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吃了晕机药，一路平安到达卫海。
下了飞机，许向阳打车直奔福利院。
他的手机上似乎被推送了许多消息，但他来不及看了。
到那里的时候，远远的，他就看到福利院门口，挤了一堆媒体人。
而卓弦羽与杨院长被围在其中，众多收音麦齐刷刷地对着他们。
“卓老师，六年前您选择公开出柜，是否后悔过这个举动？如今您依然坚持这个性取向吗？”
“卓老师，您认为，您的性取向会否影响到孩子们往后的价值观？同性恋是否会潜移默化影响到孩子的性取向？”
“卓老师，网上有人说，慈善不过是您提升形象的工具，福利院设施老旧，孩子们的生活环境并不好，为何没有改善？您真的关心孩子们吗？”
“杨院长，可否请您介绍下福利院的资金来源？真的是纯公益性质吗？福利院是否有其他盈利渠道？”
“杨院长，您了解卓老师的恋情吗？可否向我们透露一二？”
荒唐，太荒唐了。
一个个荒谬又刺耳的问题，听得许向阳身体不禁颤抖起来。
他们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许向阳看着那些穿着得体，面色冷漠的一个个媒体人，每个人就像是没有心的怪物，张开獠牙，就要生吞活剥了他们，只差把“吃人”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许向阳的到来。
那人高声喊了一句，声音无比兴奋：“他来了，他在这里！”
众多漆黑的镜头齐刷刷地转了个方向，对着许向阳就是一顿狂拍，闪光灯与拍照的喀嚓声此起彼伏。
那些记者冲向他：“许先生，您跟卓老师是恋人关系吗？你们在交往吗？您也是同性恋吗？”
“许先生，您来这里，是不是就是意味着默认了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许先生，您身为温屿的助理，性取向是否受温屿的影响？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的呢？”
一堆问题劈头盖脸，砸得许向阳应接不暇，为什么他们对他完全不陌生？为什么对他的身份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都不质问下？
人群中的卓弦羽目光微闪，他注视着不远处有些慌张的许向阳，眼底闪过很多情绪。
他不是应该在南林吗？为什么还是过来了？
那些媒体将许向阳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尖锐的问题快速抛向他，相机的快门声在这刻格外刺耳。
莫名的，卓弦羽原本平静的内心突然烧起一簇火，那些人围堵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让他那么冒火。
卓弦羽沉下脸，几步上前，径直拨开那些媒体，将许向阳解救了出来。
可那些人根本不肯放弃，如同跟屁虫一样，紧随在后，眼下是多么好的机会，无论是什么信息，只要能套出一个，就能赚足流量了。
许向阳被卓弦羽拉着，小声问道：“弦羽哥，现在什么情况？”
卓弦羽低声答道：“一个小时前，那个狗仔在微博上po出了你的正面照，你的身份已经被挖干净了。你先保持沉默，就当没听到，别太在意。”
“孩子们怎么样？”
“已经让院长安排转移了，放心，他们很安全。”
许向阳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他被卓弦羽小心翼翼地护着往福利院里走。
见他们不回应，身后紧跟着的媒体记者有些急了，好几个大声喊着：“两位，可以回答下我们的问题吗？”
“不回应的话，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已经默认了恋爱关系？两位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卓弦羽闻言，脚步微顿，他不咸不淡的目光瞥向问出这个问题的媒体，隐隐含着警告的意思。
某个男媒体人突然冲出人群，拦在他们面前，把话筒直接怼到了许向阳面前，逼得许向阳不得不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
“请问你跟卓老师是什么关系？你们真的在恋爱吗？许先生，方便透露下您的性取向吗？”
“您也是在圈内的，知道舆论的力量有多大吧。给大众一个交代很难吗？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你们却从来没有公开表态过？是否心虚，想要隐瞒恋情？”
“那些孩子，是否知道你们是同性恋？我们也想要采访下他们。”
“福利院破旧，孩子们也看起来情绪低落，是否院方平时疏于照顾？还是……”那人顿了顿，语气尖锐，“院方存在虐待儿童的情况？！”
这一严厉的指控，瞬间让周围的记者也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地等着回复。
许向阳觉得自己有些窒息，他终于停住了脚步。
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胡编乱造。
从刚才开始，许向阳就憋着一股气，这些媒体跟狗皮膏药一样，他已经生生忍了很久了。可即便这样，他们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着他们。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问出这样的问题？
到底还是触在了许向阳的雷点上，血压急速上升。
“你们来之前，查过这里的相关资料吗？”许向阳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隐隐在发抖，气得发抖。
那个男人神色如常，语气十分自大：“我知道啊，这里就是卫海的一座福利院，收容无父无母的儿童。”
许向阳嗤笑一声，声音无比冷。
“这就是你们现在媒体的职业道德了吗？哪里有热度，就往哪里凑。不问青红皂白，不查清事件背景，希望事情按照自己希望的发展就好？”
许向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没错，这里确实是福利院，收容的儿童并不只是孤苦无依的，他们患有自闭症，院方只能靠政府的补贴，勉强维持着生计。”
