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时薄琛半躺在床上,身后倚靠着白色的枕头,深绿色的眸子直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谢南观”二字。

  电话在长时间的忙音后终于被接通。

  “你好?”谢南观温和的声音从里边传出。

  时薄琛的指尖紧了紧,眼底一片红,几欲发狂。他张了张苍白的嘴,可话在嘴边又绕了回去。

  空气凝滞住,随着屏幕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薄琛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等了太久,谢南观又耐心地问了一遍:“请问是哪位?”

  熟悉的,温和的声音,他甚至能通过这道温柔的声音,回想起谢南观缱绻在他的怀里时,微微弯起来的惬意的笑容。

  可是突然,谢南观冷漠至极的表情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被小猫忤逆的暴躁和焦躁瞬间充斥着他的心。

  不该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的南观应该要来看他的。

  “谢南观。”他的声音喑哑。因为过敏中毒症状太严重,已经影响到了声带,他的声音很嘶哑。

  说一句话,都累得大汗淋漓。

  那边立刻顿住,下一秒就陷入可怕的沉寂。

  如果不是通话屏幕上的时间还在跳动,时薄琛都以为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谢南观。”他重复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质问的语气,他仍然高高在上,始终觉得谢南观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仍然觉得,谢南观离不开他,就像他离不开谢南观一样。

  所以他要质问谢南观,为什么他都过敏中毒住院了,都不过来看他。如果放在从前,谢南观早就眼眶红了一圈,心疼得他不得了。

  那边却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过去看你?”

  “因为你要担心我。”就和从前一样,要担心他,照顾他。

  谢南观就应该趴伏在他的身上,哭得比他一个病人还伤心。

  “时薄琛,”谢南观突然冷下声音,“我知道你海鲜过敏。是我,亲眼看着你把虾肉吃进去,等着你,确定你严重过敏后才走的。”

  “时薄琛,我差点就要杀了你。所以别自作多情了,你不配。”

  没有再说其他话,谢南观直接挂了电话。“嘟”的一声,没有给时薄琛任何反应的机会。

  愤怒、暴躁和错愕交织在一起,盘旋上升,最终跌落,化作不甘,终于——化为紧张。

  他突然意识到——

  谢南观似乎真的决定要走了。

  如果谢南观要他爱他,又怎么会亲眼看着他把虾吃进去导致过敏中毒?医生说,吃一整只虾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毒药,如果不是送得及时,他很可能醒都醒不来。

  他努力给谢南观找借口找理由,欺骗自己说,谢南观是不知道他海鲜过敏的,谢南观没看清那是虾肉,谢南观没注意到他吃虾肉......

  可是当谢南观亲口承认时,一切借口一切理由都轰然坍塌。

  事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谢南观似乎真的不爱他了。

  谢南观不会再回来了。

  他终于开始着急了,没了从前的从容和轻佻,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

  不是谢南观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谢南观。

  -

  一个月很快就匆忙过去,谢南观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工作之余还和特意飞过来看他的苏辰铎吃了一顿饭,聊聊最近的生活。

  苏辰铎担心他适应不了这边孤零零的生活,喝醉酒后还抱着他哭了好久。

  说等他那边安排好了行程,就飞过来陪他,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

  身为一个明星,当然不可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谢南观没当真,只是温声温气安慰他。

  其实即便是在C市,他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当时就算和时薄琛在一起,他也只是偶尔被时薄琛临幸做个爱而已,平时也都是一个人吃饭工作。

  在A市,好歹有了热衷的工作,能够开始新的生活。

  正式拍摄前,品牌方那边也积极地联系谢南观,和他沟通拍摄的进程,最终敲定拍摄的内景就在他们的公司。

  为此,纯利和经理还高兴地请他吃了顿饭,说是感谢他又为公司拉了一个大单,也祝他快点在模特界扎根,代言更多的品牌。

  那样,他们身边就会有一个好看又温柔的明星朋友了。

  谢南观笑着和他们碰杯,但没应他们后边那句话。

  他只是想让自己更忙一点而已,至于其他的,也没想那么多。况且,娱乐圈里这么多出众的人,怎么会轮得到他一个哪哪都不突出的小人物。

  因此即使到了正式拍摄的这一天,他都保持着良好的心态,直到看见时薄琛出现在了拍摄场地,还朝他走过来。

  时薄琛一身休闲西装,质感极佳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每迈出一步,都吸引了不少艳慕的目光。

