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月亮吻在左手背>第52章 可以说想你吗

  52

  傅迟本来是要送时停云回去的,既然说是本来,就肯定是因为有了意外。

  意外来源于一通来自境外的电话。

  时停云看他挂掉那通电话时明显变得低气压,他默默将行李箱拖下来,平静地安慰道:“我已经买好高铁票了,不用麻烦你再送我一趟,你去忙你的就行了。”

  傅迟皱着眉偏过头,“送自己男朋友回家怎么能叫麻烦呢?”

  时停云不说话了。

  傅迟走上前将时停云的羽绒服帽子掀起来扣到他的头上,在时停云茫然不解之际,他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走吧,送你去高铁站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其实一直没有真实感,关于昨天晚上傅迟说的话,就像他平时会说的无数个玩笑话中的其中一个一样,并不一定是真的。

  可事情只是这样发生了,没有偶然,没有意外,只是牢牢地镶嵌在人生里的命运一如往常地前进了一步。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是傅迟从没对他说玩笑话,只是他自己一直把傅迟说过的话当作玩笑话来逃避。不过现在他发现仅仅是逃避,并不能消减他对傅迟的情感。傅迟的一句话,一个目光,一点靠近的距离,就足以将他的意志打乱,他无可奈何,他溃不成军,就算将一切抛诸脑后,现下他心中早已一团乱,为傅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靠近的动作而感到痛苦,又为自己的感情竟有所回应而本能地尝到甜。

  人真的是太复杂了,没有的时候时时刻刻不在幻想着自己怎样才能拥有这份感情,等到真的拥有了的时候却又开始怀疑它到底有几分真,到底是不是完全属于自己。

  膨胀的思绪里,理智从坐上车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抽离。

  时停云一路上不自觉地看着傅迟,直到车子驶入高铁站附近的地下停车场,两人视线触碰。

  时停云呼吸一滞,下一刻扭回头去假装看窗外。

  “怎么一直看我?”

  “我在想事情,没有一直看你,就是……”

  “想什么事。”傅迟拉下手刹,看着时停云,“我吗?”

  “……”

  “是在想我吗?”

  傅迟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温热的手心紧密轻触到时停云的皮肤,指腹下陷,在只有他们二人的狭窄空间里,半地下的阴冷潮湿如潮水涨入车内,惟放下来的遮阳板上一点暖光点映。

  在黑暗中,时停云红了脸颊,“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男人的手缓缓向下,扣起他的下巴,食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双唇,而后一股炙热的气息压上,顷刻包裹住时停云全身。

  吻一开始只是触碰。

  傅迟舔上他的唇瓣,一寸寸品尝起他甜美的味道,唇瓣间还残留着早上用过的石榴牙膏味,淡淡的,却让人上瘾。慢慢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缝隙的掠夺、占有、标记,傅迟吻得他有些晕眩,有些找不到方向。

  时停云的左手胡乱摸索着寻找安全带的开关按钮,却在摸到的那一刻被傅迟摁住了手背。

  他捉着他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脖颈上,而后另一只手按上时停云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更深入他的口腔。

  他进一步,他退一步,他越退后,他越得寸进尺。

  时停云满脸潮红抵着椅背上,仰着脸快喘不上气。傅迟拉开一点距离,盯着怀里急促喘息的人,片刻后重新又吻了上去。

  “呜……”

  傅迟的动作变得失控。

  他咬红了时停云的下唇,迫使那扇顽固抵抗的门为自己开了道口子,好趁机缠紧软舌,步步紧逼,吮吸撕扯,吻得人接不上气,不得不躲避他的吻。

  傅迟低着头,浓密的眉毛挑着,整个人深深笼罩在时停云身前,活像个英俊的流氓。

  他垂下脑袋吻了吻时停云湿润发红的眼角,在他耳边用小声说:“霭霭,为什么哭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时停云整个身体绷紧,鼻尖迅速泛红,模样看着让人又怜又爱。

