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月亮吻在左手背>第53章 被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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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停云推开家门的时候,曹翠翠焦急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小雨,小雨,快去趟莱因超市,你爸出事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先去,不然人家要报警了,你又不知道他现在脑子不好使,大过年的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出事?能出什么事?无非是从货架上顺两瓶酒被收银员逮了个正着这类事。

  时停云将有些生锈的防盗门关上,拎着行李箱往里走,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油烟味,估计是厨房的抽油烟机坏了没人修。

  不多时,曹翠翠听到外面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从厨房钻出来,看见客厅里站着的时停云,忽然有些震惊和不知所措。

  时停云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搬东西,见她出来转过身淡淡地叫了声妈。

  曹翠翠楞了两秒,轻声答应了一声,然后忙往前走了上去,伸手要去接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但伸过去后又立马收回了手,面色尴尬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上沾着的面粉,复又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这么一来一回倒是显得很是生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

  时停云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自己的手,避开了曹翠翠伸过来接东西的手。

  她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片刻,又尴尬的收了回去。许是这短短两分钟内的尴尬场面已经很多了,曹翠翠为了缓解气氛,开口说:“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妈说一声,这么着急忙慌的,什么都没准备好。”

  这话放在任何一对普通的亲子关系中,都是极为正常的一句话,但很可惜,他们之间并不是普通的亲子关系,这句话不合时宜的出现,更像是在诘问他“你回来干嘛?”

  时停云看了一眼曹翠翠,笑了笑,“不用准备什么。”

  “你的房间都没收拾,堆的全是杂物,要不今晚还是在小雨房间凑合一下?”曹翠翠在时停云平淡的眼神下显得更是局促不安。

  “不用,我就回来看看你们,今晚我住外面。”

  “外面怎么行!大过年的怎么能住外面。”曹翠翠听到这话眼皮一跳,“吃过饭妈就去收拾,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在家住。”

  回家了还住在外面,这让街坊邻居看到了不得戳着他们脊梁骨骂么,不行,绝对不行的。

  “……嗯。”时停云却看透不说透,避重就轻地敷衍回应。

  “对了霭霭,你能不能去莱因超市看看……”曹翠翠叹了口气,有些踌躇着开口:“火上还炖着肉离不开人,你也知道你哥是个不靠谱的,我真怕他们父子俩大过年的再生些是非。”

  “好。”答应的很痛苦,反正这种尴尬又窒息的气氛下他也不想呆在这,早知如此,就应该听傅迟的不回来过年了,哎,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好想傅叔叔,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时停云脑子里边胡乱的想,边把东西搬进来里面,然后连衣服都还没来的及换就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反扣上门,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收好口罩,重新戴到脸上,寒风吹过了他的头发,遮盖了他的眉眼。

  养父时朗还不到五十就把身体彻底折腾垮了。前两年肝脏出了大问题,几个月前还得过一次痛风。医生告诉曹翠翠,他的脑室在不断扩大,疑似有老年痴呆的迹象。

  前半生作恶多端的人居然得了老年痴呆,好像他病了之后以前做的恶就都能被原谅了,时停云冷笑一声,他虽然心里鄙夷,但现在还是不得不去给这个恶人收拾烂摊子。

  他一路上设想了几种结果,预想应该不太严重,只要时雨在那不瞎咋呼就好办,自从时朗身体不行了,赌和毒是再碰不了了,唯有酒精还能浅唱。因此这个脑子不清不楚的恶人开始嗜酒如命,常常为它犯浑。在家里找不到酒,就去三条街外的超市拿,偷鸡摸狗的事做的得心应手,毫不羞愧。

  刚才曹翠翠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时雨正在离莱因超市隔条街的午夜霓虹酒吧里,他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拎着裤子正在解手,在电音轰炸的嘈杂环境中得知了他爸在别人超市里偷酒喝,被一位女士当场抓捕后为了耍赖还脱裤子撒泼死活不认账,行径极其恶劣,比他这个真正不务正业的流氓还要流氓。

  在他妈曹翠翠女士的电话里,她差点要哭出声来,告诉他如果他不马上过去,超市的保安就得扭送时朗去派出所,还要告他猥//亵妇女。

  时雨被唠叨的头疼,连忙答应,他抄了近道从酒吧后门出来,急匆匆地绕过一条街,几步跨进了莱因超市。

  超市负责人虽然见到他的时候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但讲话还勉强算是“客气”,二话不说领着他去看了时朗的闹事现场。

  时雨站在一片狼藉的超市角落汗流浃背,架子上的玻璃酒瓶被推倒了一整排,地上全是黄澄澄的酒迹与玻璃碎片。对方操着一口方言细数他爸斑斑劣行的时候,他假装在听然后悄悄上前看了看标价牌,痛苦地咽了口唾沫。

  此后的十分钟内他面上表现的十分镇定实则两眼发黑。

  大几万的酒,就这么被糟蹋了。

  “弄得一塌糊涂,必须公开道歉,照价赔偿!要不是看他年纪大,我们早就报警处理了。”尖酸刻薄的超市负责人指了指地上的狼藉,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我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还能怎么办?赔礼道歉装孙子呗。

  “是是是对不起,我爸他有毛病。”时雨瞬间堆起笑脸,指了指脑袋,“他脑袋不灵,砸碎多少我一定赔!”