  除此之外,他的怀里还抱着殷红的玫瑰,浪漫又多情。

  这个人只要一出现,就能剥夺周遭的所有目光。

  当然,除了谢南观。

  一天的好心情就此从空中坠落,七零八碎地摔在了地上。

  他现在嫌恶到看都不想多看这个人一眼。

  碍于身边有很多工作人员,谢南观不好发作,脸色铁青地杵在原地没动。

  “南观,我特意过来给你送玫瑰。”时薄琛将花递了过去,温和中带些些自以为是,“收下吧,是你喜欢的。”

  既然是他特意送过来的,谢南观就一定要收下。他已经亲自过来送礼物了,谢南观也应该不会再生气。

  见谢南观理都不理他,以为对方是在因为他刻意过来而生气,他只好再次耐着性子解释:“我偶尔路过,来看看你。”

  “时总,您今天出院了?怎么有空过来看拍摄场地?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身旁的监制猝不及防跑到时薄琛的面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气氛瞬间僵持住。

  监制看出情况微妙,迅速拔腿跑了。

  “拍摄场地?”谢南观冷哼一声,再怎么样也反应过来,“原来品牌方背后的老板是你。”

  时氏虽然以娱乐圈为主,但公司也会涉及高定礼服和高奢首饰等范围,他差点忘了这一点。

  难怪,品牌方那边会这么积极给他打钱,还说老板会在拍摄当天会亲自当场监督,原来老板就是时薄琛。

  真是死性不改,谎话连篇。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早通知许默把他带去医院。

  就应该再晚点,把他毒成一个正常人。

  他一把把时薄琛手里的花推掉,后者没有防备,花掉落在地上,散落了不少花瓣。

  谢南观看都没看一眼,拿起要拍摄的礼服转身就走。

  合同已经签了,钱也已经收了,事到如今,他没有罢工不干的想法。哪怕他再怎么讨厌时薄琛,他也会做好自己答应过的事情。

  时薄琛看了一眼地上的玫瑰花,踩碎了花瓣,阴沉着脸色大步追了过去。

  一旁的工作人员看得面面相觑,还是第一次看到时总去追一个男人。

  -

  模特的更衣室在走廊的尽头,挨着化妆间。现在工作人员都在布置场地,所以现在这里没什么人。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异常响亮,时薄琛始终和谢南观保持几步远的距离,两个人一上一下。

  谢南观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认出了是时薄琛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非常沉稳。

  深爱了十年,他早就熟知时薄琛的一切。十年之前,他就是在茫茫人海中,追逐着时薄琛的脚步,一步步往前。

  而现在,关于时薄琛的一切都在折磨着他。

  谢南观故意装作听不到,打开更衣室的门,准备进去。突然,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加快,没一会就紧贴着他停在了他的身后。

  紧接着,熟悉的清香夹杂着浓烈的玫瑰花香裹挟住了他整个身体。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人拥住。

  谢南观的身体立刻僵住。

  “南观,为什么不要我的花......”身后的人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声音也闷闷的,“明明是我特意送过来的......”

  还在医院的时候,他就让许默订了一束最好的玫瑰。一出院,他就立刻赶过来。哪怕是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谢南观还在生气吗?

  “南观,不要生气了,我都对你这么好了。”时薄琛亲昵地说,“我们回到从前吧。”

  空气里的玫瑰花香成了堵住谢南观胸口的低气压,像是要在胸口处四溅一样,让他很难受。

  谢南观转身推开他,退后到合适的距离,深色的眸子中满是决绝。

  “不能。”他说,“我们回不到从前了。不要再纠缠我了,你只是觉得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乖顺的情人,不习惯而已。只要你一句话的事情,就会有很多乖巧的人爬上你的床。”

  谢南观定定地看着他,淡然道:“没必要一直抓着我不放。”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暗了暗:“可你不能离开我......”

  一个月,他反复做着谢南观离去的噩梦。梦里一团糟,黑色的雾气混杂在一起,把他团住挤压住,让他喘不上气。

  等他终于挣脱开想要去追谢南观,谢南观早已远去,远远地看去,只留下一点光亮。

  他会突然惊醒,然后大汗淋漓地去摸身侧,却什么都摸不到。

  他只要谢南观,他只是想回到从前。

  谢南观不能离开他,因为,他也离不开谢南观。

  时薄琛垂下眸子,肩膀耷拉下去,脸色也很不好。

  谢南观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有些颓唐的模样。

  他就笑了,笑得很温柔,让时薄琛晃了神,以为是谢南观终于高兴了。

  可是冰冷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尾——

  “时薄琛,我们已经结束了,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