  “看着这么可怜,却忍不住让人想要欺负。”

  “……”

  “怜”这个字让人是多么可恨又可恶。

  他好像回到了六岁时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接受着周围人“可怜”的眼神,记者、警察、孤儿院的义工、护士、医生……那么多人的出现和围观,仿佛只是来告诉他,你是一个可怜的小孩。

  “才六岁,就没了爸妈,太可怜了……”

  “这里的孩子都这样,小孩子懂什么,年纪小也好领养,再过几年就什么都忘记了。”

  ……

  被消耗的是爱,留下的是冰冷的恐惧和黑色的伤口。

  六岁是什么年纪?生日能收到漂亮礼物,撒娇就能多看半小时卡通片,在大街上跟父母哭闹着要满足任性的要求,赖在原地不走也有父母绝对不会抛下自己离去、终会妥协的自信。虽然不知道别人的六岁时怎么样的,时停云在六岁的时候学会了沉默。

  那一年是金融风暴,很多人都破产了,包括他的亲生父母。他们在补了十几次仓后终于明白,在这种全球性的金融风暴之下,越想挽救损失只会死得越快,连破产都不是一个底线,就算申请了破产,就算公司被清了盘,就算连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了,但还是负着债,每一天被债主追上门,淋红油写大字,吃饭也不敢出声,电视也不敢看,房东断了谁断了电想赶他们走,可一家人还是缩在房间里不肯走。

  破产之后几经辛苦找到了一份货车司机工作的生父开起了长途,原本坐惯了董事长人人都要看他脸色的人突然变成人人都能踩上几脚、骂上几句的小角色,不知道是在工作上受了什么气,还是因为几乎天天不顾法律规定地连续十五小时以上的长途运货把男人的身心都弄得很糟糕,没有多久原本开朗豪迈的父亲变成了一个脾气暴躁的酒鬼。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这个世界不顺眼,看这个家里的一切都不顺眼,一喝醉了就回来打妻子。母亲白天也是要累死累活地上班,晚上回来做家务照顾孩子,还要被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丈夫毒打。

  说起来是很简单的事吧,就像总会在无聊的家庭杂志上刊登出来的一样,什么家庭暴力,什么毒杀家人之类的,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变成见怪不怪的事情,因为人嘛,总是这样,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被人伤害了,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反击的胆子都没有的腐烂了的大人所能够做的,也只有伤害自己身边最亲的人来获得活着的尊严了吧。

  没过多久,母亲就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在父亲再一次出长途车的时候悄悄收拾好行李走了。在母亲走了之后父亲的怨气就更加变本加厉地发泄在了时停云身上。

  某一次宿醉的父亲带着他去送货,然后就发生了车祸。车在过桥的时候突然失控撞翻栏杆,掉下了海。车上有两个人,做司机的父亲绑了安全带没能逃出去,小孩子在车子掉下海后开了车门及时救援成功。

  第二天报纸用一个不大的板块登了一则新闻:《司机宿醉失控坠海,伟大父爱抢救幼儿》

  他在医院昏迷了一周,恢复了一阵子后,因为这起事件,市里派人来做宣传活动,关爱儿童身心健康,在其他小孩围着那些大人们吵吵闹闹,配合拍照的时候,时停云身上披着件单薄的条纹病号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松,让他的侧影看起来有些伶仃的感觉。

  他给人的感觉很静,很沉默,他的沉默里没有尖锐的东西,他的沉默是淡淡的,只是很遥远,像是一面有着透通质感的墙壁,漂亮,但不能亲近,与周围吵闹的环境明显格格不入。

  他沉默地看着手里空白的小卡片,来医院做义工活动的学生发的,上面用彩笔写着《我最爱的人是———》。

  在其他小朋友将整张卡片写满一一交给护士,哄吵着跑到一边领糖果的时候,一个男生坐在他旁边,指着他空白的卡片问他为什么不写。

  所有的小朋友都写了。

  “是不会写想要写的字吗?”

