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陶执嘟嘟囔囔的抱怨, 阮灵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陶执所说的盆推了过去:“喏。”

  陶执找茬不成,倒不言语了。

  沉默一阵, 阮灵风轻声问:“你刚刚说, 一个人生活?”

  放作平时, 阮灵风一般不会打听别人私隐。但陶执既开口了, 多半也是希望阮灵风能接着问下去的,否则就不必要开这个头了。

  阮灵风又想起来了, 当日中秋, 原本是合家团圆的时候,陶执却和他一样, 像无枝可依的鸟, 在外头晃荡。平时看对方随性的样子看多了,阮灵风忘了每个人都可能有本难念的经。

  只是那日陶执没有向他敞开心扉的意愿,如今外壳的硬刺却都软下来了, 只剩虚张声势。阮灵风看出来了。

  一方愿意试探着泄露心事,也要另一方愿意接才行。阮灵风想,他还是愿意接住的, 他愿意多问几句, 不让这个自尊心过分强的臭弟弟觉得自己是在主动示弱, 也愿意听,或许听完也无法做什么, 但他应该能给出几句宽慰。

  陶执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噢, 也没什么。”

  以“没什么”开头,接下去的话说得也不带什么感情, 像在说别人的事:“就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小爸自杀走了, 我爸和小三嫌我们原来住的房子晦气, 搬去其他地方了,我自己留在原来那儿了。我爸想让我去寄宿学校读来着,还想把我送出国,但是我就不想听他的。

  “因为我一个人住,又不喜欢让别人来家里,我爸本来给我请了阿姨的,让我给赶走了……反正就什么事都要自己干。”

  说到这儿陶执顿了顿,瞄了一眼阮灵风:“我是懒得说这些,你问了我才说的,我也没什么感觉……我只是想说我其实挺擅长做家务的。”

  阮灵风在听到陶执说第一句时,心里就掀起了千重浪了。他想过陶执可能跟家里关系不好,但他想差了,他以为顶多是家里父母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小孩,把孩子越养越叛逆。没想到是这样的,更没想到他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这种事情哪怕不详述,单这么提起,都能想象到有多痛。何况那时候的陶执,还是个小小孩。

  他想自己还是太傲慢了。

  他知道陶执表面上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现在一定在等着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其实如果遵循本心,他想摸摸陶执的头,可他觉得陶执一定不希望别人对他有什么同情。

  其实他也并非同情……他心疼。

  阮灵风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说的:“这么厉害啊,那你不如多帮我干点活……反正我们现在住得还挺近的,我要是不加班一般都会在家里自己做饭,你有空过来蹭饭也行……主要是我其实也很讨厌干一些杂事,备菜洗碗什么的,很烦,要是你来,我能白嫖一个劳动力。”

  “……你真是,”陶执以为阮灵风会说别的什么的,他想了几种阮灵风可能说的话,也提前想好了怎么应对,别显得自己太惨,没想到阮灵风四两拨千斤,完全不提他痛处,却正中他的要害。

  他刚才没忍住说“很久没人专门给我做过饭了”,阮灵风就以想要找个人帮忙做杂事家务为由,让他常来蹭饭。

  陶执继续低着头摘他的豆角,他知道自己有点栽了,哪怕这个Omega就是个四处留情惹一身烂桃花的中央空调,是他本来很抗拒的那种Omega,他好像也栽了。

  半晌他道:“你真打得一手好算盘……你怎么敢的啊,让我没事就来给你做家务?我可是顶流歌手啊。”

  阮灵风心里卸下一口气,配合着陶执的话,跟他斗嘴:“……顶流歌手了不起吗,最近还不是靠我给你做的演唱会才出圈的。”

  陶执又恢复那种盲目自信的跩样:“你别像个傻子,你以为我们不营销能有那个热度?最开始发照片的站姐都是陈平对接好的,算半个职粉吧,她们发完微博,我们就买各种推广了。你去给别的抠抠搜搜的人做,都没人知道你做了个那么酷炫的舞台。”

  阮灵风:“……”

  陶执:“你身价是不是水涨船高?我都听说了,一堆跟风狗想找你也给他们做策划,这还不是多亏了我?为了感谢我,你给我做几顿饭怎么了。”

  阮灵风瞪他一眼:“给你饭里下毒。”

  陶执:“……”

