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攀比的模样太丑陋了, 柴雪尽眼底划过丝不明情绪,看向这两人的眼神各有不同。

  他在思索,这两不会事先商量好, 在他面前来‘仙人跳’吧?

  都能为铲除斯百沼联手,那为得到他助力, 演场看起来很愚蠢却很有用的戏也无可厚非。

  他一时没说话。

  斯以谨和斯千顽的心沉下去, 不会吧,周弘译胃口那么大, 这还不满足?

  真要再让利, 那就只能用东夷的往后承诺,一旦让利出去, 对他们来说没半点好处。

  俗话说找人谈合作,光吃亏不能做。

  两人对视,挤眉弄眼使眼色。

  斯千顽:再割点肉给他, 万一没谈拢,他反手把我们的行踪捅给钟离世,那就完了。

  斯以谨一脑门子青筋:怎么可能,一路走来他都没和斯百沼交好,没道理这两天成铁腕了。

  那还真说不准, 斯千顽心想, 历朝的人最会朝秦暮楚,周弘译一看就是聪明人。

  一般聪明人最识时务,或许用不着谈不拢, 这场赴约本就是请君入瓮。

  想到这个可能, 斯千顽顿时打了个激灵, 恐惧地看向他大哥,无声张大嘴巴:‘外面不会被钟离世的人围起来了吧?’

  这是什么品种的傻缺, 在别人地盘上这么喜欢自己吓自己。

  斯以谨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又看向深思的柴雪尽,道:“殿下意下如何?”

  “很空,像水中镜月,如若两位王子只能拿出这些来,恕我直言不好谈。”

  柴雪尽没把话说得太死,万一闹翻了,他离得近先遭殃。

  被美色冲昏的斯千顽也冷静下来,闷头喝茶,将谈话让给他大哥。

  “殿下想要什么?”斯以谨问。

  两句话的功夫将主动权送到别人手里,这在谈判场上是大忌。

  柴雪尽不免想到了斯百沼,同样草原出身的某人很干脆的只给结果,这是差距之一。

  他道:“老实说,我不太想对付斯百沼。”

  斯以谨的心凉了半截。

  一路相处,他肯定摸清楚斯百沼的为人,觉得那是个难对付的主。

  “不过呢,凡事没那么绝对,他得罪过我,我也不是那么乐意见他过太好的人之一。”

  斯以谨半截凉掉的心又暖了,他盯着柴雪尽:“殿下想清楚了?”

  “还要想想。”柴雪尽把糊弄学发挥到极致,装作不经意问,“我大概何时能去海雅?与令尊完婚是我此行的任务。”

  “那恐怕是难了。”斯以谨道,“不过殿下还是可以去,只有在那,我们才好对付斯百沼。”

  “为何?”柴雪尽虚心请教。

  “一旦父王的死讯传出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守孝,而历代狼王停尸的雪山神殿地势偏僻,为不被人打扰,子辈们在里守孝三日期间外人不得入内。”

  这是王室祖训。

  守孝期间,不论神殿里有何动静,护卫都得在外等着。

  所以也曾发生过新任狼王是从神殿杀戮里产生的事迹,能在里面杀出重围,那必定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勇士。

  斯以谨和斯千顽就打着以多欺少的主意,要在神殿里弄死斯百沼。

  或许殿内还不止他们,为达目的,必定还会多安排些杀手。

  柴雪尽微微眯眼:“他没那么好杀。”

  “自然。”斯以谨早有准备,“我们会请大祭司剥夺他的继承权,让他成为全草原的公敌,到时候他走投无路,只能远走他乡。”

  “是啊,他不是喜欢去庙里当和尚吗?干脆长灯相伴,做一辈子好了。”斯千顽恶劣的笑道。

  “两位是不是太乐观了?”柴雪尽打断他们,“据我所知,斯百沼离开东夷三年号召力不减当年,你们口中的大祭司似乎也是站到他那边的。”

  光靠嘴说谁都会。

  尽管柴雪尽没说这句,可他神情表达了出来。

  斯千顽下意识看向斯以谨,说周弘译没调查吧,知道的又比想象中多,要说调查了,事关海雅又一问三不知。

  果真迷惑。

  斯以谨半点不颓,他很兴奋,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感,眼睛亮起来:“人不可能没弱点,我很荣幸在斯百沼回来前抓到了大祭司的软肋。”

  神情不似作假。

  柴雪尽心往下沉,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兀自笑了:“你怎么确定那不是斯百沼故意抛给你的饵?”

