无伤剑身如镜,锋利无比,照出少年布满血丝的眼眸,和眼角荧光一般闪亮的泪珠。
贺远斜还没有到达强弩之末的地步,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放弃求生,如今抬眸便见少年手持无伤,毅然决然地挡在他身前,胸口便如火焰在燃烧。
“池树……严骁。”
贺远斜无奈地笑了下,他的师弟都在这里了。
染尘出鞘,严骁挡在两人面前,池树便马上转身弯腰将贺远斜扶起来,泪眼朦胧道:“师兄,你吓死我了。”
“别矫情了,先跑行么?”严骁平时性子是极好的,但一和池树对上,就像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闻言,池树手一挥,无伤散于空中,他一弯腰就将受伤的贺远斜抱了起来,道:“好,我们先走了,师弟,你挺住。”
严骁:“?”
贺远斜:“……”
贺远斜揪住少年的衣领,无奈道:“你们两个和睦点。再说了,走不掉的,你放我下来,这样不方便。”
池树啧道:“我很方便。”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顺从地放下怀中的人。
几只恶鬼从暗墙钻出来,贺远斜握住池树的手腕,借了他一些法力,抬手掐诀,用两根手指点在恶鬼的眉心。
“嗬……啊啊啊——”
它们尖叫着退开,贺远斜捏着少年凹凸有致的腕骨笑了下,“看来这几天你也没闲着,好好修炼了。”
三人背靠背,警惕地看着靠近的鬼怪。
“大师兄。”
冰凉的东西碰了下贺远斜的手心,他下意识看过去,看见他手中被塞了一把刻了七朵莲花的长剑。
严骁没有看他,只道:“剑还给你。”
贺远斜拿着剑呆了两秒,掌心眷恋地贴着七步莲的剑柄,指腹轻轻摩擦着剑上精致的纹路,会心一笑,“谢谢阿骁,替我保管那么久。”
孩子们长大后就不许贺远斜再这么叫他们了,觉得幼稚,于是这称呼被封存了许多年。
在这一刻,同回到手中的七步莲一起解禁了。
·
一位神的佩剑,强大到何种程度呢?
穿着白衣的青年悬上半空,血污染红半张脸,神色漠然,似乎世间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贺远斜准备使出他最为得意的招数,池树和严骁便负责掩护。
无伤的剑刃划破了空气,携着尘埃斩杀窥探神明,企图抓住神明的恶魂,池树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半空。
他们仿佛回到了岭洲被屠城的那日,鬼界阴沉的天空被回忆吞噬成了血红色,红月悬挂顶空,不入乱世、半边身子都是血的神抬起笔直的手臂,漆黑的眼眸中映射出无数灵剑白亮的倒影。
数以万计的灵剑在半空悬挂着,犹如断头刀,在不知不觉中便会要了谁的命。
合神期的贺远斜同已经飞升的他完全没得比,再加上鬼界灵气匮乏,他甚至从两位师弟身上借了些法力,也只能凑够几百把灵剑。
“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空中传来天裂般的动静,灵剑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地面,随着一声轰鸣,地面扬起巨大的灰尘,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灵剑如冰雹,咻咻咻地砸向地面,像是要为贺远斜讨回公道,就连他的两个师弟也得抱头鼠窜,画阵为罩躲伤害。
自从七步莲回到手中,他不仅在发挥上超出预期,甚至连叫嚣着毁灭他的血葵花也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贺远斜拉住两个师弟的手腕,道:“灵剑能挡一阵儿,快走。”
鬼界本就没什么灵力,御剑都很勉强,刚刚被贺远斜这么一挥霍,是彻底得靠步行了,三人顿时拔腿狂奔,以势不可挡的气势一路冲出宏凉村。
同时,不远处,两男一女正往宏凉村赶来。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师兄的灵剑了,怎么可能没有他的气息!”虞望熙瞪了一眼身旁身着束袖黑衣的遮面少年,道:“你那个东西到底有用没用,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师兄他们?”
黑衣人没说话,陆毅道:“安公主,他就是个哑巴,你为难他没用。”
“那你说。”
“可能逃跑了。”陆毅看着宏凉村冲出来的鬼怪,和黑衣人一左一右地架住虞望熙的两条胳膊,道:“我们也得跑。”
·
裴星望从床上坐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地,他用力摇了摇头,一睁眼便看见床边坐着那位面色惨白的鬼新娘。
“靠!”
他被吓了一跳,道,“你离本王远点!”
鬼新娘便乖乖地坐远了。
裴星望环视四周,发现自已在一间屋子里,正躺在一张铺满灰尘,一动便嘎吱响的破木床上,屋子的光线很暗,连他一只鬼都觉得视线暗得过分。
他脾气不怎么好地道:“喂,这是哪儿?”
他话音未落,白无常推开了门,又迅速把门合上,将所有光亮藏在自已身后:“啊,是鬼王殿下醒了么?”
白无常笑得亲切。
“这个,你安排的?”
“是的,殿下,毕竟我可是您忠实的下属。”
“那为什么不把贺仙长也救走?现在这个氛围很适合二人世界——而不是和她!”
“哦,您知道的,我是一个很忠诚的下属,对前任鬼王和您都是,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效忠他人,在贺仙长明确成为您的鬼王妃之前。”
裴星望觉得他说的这段话有些奇怪,刚想开口,白无常打断他,道:“殿下,您的修为被压制了整整一半呢,快些恢复吧。”
他说着,手中冒出一团鬼火,待鬼火消散后,一个装着一半深蓝色液体的药瓶出现在他掌心。
液体的颜色深到近乎于黑的程度,裴星望问:“本王喝的时候,颜色有这么深么?”
“因为您压制的修为都藏在这一半的里了啊。”
“……是么?”
裴星望挑眉。
这种压制修为的药水全是鬼市卖的,但他依稀记得,鬼市的老板说,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是如果不喝的话,那一半的修为就回不来了。
裴星望看着白无常的笑脸,神色凝重。
白无常是上一任鬼王的下属,但如今也对他也算忠心耿耿。就像白无常自已说的,他忠实于每一任鬼王,他的忠心不过是随波逐流,所以裴星望并不特别相信他。
尤其在今天,违和感更大了。
“殿下啊,可您还剩一半的修为没有回来呢,甚至不如您上位前。”白无常佯装担忧道,“若是此时有鬼向您挑战权威,您该如何是好呢?”
裴星望拿过他掌心的药瓶,用手指剔掉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罢了,只要那一半的修为回来,还怕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