  超市负责人“哼”了一声,白眼怕是要飞到天上去了,“一共八万四,那怎么着,您是微信还是支付宝?还有刚才我们员工的手都划破了,这地……”

  “我来扫,我来扫!”时雨一听报价,将刚摸出来的手机牢牢捏在手心重新塞回口袋去,点头哈腰地马上接话,“我找个拖把簸箕,我现在就收拾。”

  “收拾倒不着急,你先把钱付一下吧。”超市负责人扶了扶眼镜,划拉着手机找收款二维码。

  时雨为难地跟主管小声言语,“姐,这一下这么多钱你让我上哪儿弄去,宽限几天呗,微信里就五千里,这样,我分期给您成不?”

  “哟,我们这可是小店经营,概不赊账啊。”超市主管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把微信二维码伸到时雨脸前,“先把你那五千扫过来。”

  “好好好。”时雨心如刀割地将手机重新掏出来,扫上二维码,点头哈腰的给对方赔不是。

  扫完码之后,负责人安排超市里的其他员工给他拿来了扫帚与抹布,也叫人把时朗从保安室带了出来。

  时朗被一个高壮保安推搡着带到他跟前,他颤颤巍巍,半步一顿地挪到了时雨跟前,而那个声称被他抓了一把大腿的女人就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四十上下,脸上粉厚且不匀,坑坑洼洼一脸痘坑,身上穿的姹紫嫣红,俗不可耐。

  大妈一见时雨就操着一口方言破口大骂。

  “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不要脸!管不住自己是吧?管不住你们家里人也不管?放出来乱咬人啊,逮着个人都动手动脚,还脱裤子!有没有素质啊!”

  大妈长相刻薄,嗓门也厉害,超市里正在采购年货的人都被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引了过来,围了几圈,把这一角堵得水泄不通,听她张口一句“老东西”,闭口一句“不要脸”。

  “要是脑子有问题就该在家里拴着,出来现什么眼……”

  “好大一把年纪了,摸女人大腿!真不要脸啊,我呸!”大妈学的惟妙惟肖,说到激动之处还响亮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让人怎么活哟!”

  “啪”的一声,劣质粉底随着脸上横肉的震颤扑簌扑簌往地上掉。

  时雨一声不吭地听着,看见刚扫的地又被弄的一团糟,脸上浮出三道黑线。

  大妈见状,加大火力,继续攻击,势要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

  围观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周围的人很快加入了讨伐阵营,仿佛都亲眼见了一个猥琐老汉猥亵妇女——不怀好意的言语来自四面八方,时雨捏紧了手里的扫帚,若不是口袋里的钱不够赔,他才不在这受这份儿罪。

  超市主管听着越骂越离谱,有些挂不住脸,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找机会打岔儿,“诶诶,别都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甭一会儿脚底下再扎个好歹的,大过年不吉利。”他轻咳了声,悠悠然往时朗那儿一指:“那儿呢,那儿还有不少碎玻璃呢。”

  当时雨清扫到时朗脚下时,忽然闻到了一点异味,循着这味道略直起背,他才发现时朗正两股战战地躲在货架后面,他那条黑色的裤子一直从裆部湿到脚踝,还有不明液体正滴淌而下,和地上撒着的酒液混合在了一起。

  在众人的骂声和笑声下,他失禁了。

  时朗躲在货架后面露出半张脸,眼神慌乱,看到时雨看了过来,嘴里嘟嘟囔囔着念叨着什么。

  “……不小心碰、碰到的,没脱裤子,出来没系腰带她一扯就掉了。”

  时雨视线上移,发现时朗右脸上还有几条血道子,然后立即想到,该是那个女人自以为被摸之后,怒而兜了他几个嘴巴子。

  身后的刻薄老女人仍扯着大嗓门在喊——

  “老子这么不是东西,儿子指定也不是个啥好玩意儿——”

  “你们说这老东西是不是不要脸——”

  “你他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操行,我爸摸你?”时雨忽然来了气,将扫把一扔,挺直腰板,恨不能把天下的污言秽语全啐在她脸上:“扯着嗓子到处喊被男人摸了,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贱人就会干贱事,你不嫌臊,我他妈都替你臊死啦!”

  “你再敢骂一句?!你再骂我立刻报警抓你爸,你信不信?!”那女人似乎被激怒了,扑上来就要抓他的脸。

  还有几个自诩“怜香惜玉”的中年发福男人咒骂着小伙子不地道,说着还要替这女人出头,超市里顿时鸡飞狗跳,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女人见又给自己帮腔的,顿时感觉身后有靠山,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挨着时雨就直接往地上一坐,大哭大闹,“你们看,打人了……我不活了,老子摸完,儿子打我,我活不下去了……”

  时雨不是什么奉行不打女人的正人君子,但大妈这一反客为主,简直要把还没来得及动手的他给气翻过去。

  突然间,有人在一团混乱里喊了一声,如同釜底抽薪,众人瞬时安静了。

  “时停云啊!那不是时停云嘛!”