  他摇了摇头,沉默地看着他好久,没有回答。

  “我看了你床头贴的标签,今天是你生日吧?”男生朝他笑了起来,将一把糖塞进了他的病服上衣口袋里,“给你的,他们都没有。”

  有个连续来了一周都没跟时停云搭上话的警察看到这一幕,在活动结束后,单独把那个男生找了过去。

  一群人又费劲折腾半天拍完合照后,时停云转头没看见那个来做义工的男生,四处看一圈,见他和一个警察远远站在走廊尽头说着什么。

  男生过来后,时停云问他,“警察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男生答。他的镇静正安定着他的情绪,“别担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了。”

  他低声对时停云说,“勇敢点,别怕。”

  别怕。

  时停云脑子里不断回荡着两个字。

  那一天是他六岁的生日,他安静地接受了孤儿院入住安排,从住了二十多天的儿童医院离开,一年后,他被领养了,签了字,改了姓,彻底和过去道了别。

  但是,从被领养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不是他的家。

  只不过是换了种形式对悲剧进行延续。

  ……

  耐心耗尽,傅迟一手摸上副驾驶的椅背调节器,一手握着时停云的腰把人推倒压在身下亲吻。一时暧昧声响起,两人混乱急促的呼吸纠缠,时停云被吻得舌尖都有些发麻,不得不试着推开傅迟下巴。

  “够了。”

  傅迟却捉住他的手腕将人重新压了回去,俯身舔上他脖颈,热烫手心隔着衣服摸在他紧绷的腰上,用力揉捏。时停云的身体非常敏感,他被刺激得阵阵颤抖,几乎快哭了,“够了,要晚点了……”

  “我突然不想你走了。”傅迟近看着时停云,他把人圈在怀里抱的更紧了,扣着他的后劲深深吻他,直到人彻底软了身子,只剩靠在他的肩上喘息起伏。

  傅迟拉开一点距离,与时停云轻轻抵着额头,他抚摸着时停云热烫的脸,告诉他:“不想让你回去,看不得你再受一点委屈。”

  “……”

  这么停顿了几秒钟的功夫,傅迟忽然抬起手,指尖擦着时停云的脸,一直摸到耳后。他的手很大,掌心有点热,完全地包裹住那半边脸颊,拇指指腹在时停云的眼下轻轻蹭了蹭。

  时停云被他这么一蹭,要极力控制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倒吸一口气。

  这瞬间他忽然产生出一个十分荒诞的念头,他想傅迟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如果没想起来,那么他希望这一秒他们是在那个儿童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但为什么当下会突然有这么一个想法,大概是傅迟触碰他的时候,时停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他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十秒,可能是二十秒,傅迟放下手。

  “很快就回来。”他慌乱的别过眼神,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

  “会想我吗?”傅迟突然问。

  时停云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傅迟直起身,松开压着他的手臂,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明确的答案,他一直都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拧巴的小孩,哪怕心里有什么东西想要到睡不着觉,嘴上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出一分来。

  他二十几年生活中的那些不确定性给他带来的不安感并不是他在他身边短短一年就能够补足的,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所以他并不强求,他知道,他没之间还有很多时间。

  傅迟拉开车门,下车去到后备箱中取行李,拉出行李箱后,他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刚要拉开车门,车窗却倏地摇了下来。

  “可以说想你吗,会不会太冒昧。”

  “……”

  “可以吗?”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时停云尝试性地又问了一次。

  “可以。”傅迟弓着身子伏在车窗上,将半截脑袋由窗外伸进车内。

  他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亲时停云的耳垂,在他耳边说道:“我的意思是永远都可以。”

  静谧的狭窄空间里,好似世界都静止了,只有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这声音,不知是他的,还是对方的。

  作者有话说:

  拧巴隐忍的人被坚定勇敢的选择偏爱的桥段,就好这一口,心软软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