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狗, 不愧是你!

  季昕予不禁低笑,前脚季明杰才说别人靠低价,恶意竞争搅乱市场, 后脚就被陆深逼到了必须要做自己口中那个搅屎棍的地步。

  笑死,傻子都知道只要三库继续放货, 温氏的那堆货就势必会烂在库里。

  浅浅的“机会”二字仿佛点中了季明杰某处的开关, 他突然像一只濒临溺亡的动物一样, 扑上前去想抓住陆深这块最后的浮漂。

  甚至于,完全忽略了正是对方将他踹入深水。

  “陆深, 陆贤侄!”陆深稍稍侧身,他便又扑了个空, 扭曲的表情之下, 如临大敌似地不断偷看温以珏,口中的称呼却是越来越急躁。

  “不要利润, 不、认亏五个点,只要陆氏肯收下这批货!”季明杰贼眉鼠眼地看向温以珏, 在对上她意味不明地视线后,便更加慌乱无措,甚至于言语间都带上了破烂的哭腔:

  “五个点, 不不不,七个点, 只要陆氏肯,只有陆氏能……”

  他多次尝试去抓陆深的胳膊或是衣袖,全被对方灵活地躲了过去。

  陆深一言不发,任凭季明杰丧家犬一样地丑态百出。

  于是, 季明杰便又调转目标, 两只油手紧紧抓住季昕予的左手, 像是放弃了遥不可及地浮漂,就近握住了块单薄的木板:

  “昕予,昕予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多年来风光的上流生活并没有改变季明杰的本质,脸面、尊严在他眼里,依然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

  因此,他可以丑态尽显地去求一个晚辈,也可以谄媚巴结地去求那个温家最底层的私生子。

  对于近十几年光鲜的季总来说,这场景不亚于去街上当众亲吻一个流浪汉。

  季昕予挣脱了几下,季明杰的手却越来越紧,根本挣脱不开。

  反倒是,陆深握在他肩头的手掌放松了一些。

  季昕予抬头看他,精致的薄唇已然被主人放松下来,一扫方才的紧张与警惕,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也是,对于季明杰这种凤凰男来说,还有什么比将他努力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建造出的上层阶级假面打破,更令他崩溃的呢?

  “亲爱的,既然事关你的亲人,那不如由你来抉择如何?”陆深的手从季昕予肩头挪开,特意让了让位置,使季明杰与温以珏可以毫无阻碍地相互观察。

  季昕予的脑子懵了一瞬,很快便理清了陆深的用意。

  从季明杰对温以珏的恐惧看来,后者手里肯定对前者来说生死攸关的把柄,以至于他可以向任何人,甚至于面前这个比马桶地位更低的私生子求情。

  听到陆深的话,季明杰那双死鱼眼突然灵活地颤动了一下,察觉到季昕予的不适,又缓缓地松开了双手。

  是了,他依然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凤凰男。

  季昕予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谁能想到温家的私生子竟也享受到了温以珏才有的恭敬呢?

  他收回手,微微后撤了些,回答:“我没有亲人。”

  季明杰闻言脸色骤变,直接破口大骂道:“季昕予!我他妈是你亲爹!”

  紧接着换回哀怨的模样,带着哭腔:“就算你不想承认,血缘是骗不了人的呀。”

  季昕予冷眼看着季明杰来回切换的嘴脸,心想,温以珏手上到底留了季明杰什么罪证,居然轻而易举便将他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季昕予!你他妈想想你妈是怎么对我的,你个烂货白眼狼,没有我你能爬的上他陆深的床?!”面对季昕予和陆深不动声色的凝视,季明杰愈发混乱与暴躁,指着季昕予的鼻尖破口大骂。

  而后,陆深突然幽幽地说:“会。”

  季昕予:……

  他很想告诉季明杰,自从被赶出主卧,他连陆深房间的地毯都没碰到过,但是这样好像更丢脸的是他自己。

  罢了,还是自己的面子更重要一点。

  季昕予看了陆深一眼,清清嗓子继续道:“出于对温家多年养育的感恩,我很想建议陆氏以尽可能低的价格收购温氏库存。”

  他看到温以珏的眼神闪了闪,似是有话要说,便抢先继续道:“毕竟,上流社会的低等佣人,也能负担得起学费。”

  “昕予,不要妄自菲薄。”温以珏尽力克制着表情,比起安抚,压低的声线更像是威胁。

  季昕予则选择回应那其中千分之一的安抚,微笑点头道:“当然,我也认为连续十年刷马桶的工作,是因为我刷的最干净。”

  他看到温家以外的人们,都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在这个私生子少的可怜的公开信息里,描述最多的一直是温家的宠爱。

  季昕予继续说道:“出于一个‘间谍’的自我修养,我理应更想建议陆氏高价收购。”

  “你给我闭嘴!”季明杰下意识看向李院,然后扑上前去捂季昕予的嘴。

  那双油腻污浊的手停在了季昕予面前十几公分的距离,季明杰整个人撞在了陆深伸脚勾过来的椅子上。

  “谢谢。”季昕予由衷地感谢,并强忍住后退十米的欲望。

  那双手上沾满了季明杰崩溃时的眼泪、鼻涕,甚至口水,要是被碰到了,他怕是只能选择植皮了。

  陆深的右腿稍稍使力,便将椅子连同季明杰蹬远了些。

  但没有太远,季明杰扭曲着姿势缩在凳子上,大大增加了滑轮的阻力。

  季昕予并不在意,看季明杰那痛到扭曲的样子,大抵是被撞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继续说:“作为季昕予,我认为陆氏没有任何理由收购那些垃圾。”

  “昕予,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不要意气用事。”喻安洲站起身劝说道。

  他一直在观察,站在陆深旁边的季昕予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喻安洲一直试图从他身上找寻点点以往的痕迹。

  很遗憾,半点都没有。

  不久前还忧心又坚定地对喻安洲许诺“我只为你”的男孩,此刻昂首挺胸,目光灼灼地反问:

  “想想你给我洗脑要远走高飞的幻想,还是想想窃取陆氏信息的任务?”

  陆深顺势问:“那么亲爱的,你的结论呢?”

  季昕予轻蔑地环视温家诸人,浅笑道:“当然,是最后一个。”

  他看到温以珏和喻安洲的脸色臭的像刚吃了十斤有毒的牛粪,内心暗爽。

  这种程度的损失对于温氏来说,并不算是生死攸关。

  对温以珏来说,更难以接受的是丈夫的丑态,和被季昕予拿捏嘲讽的屈辱;

  而对喻安洲来说,更难接受的则是被唯一对他死心塌地的季昕予当众背叛。

  “我们走。”强烈的屈辱感席卷而来,温以珏甚至忘记与李院道别,制止了喻安洲和被称作“元泓”的青年想要带季明杰一起的企图,起身便要离开。

  走到门口时,史晨突然推门进来,身后是一众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

  为首那个挡住了门口,右手利落地出示证件,朗声说:“宁市经侦大队,接到一起经济犯罪报案,请相关人员配合调查。”

  红外线一般穿透性极强的目光环视一圈,率先对温以珏道:“温女士,请跟我走一趟吧。”

  同样被点名的,还有季明杰和喻安洲,以及季昕予。

  被点到名字的瞬间,他的手指冰凉,错愕地看向陆深平静的面容。

  对方宽大的手掌在身后悄悄握住他的拳头,带了些许温热的潮湿,适时缓解了季昕予指尖的寒意,低声在他耳边说:

  “放心,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