  -

  正如陶执自己所言,他是擅长家事的,两个人效率确实比一个人瞎忙要高,坐到饭桌前的时间比阮灵风原先预计的要早许多。

  本来陶执还说带酒来的,不过阮灵风想起上次陶执喝了酒就发热的事,坚决拒绝了陶执说要喝酒的请求,不让他带酒,也不开自己家的酒。于是陶执现在坐在阮灵风对面吸着可乐。

  阮灵风看着对面的人,也有些许感慨:“其实我也很久没跟人一起吃饭了……我是说在家里。”平时工作和同事一起凑顿饭倒是常有的事。

  尽管只是两个人吃,但阮灵风还是准备得稍显丰盛,四菜一汤,都冒着腾腾的热气。

  他又说:“平时就是瞎对付,想不到吃什么就各种炒肉,今天西兰花炒肉,明天蒜苔炒肉,后天香干炒肉。”

  陶执继续蹬鼻子上脸:“那你得感谢我今天改善了你的伙食。”

  阮灵风:“那还真是谢谢。”

  听阮灵风说很久没在家跟人一起吃饭,陶执不知为何想到了阮灵风那个晦气前男友……阮灵风和那个人交往的时候,两个人应该也会在家里做饭吧?这么想着陶执就不太高兴,又随口问了句:“那你上次跟人一起在家吃饭是什么时候?”

  阮灵风夹了菜,仔细回忆了下,不算回老家的话,大约是……有半年了?

  阮灵风说了这么个时间,陶执露出错愕的表情:“你都跟那个傻逼分半年了?那他还死缠烂打?”你是给人下蛊了吗,陶执心里这么想,但这句没说出来。

  “啊?不是啊。”阮灵风说,“前两个月分的吧,但是分之前确实很久没一起吃饭,我很忙,有时候好不容易在家了,给他发信息,他说他也忙……也不知道真忙假忙。反正到后来都感觉有对象和没对象差不多,很久才见一次。”

  陶执听了更火大了,他妈了个逼,家里有个人做饭等着,还能说忙不回来的?

  陶执问:“所以你把他甩了?”

  “确实是我提的。”阮灵风愣了下,似乎是觉得跟这样一个弟弟说自己感情上的事有些奇怪,他纠结了一会儿才道,“但我本来没想分的……他出轨被我发现了。”

  陶执:“…………”

  陶执:“我操他妈。”

  受害者分明是阮灵风,可现在看来陶执的反应要激动得多。

  “那他还腆着个B脸来找你,我本来还以为是你把人家甩了。”之前在警局时,为了保护阮灵风的隐私,他们在那解决感情纠纷时,陶执和陈平是回避了的,因此陶执并不知道阮灵风和他前男友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对方纠缠虽然不爽,但只以为是寻常的分手,而且看起来更像阮灵风把人甩了——因为感觉阮灵风这种能对初次见面的Alpha释放信息素的Omega,说不定很喜新厌旧。

  其实仔细想想,陶执应该会发现自己给阮灵风贴的标签,同阮灵风本人实际上的一举一动都太割裂。可他此刻根本无暇细想,他仍气极:“我下次看到他一次真的会打他一次。”

  阮灵风哭笑不得:“你别生气。”

  陶执埋头夹菜,又问:“你说你本来没想分……他又说你还对他有感情……你……”

  “你碰见过他?”阮灵风本来就在想,陶执怎么会知道许茂还在不死心地纠缠他?现在听陶执这么说,确信了两人应该是碰上过。

  本来陶执没想说这事的,现在顺带说了:“是啊,就昨天,在你旧家楼下看见了,被我轰走了。”

  阮灵风:“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陶执:“有什么好说的,晦气。”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对劲,对陶执也不太礼貌,但在陶执说许茂被他轰走了的时候,阮灵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看家护院的小狗。

  “我是说,你都来我家楼下了怎么不跟我说……我也不想听到他的事,很烦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阮灵风开始慢慢地解释,“你也别听他说的,我恶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对他有什么感情……说本来没想分,是觉得两个人处着没什么大矛盾,就这样过着也没什么不好。”

  -

  陶执其实还想问的,那如果对方没出轨,就真的这样和对方过下去了吗?明明是个连家都不怎么回的垃圾。

  他又想,如果他的爱人给他发信息,告诉他想一起在家吃饭,他哪怕真的忙死了也要打个飞的回家。

  这种事他以前就想过,想过很多次。

  只是以前想的时候,他是站在母父的角度,带着怨怼去想的。他记忆里,母父也总是这样等一个不回家的人。

  他现在想的则是,如果他有一个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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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啵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