  时停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间,时雨捂着脑袋透过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看过去,讶异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那么大胆的在围观群众面前摘了墨镜口罩,亮出了身份。

  不是说明星出街都是生怕被人认出来,包裹的看不出人样吗?

  他这是……故意来解围?

  “打扰一下……”时停云静静地看着眼前乌泱攒动的人头,一点清水般的笑意出现在他脸上,“我就是想问大家一声,各位是准备因为聚众斗殴跟我的律师谈一谈,还是过来和我合个影。”

  原本吵闹的超市霎地死寂,然后由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打头,一票吃瓜群众紧随其后,一股脑的都朝时停云站的方向一拥而上了。

  一时间,案发地点只剩下坐在地上耍赖的大妈,站在原地的时雨。

  而被吓傻了的时朗像是惊弓鸟,被这动静吓得本能往后退了几步,栽了个跟头,撞翻另一排货架。

  操。时雨恨的牙根儿都快要碎了,他看着撒了一地被踩的稀碎的薯片零食,整个一个汗流浃背的大动作。

  又他妈得赔钱。

  他转回头,看到时停云站在不远处,从头到尾不厌其烦地从人群中接过手机,然后举起手机一一合照,迷人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

  到底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三言两语就把群情激奋的吃瓜群众给摆平了。

  震撼之际,突然有人把手机塞到了时雨手里,让他给他们拍个合照。

  从别人的镜头里看出去,这个男人简直就是鸡群中的一只鹤,时雨不由得楞神,喃喃自语道: “以前挤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他这脸有那么好看?可能是因为这张脸没长我自己脸上,可惜了。”

  或许是因为他和时停云沾亲带故,临走的时候超市主管没问他索要另一排货架的赔偿,居然还把他刚刚转过去的那五千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笑容可掬的形象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拉着时朗离开了是非地,一路走到小区门口,看到有人在垒了煤砖在烧旺火,过年烤旺火是渝溪人的老传统,火塔垒的越高,火烧的越大,来年的夫妻越旺。

  时雨把时朗推了过去,让他在那把裤子烤干,省的一会儿回去让曹翠翠看见了念叨。

  他站在路边,想起刚才那群满足于与偶像合影的路人,忽然计上心头,想着来几行张签名照卖出去是不是也能赚不少,于是他掏出手机,对时停云说:“能不能跟你合个影?”

  没等来时停云点头,他打开手机的自拍模式,自说自话地就去搂他的肩膀,可没想到对方突然对他出手一推,他一步不稳,险些跌在地上。

  时停云取出墨镜重新戴上:“别来骚扰我。”

  “……”

  只是拍个合影,竟然就被定性为骚扰,什么意思,别人拍行,我拍就是骚扰?

  当初少不更事的时候还不是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牛什么牛,时雨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刚刚那句话更是让他由头凉到脚底心,可胸腔里却莫名点着一股火。

  他立马上前,就像恶鬼索命一样,拖着声音怒道:“你应该要感谢我们现在是在外面,而不是在家。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替我解了围你小子今天肯定要被我——呃。”

  声音卡住,感觉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喉咙。

  是一条红色的祈福带,缠着他的喉咙压着喉结,他垂眼看了看旁边绑着祈福红带的石栏边,时停云指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一堆祈福带里,随便扯了一条。

  时雨伸手抓住那条祈福带,试图让自己得到片刻喘息。

  时停云靠近他,身上是一种淡淡的柑橘味道,他一手拎着祈福带,一手拍了拍时雨,两人的脸贴的很近,他笑着:“被你如何?”

  “……”寒意刺骨,时雨整个人都麻了。

  “你每次在我面前装无赖耍横的样子都很让人讨厌,不想看你演戏,所以懒得跟你计较,见好就收很难吗?”时停云眼神晦暗地一寸寸打量时雨被勒得迅速涨红的脸颊,“现在看来你不是演的,你是真的蠢,都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还敢来威胁我。”

  时停云说完这话就干脆地松开手里的祈福带,时雨脸都快憋紫了,他被吓得不停地抖擞,被松开的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支撑的重心,一屁股摔倒在地。

  疼倒是没多疼,多半是被吓得。

  栽倒在地的前一刻他瞄见时停云手里那条祈福带上写的字。

  上面轻描淡写的八个字让他此刻痛不欲生。

  【兄友弟恭,家庭合睦】

  时停云转身往前走去,火光里他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微翘的唇形被冷意覆盖的一层又一层,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手里祈福带上的这八个字,忽然就如自嘲一般笑出了声。

  他走到旺火堆前,正对着燃烧的火苗,面无表情的将这条祈福带丢进了燃着熊熊烈火的煤砖塔缝里。

  祈福带顷刻间被焚烧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