  草原谁人不知大祭司不会屈从于任何一股势力,他得天道听天命。

  谁是真正的新任狼王得问过他和星塔里的塔阵,不存在软肋。

  连他这个外来人都知道的规矩,斯以谨不可能不知道。

  “不会的。”这次回答他的是斯千顽,对方收起玩笑姿态,“那是我手下人花了一年挖来的,那时候斯百沼还在当和尚。”

  柴雪尽撑着脸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继而坐直:“看来二位为了铲除斯百沼,做出很多准备。”

  “殿下说笑了,如若殿下用膳时旁边有只随时会跳上桌夺食的恶犬,你也会想办法弄死他。”

  明明是兄弟,互骂起来真是不留情面。

  柴雪尽轻笑:“那依两位所见,斯山启早死了。”

  “是。”斯以谨肯定道,“是我派人动得手,那毒无解,中毒者最多能活一个月,最短几天就死了。”

  距离斯山启中毒早过去数月,不是斯百沼捂着,早尸骨无存。

  柴雪尽又道:“知道斯百沼在哪里吗?”

  斯千顽道:“他装模作样做出父王还在世的假象,召自己回海雅了。”

  这时候,柴雪尽轻挑眉,淡笑不语。

  “殿下什么意思?”斯以谨嗅出别样的味道,脸色微变,“他还在永春郡?”

  “我不清楚。”柴雪尽摇头,“你们也知道我进永春郡后被禁止出门,前两日刚被允许走动,否则也无法来赴约。”

  斯以谨脸色又是一变:“难道他得知我们会来永春郡见殿下的事?”

  好端端的,怎么专挑这两天让他出门呢。

  疑心一起,就很难再压下去了。

  不仅两人眼含锋芒地看着柴雪尽,连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四人也蠢蠢欲动。

  解时琅丝毫不畏惧,提着剑便上前一步,气势如虹,威震八方。

  柴雪尽按住解时琅的胳膊,阻止对方拔剑:“哎,解大人冷静,两位王子被吓到了。”

  再看向斯以谨和斯千顽,柴雪尽好脾气笑笑:“两位别太紧张,我与斯百沼结仇在前,在关于他的事上难免多些考虑,方才不是质疑两位情报,就是单纯想确认斯百沼究竟在哪。”

  合情合理。

  斯以谨再看身后经不起风吹草动的四个护卫,顿感丢脸,呵斥道:“什么都没说就要动刀动打的,像话吗?得亏殿下不计较,否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柴雪尽眸光微深,没反驳:“大王子不用给我戴高帽,我没那么小心眼。既然双方都看斯百沼不顺眼,那就结个盟。”

  废话一箩筐大半天后,总算听见个好消息。

  斯以谨眼睛发光:“当真?”

  斯千顽也按住兴奋,咽了口口水:“殿下真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你们?”柴雪尽蹙眉,似乎难住了,视线在眼巴巴的斯千顽和渴望的斯以谨身上打了个转,如实道,“两位是一体的?”

  两人都不是傻子,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

  在杀斯百沼一事上,他们姑且能被叫做一体,那后面呢?

  目标可以有很多个,狼王只有一个。

  他们之间最终还是会有一场决斗,周弘译想要助得就是那个能当狼王的人,他不做亏本生意,更不做冤大头。

  合作还没谈出个所以然,矛盾先被抛出来了。

  这一刻,斯以谨和斯千顽连眼神交汇都不敢,生怕会泄露内心真实的想法。

  用不着闪躲,这时候谁能不贪心想要坐上王位呢?

  否则他们也不会坐在这里,来拉拢周弘译,想要先除掉竞争最大的斯百沼。

  越是明白,越是煎熬,对上柴雪尽仿佛早看清一切的眼睛,双双生出些许恼怒。

  都是他,非要把最残酷的事最先摆在台面来说,撕毁他们引以为傲的假友好。

  略施小计得到成效的柴雪尽弯了弯唇,扶着解时琅的胳膊起身,轻飘飘道:“既然二位还没想好,那今夜先就此别过。”

  “殿下——”

  “请留步——”

  “二位想谈,随时欢迎。”

  柴雪尽头也没回往外走,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再拦,外面可都是郡王府的精锐,楼上有斯百沼,想拦住他很有难度。

  门扉开开合合,随着柴雪尽走的那几人仿佛没看见包厢里的景象,瞎得可怕。

  被扰乱心神的兄弟两谁也没着急开口,化身水牛,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这茶泛着苦,实在废嗓子,斯千顽装不下去了,茶盏往桌上一掷:“大哥,你不会今晚不睡就去敲他窗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斯以谨冷哼,“你小子平时没少翻人窗,今晚不会打着商量的旗号去强睡他吧?我劝你趁早收了这心思,这二皇子看着不是个善茬,真沾上了甩都甩不掉,一张风流芙蓉面,最是毒蝎心。”

  “我有分寸的好吧。”斯千顽梗着脖子说,“之前和老三说不要王位要他都是开玩笑,谁还能为了个弃子干蠢事啊。”

  “我希望你是真知道。”

  “大哥也别装得那么清心寡欲,那时候你不也附和了?”

  斯以谨道:“我那是为迷惑斯百沼的,周弘译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有何用?”

  三兄弟一脉相承的嘴硬,转身就开始打起翻窗找柴雪尽夜谈的戏码。

  谁知夜半时分刚动身,就听见惊天动地的搜查——来和亲的二殿下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