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的场馆内,裴宝辞大脑乍然陷入短暂空白,攥紧手机,指尖泛白,心慌意乱的点点头。
“好,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人民医院。”
辅导员说,“你来的时候,记得帮她收拾点换洗衣服,她可能需要住院。”
“好,好。”
裴宝辞心跳加快,满脑子都是前段时间江早早检查的心脏报告单,窦心率不齐,许蓝说了这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最好是再犯类似症状的时候,重新去检查。
裴宝辞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脸色血色具无。
“怎么了?”
穆榆的声音穿透云雾,直达她心神,她缓回神,脸白了几分,往场馆外走,急声说:“早早辅导员说早早晕了!”
她大步跑回寝室,收拾两套衣服装袋子里。
穆榆看裴宝辞快速地收拾东西,转身去桌子底下,翻出一个箱子,拿出一塔未拆开的新口罩,递给裴宝辞:“医院病菌多,带着去吧。”
裴宝辞接过口罩,欲要出门。
穆榆想了想,跟了上去,“她在哪家医院,我开车送你去吧,我对这比较熟。”
裴宝辞:“好。”
一路上,裴宝辞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双手放在膝盖上,攥紧膝盖,心神不安地看着前方。
“穆,穆榆,要是是早早心脏有问题,得花多少钱啊,能治得好吗?”
“她老师有说她什么情况吗?”
穆榆问,“确定是心脏病吗?”
裴宝辞摇摇头,“没说。”
“没发生的事不要假设,别自乱阵脚。”
穆榆安慰裴宝辞,“你冷静一点。”
裴宝辞深呼吸,不要怕。
早早晕了,她怎么冷静得了!上次旅游,江早早心脏不舒服,脸上发白脆弱的样子还在她脑子挥之不散。
“给她爸妈打电话了吗?”
穆榆又问。
裴宝辞抬头,呐呐道:“还没打。”
“既然要手术,可能需要他们术前签字,后面还会有一笔开销,先给她家人说一声吧。”
穆榆说,“毕竟手术不是件小事。”
裴宝辞默了默,神情犹豫,半响,才说:“先去医院了解情况再打电话给他们说吧。”
语落,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声音低了下去,“不然,他们可能不来。”
穆榆听着,也沉默住了,拐了个弯,驶向另一条街道口,她想到裴宝辞从开学到现在都没和家里人联系,生活拮据的情况,又想着现下江早早病痛在医院的情况。
末了,她问:“你们那边的女孩子和家人关系都不太好吗?”
“到我们这个年龄,都该结婚拿彩礼了,我俩跑出来,和家里……”
裴宝辞自嘲,“也算断了。”
“……结婚?”
穆榆差点以为她听错了,“你俩才十九。”
裴宝辞露出一抹苦笑。
穆榆握紧方向盘,不震惊是假,她还以为她们和家里人只是闹了矛盾,没想到是这样。
这种情况她只在网络上看过,社会发展日益壮大,她还以为……
是她片面了。
穆榆抿紧唇,目视前方,再次看了眼裴宝辞:“没关系,资金问题不用担心。”
“早早绝对不能有事。”
裴宝辞低喃,江早早对于她来说,是发小,也是亲人。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住她的手背。
裴宝辞抬头,穆榆温声安慰:“不会有事的。”
车子很快驶到市医院大门。
穆榆:“你先去找她,我去停车。”
裴宝辞解开安全带,“好。”
语落,火急火燎跑进医院。
跑到大厅口,裴宝辞拨通刚刚那串号码,联系过后,她直走进几步,左拐跑进急救室,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长椅上等她。
裴宝辞微微喘,跑到她面前,“你好黄老师,早早现在是什么情况?”
黄辅导员一看来的人那么年轻,蹙蹙眉,往她身后看,“你是?”