“这些孩子的处境，你们了解吗？给孩子们治病，你们又了解多少？知道院方需要花费多少钱吗？知道是怎么样的治疗过程吗？”
“知道自闭症可能引发癫痫吗？儿童突发癫痫，知道要怎么处理吗？知道吗？！”
“你们嘴上说着担心孩子们的成长，扪心自问一下，你们真的是担心他们吗？还是觉得院方存在虐待儿童的现象，想要以此博得大众关注，博得流量？”
“有些人，沉寂了六年，被生活打压，可还是在极尽所能地为那些孩子送去温暖，送去光，就希望他们能好起来。你们呢？你们在做什么？”
“吃人血馒头，开心吗？”
许向阳说完这一通话，觉得堆积在心头的郁结都消散了很多。
周围很安静，只有相机声依旧此起彼伏。
那些媒体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面无表情，冷漠的。
那个男人只是轻描淡写，替自己解释：“关于这点，我确实是不清楚，我姑且相信许先生的说辞了。”
然后他继续道：“既然许先生已经开口，可否回应下我们其他的问题？”
许向阳说不清是什么感受，那一刻，看着眼前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他突然觉得无力又讽刺。
他真是妄想，这些人怎么可能单凭几句话就会良心发现呢？
许向阳心累得不想再说一个字了：“无可奉告。”
卓弦羽的脸色也不再温和，看向那群媒体的目光中充满了警告，语气维持着最后一丝客气。
“各位媒体，烦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福利院。倘若往后依旧存在骚扰孩子们的情况，福利院连同我，必定会追究，我想你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
很多媒体多少还是识趣的，也不再紧跟着了。
唯独那个男人，一脸不甘心：“许先生，最后一个问题，您能正面回应下您的性取向吗？”
许向阳顿了顿，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冷冷：“我的性取向，很重要吗？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那个男人却是狡猾地笑了笑：“异性恋这三个字很难说吗？还是说，您也是同性恋，所以说不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向阳沉默了很久，其实也没有怎么做心理建设，也不是需要什么勇气。
那一刻，他想的是：这个公开出柜的方式，一点都不潇洒，真是糟糕透了。
“我是喜欢男人，又怎么样呢？”
四周传来很明显的吸气声，显然还是惊讶到了在场的人。
那个男人脸色欣喜，诈出来了。
“这么说，您是默认了跟卓老师的恋情了吗？”
“为什么？”
“既然二位都是同性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了吗？”
在这个男人的观念里，同性恋是个男人就会喜欢的吗？
许向阳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
他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就很想问问他：“我可以请问下你的性取向吗？”
那个男人得意地笑了，似乎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我肯定是正常人啊，异性恋，我喜欢女人啊。”
许向阳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开口。
“按照你的逻辑，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对方是女性，你就是喜欢的？”
“我的性取向是男人没错，跟异性恋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是我喜欢的这个人，恰好跟我是相同性别而已。卓老师，是我很欣赏的人，但我们目前是普通朋友关系。”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我们比很多生物，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拥有自己的喜好，拥有思考的能力，拥有选择的权利。”
周围有媒体小声窃笑的声音，意识到自己被讽刺了，那个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黑青。
“你……！”
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想要给自己挽尊，然而那个男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反击的话，灰溜溜躲在人群后面去了。
很快，那些媒体也稀疏散去，打道回府。
杨院长先行离开，她去把孩子们接回来。
卓弦羽领着许向阳去了院长的办公室，他接了杯热水，递到青年面前。
“怎么还是来卫海了，看到你出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卓弦羽眉眼弯弯，眼底的柔情如同此刻天边橘色的温暖云层，瞳孔里有一簇明亮的高光。
“我怕那些媒体乱来，担心孩子们受刺激，。”
许向阳握着杯子取暖，这会儿冷静下来，竟然觉得身体有点冷。
“抱歉，弦羽哥，我没忍住……”
实在是太生气了，他噼里啪啦地跟那些媒体对峙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
卓弦羽神色温和：“向阳，有时候你真的让我挺意外的。”
以为卓弦羽是在怪自己，许向阳尴尬接话：“没控制住，我太气了……”
卓弦羽摇头，语气带笑：“好像很多我需要瞻前顾后的事情，你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迈出步子。向阳，刚才那幕，我觉得你好像在发光。”
许向阳愣住了，抬头迎接上卓弦羽投过来的温和视线，他听到男人无比诚挚的声音。
“向阳，谢谢你。”
脸颊腾起热意，许向阳有些不自在：“弦羽哥，夸张了啊，发着光，我又不是奥特曼。”
卓弦羽眉梢微动，笑着接话：“怎么不是，某种意义上，你就是孩子们的奥特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