“我是她发小,我俩从小一块长大,我们老家离这太远,她爸妈还没到。”
裴宝辞解释。
“哦,是这样的,今天她上体育课,体测的时候,因为剧烈运动导致黄铜体破裂,情况比较严重,人痛晕了。”
黄辅导员说明目前的情况,“医生已经给她打了止痛针,说是建议手术治疗,休养大概一个月,就没问题了。”
“黄铜体破裂?”
裴宝辞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嗯。”
黄辅导员解释,“这事还得她家大人来和医生谈。”
听到这,裴宝辞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心脏病什么的,忧心忡忡的点点头,“好,谢谢老师啊。”
“不客气,既然你来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啊。”
“好。”
目送黄辅导员走后,穆榆停好车,来到裴宝辞身侧,“怎么样,什么情况?”
“她说是黄铜体破裂,人痛晕了,要做手术。”
裴宝辞说完,急诊室内医生开门,一看见外面站着俩小姑娘,蹙蹙眉,“你俩是江早早的朋友?她家长呢?手术得家长签字。”
裴宝辞解释:“我们老家离着远,他们一时半会赶不来。”
“这事拖不得,目前暂时用止痛针给她止痛,最好趁早手术。”
医生边说,边进办公室,坐在椅子上,边敲击电脑,“我先给她开住院单。”
“她这个手术风险大不大啊,会不会有事啊,大概所有治疗要花多少钱啊?”
裴宝辞噼里啪啦一通问,“对了医生,前阵子她心脏不舒服,还检查出她窦心率不齐,这会不会影响她手术啊?”
医生开了住院单,递给她:“这些问题等她家长来了再说,先去缴住院费吧。”
裴宝辞接过住院单先去缴费,握紧手机,有些惆怅,付了住院费后,转过身来对穆榆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穆榆摇摇头:“没事,我陪你。”
裴宝辞心暖了一下,笑了笑,“谢谢,”裴宝辞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穆榆没跟上来,在前方等着她。
裴宝辞拨通江早早她爸爸的电话,毕竟在江家,江叔叔掌握财政大权,是一家之主。
嘟。
嘟嘟。
半天,电话才有人接通。
“喂!哪个?!”
带着纳宁镇的口音的男音粗犷,不耐地问。
裴宝辞喊了声:“叔,我是宝辞。”
“哦,宝辞啊,啥事?”
江叔不耐的问。
裴宝辞说:“早早身体不舒服都痛晕了,医生说她黄铜体破裂,要做手术,得家里人签字,你们能不能上来一趟。”
“黄铜体是浪子?”
江叔沉吟一会,“以前好端端的,咋个忽然这样子?”
“这个是剧烈运动会着的,就是女生月经以后,剧烈运动然后破了。”
裴宝辞说,“手术大概要着两万左右。”
“月经以后?剧烈运动?!破了?表给我说她被哪个男的搞流产了?!”
江叔声音骤大,“你们这些女娃,不安分听家里安排,一天天乱跑!”
“不是,是身体原因,她上体育课运动跑步才导致黄铜体破裂!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宝辞一口血梗在脖子,声音也大了起来,眼眶迅速红了,“这体质不好的女生跑步运动,都可能会着这个!”
“鬼晓得是不是啷个,你拿电话给她,我问她。”
裴宝辞犹豫了一会,转过身朝穆榆那走去,应江叔:“好。”
短短一小段路程,穆榆听见电话里有个男人和女人用方言交谈,她听不懂,但她看裴宝辞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裴宝辞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给江早早接电话,江早早和她家里比她和她家里闹得还要僵。
可手术需要家长签字。
裴宝辞捏紧手机,再三挣扎,还是决定让她接,身体最重要。
江早早痛晕了又痛醒过来,人被打了止痛针,但还是没好到哪去,整张脸皱着,脸色疼得惨白。
裴宝辞推门进来,看见江早早这副样子,心刺痛不已,“叔叔要和你通话。”
“好,我和我爸单独聊。”
江早早几乎没有力气,虚软的喊了声:“喂,爸爸。”
穆榆退出病房,裴宝辞不太放心的往里看了眼,跟着走出病房。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裴宝辞沉默的低着头看地面。
穆榆搂住裴宝辞的肩膀,“你别担心,她爸妈不管她,还有我。”
裴宝辞没有说话,静静的歪着头,靠在她肩膀上。
“你们不要说了!”
“对!我就是在外面和男的乱搞!对,对,你说的都对!”
“随你们!爱来不来!”
“对对对!我让你丢脸!我活该痛死!”
病房内传来江早早崩溃怒吼声,裴宝辞倏然冲进病房,电话已经被江早早给挂断了。
裴宝辞蠕动嘴唇,不知所措喊一声:“早早……”
江早早狼狈的别开眼,眼眶极红的看向窗外,哽着脖子说:“他们不来。”
“没事的,你还有我们。”
裴宝辞上前来,握住江早早的手,“你不要害怕。”
江早早睫毛颤了颤,转过头,含泪看裴宝辞,笑了笑。
穆榆垂眼将一切尽收眼底,沉闷的堵在胸口。
医生了解江早早家里情况后,不免骂了两句她父母,然后翻翻病例,看看江早早年龄,朝裴宝辞说:“你不能代替她家里人签字,不过她本人已经成年,可以自己签。”
末了,医生看着她,又想起病房内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叫家里人来是想着你们还小,这些事……
唉,先这样吧,我会尽早给她安排手术。”
裴宝辞愣了愣,木木点头:“谢谢医生。”
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早上,当晚穆榆陪着裴宝辞守夜。
一整天下来,打了止痛针,江早早缓过那痛劲儿后,一直沉默地看向窗外。
裴宝辞急啊,早知道能自己签字,就不打那通电话影响早早了!裴宝辞围着江早早嘘寒问暖,絮叨个不停。
穆榆不下去了,拽着人的胳膊往外走。
长长的走廊上人并不少。
穆榆伸手捧住裴宝辞的脸颊,劝她:“她现在身体不舒服,你不要着急哄她,让她自己缓过来。”
裴宝辞抿紧嘴,“……我就是看她情绪很不对劲,不做点什么,我心里慌。”
穆榆摸摸她脑袋,“我知道,但你要给她留点空间。”
裴宝辞情绪低落地点头。
.深夜,多人病房里没多余的床位给裴宝辞和穆榆睡,两人一同趴在江早早床边,打算将就一晚。
睡到半夜,裴宝辞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去上了趟洗手间,摸黑回到病床边,准备给江早早掖被子,结果她发现触感不太对劲。
裴宝辞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床上一照,拱起来的被子里是枕头。
顿时,裴宝辞全身血液冻僵了。
裴宝辞着急地摇醒穆榆,慌得六神无主,喃喃一声“早早不见了”转身往外跑。
穆榆瞬间清醒,起身跟上裴宝辞。
值班护士值班时间熬太久,人正打瞌睡,听俩小姑娘说病人不见了,慌了。
找遍整座医院,都没找着江早早。
调了监控一查,江早早就裹了件大衣,然后出了医院。
裴宝辞眼眶酸胀,泪水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穆榆自责地看着悄无声息流泪的裴宝辞。
“抱歉,我不该阻止你哄她。”
穆榆握着手机,准备拨通报警电话,“她从这出去接近三小时,身无分文走不远,我们先报警,然后在附近开车找人。”
裴宝辞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穆榆正要报警,裴宝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
裴宝辞迅速接通:“江早早,你在哪!”
穆榆片刻犹豫,没继续拨,等她俩通话。
“宝辞。”
电话那端风很大,传来江早早的崩溃的哭声,“宝辞我不想活了,我爸妈真的好没意思,我恨死他们了!我死了他们就高兴了!我想着就这么跳河死了算了,可我想了好久,还是想跟你道个别,宝辞,我活着真的好累,我看不到我的未来,这个世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真的不想活了,宝辞,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嘟嘟嘟——甚至,裴宝辞听见了那声扑通坠河声。
裴宝辞情绪太过激动,呼吸越来越困难,两腿发软,倏然倒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