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和光掩下眼中的慌乱,似乎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浑身上下每一个动作都在说:同学,你好像认错人了。
“怎么?”这个alpha寒声道,“不打算认我了吗?”
言和光静默三秒,取下了口罩,温声道:“星阑。”
宁星阑眼中好像有火在烧,但似乎又怕惊吓到了什么,有种颇为诡异的安静,他甚至在笑:“……小和光,好久不见啊。”
言和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他和宁星阑从小相识,一起长大,最终甚至考了同一所大学,关系一直很好。
只可惜,后来言和光遇到了裴景山,他一言不发地跑了,如今被宁星阑抓到,愧疚得要死。
宁星阑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的吼手腕,力气不说大,却也是言和光绝对挣脱不开的。
“星阑……”言和光气势不足,被拽着走了两步,忍不住叫他。
宁星阑头也不回:“好久不见了呀,不跟我吃个饭么?小和光,如此铁石心肠?”
言和光理亏,就跟着他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叹气道:“星阑,没必要和我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宁星阑冷笑一声。
两人直接出了大学城,随便找了间饭店,坐到包间里。
宁星阑一把椅子拉着,大马金刀地坐在门口,完完全全挡住了言和光逃走的可能性。
“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宁星阑的目光算不上太温柔。
言和光叹气。
他认识宁星阑太久了,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如今这个样子,倒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令他有些心神不宁。
言和光:“我、我可以解释。”
宁星阑挑眉:“那你解释。”
言和光咬了咬舌尖,发现自己并不能解释。而他又不愿意欺骗宁星阑——这唯一的朋友,是他在这世界上仅存的一点联系了。
言和光叹了一口气:“我……我解释不了。”
“那这一年你去了哪儿?你总知道吧。我那天就一个没看住你,回来就找不到你了,去问你的辅导员,他说……你办了休学。”宁星阑声音带着几分寒意,“小和光,除了忽然出现一个外星人把你抓走了,我真的很难解释这一切诶。”
言和光当时跟着裴景山走了,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宁星阑这么一个人。
言和光手机上有很多未接电话,他一个也不敢回,给宁星阑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就把那张卡给丢掉了。
然后,再也没有联系。
“你哑巴了吗?!”宁星阑忽然一拍椅子的扶手,“跟我也没话说吗?!”
言和光被吓了一跳。还是第一次看见宁星阑这幅样子。
言和光:“没有。星阑,我……我解释不了。”
宁星阑揉了揉眉心,似乎真拿他这个软柿子没有办法。
如果言和光跟他咋咋呼呼、强硬抗争,他当然有一万个本事让他开口。但言和光这幅样子,让他根本下不去手,所有手段都付诸东流了。
宁星阑似乎疲惫了,轻叹了口气,声音也柔和了不少:“那你现在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言和光再次无言以对。
他要回来吗?不是。
他只是回来看看,他……他还是要走的。
因为离开了裴景山,他根本活不下去,他不能离开裴景山。
宁星阑一看他这个死样子,就知道他即将要放什么屁,火气蹭地一下子又上来了。
“你当时不告而别,现在回来也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看见你了,你根本就没打算找我是吧?”宁星阑语气不好,“那你又回来干什么呢?”
言和光:“……”
宁星阑跷着腿,把大门堵得结结实实,慢慢说:“不管你怎么想的,但你走不了了。”
言和光有些急切:“星阑,你…我……”
宁星阑打了个手势,是让他闭嘴的意思——alpha就是这样,无关他性格如何,关系如何,本质里都是带着不可撼动的强硬。
言和光和宁星阑一起长了那么大,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多说无益了。
言和光的抗争无用,被宁星阑拎着回了自己的房子——他在大学没有住宿,自己租了房子。
宁星阑原本的家庭也不是特别富裕,但他本人能力很强,在大学读书期间就在捣鼓赚钱的法子,打过工、当过中介,最近正在和几个朋友捣鼓一个小公司,也算有钱。
宁星阑租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其中一个卧室空着,似乎专门是给谁留着的。
言和光坐在沙发上,心中有些感慨。
他忽然觉得,自己跟着宁星阑这么“顺其自然”的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离开了裴景山,他还能坚持多久。
宁星阑把外卖盒子放在他面前,说:“从今天开始,我会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一会儿跟我去找辅导员复学,上课我也会跟着你的。”
言和光:“……”
言和光默默把外卖盒拆开,也不跟宁星阑叫板,只计划着有机会偷偷溜掉就好了。
宁星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趁早打住。不然我整条铁链子给你栓起来,你再也别想出去了。”
言和光有些哭笑不得:“……星阑,倒也不必这样吧。”
宁星阑一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忽然又阴阳怪气地说:“到底为了什么啊?因为你那个前男友?”
言和光一时语塞。
这个所谓的前男友,其实是言和光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忘掉过去,宁星阑一劝两劝的,他就答应了一个alpha学长的追求。
和那个alpha在一起之后,言和光也尝试着忘掉曾经的一切。
alpha对他也是极好,但是,实在没有办法忘却,最终他提了分手。
“萧暮雨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差一点,也没有那么好。比不上我。”宁星阑说,声音忽然低沉了,“也比不上璟禾。”
听到这个名字,言和光忽然浑身轻颤,瞳孔震动。
接着,就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言和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然后低头,掩面哭了起来。
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久到,他都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是因为璟禾。”宁星阑用的是陈述语气,“我就知道。”
他们两人一起沉默了。
当年,在那个小城镇里,三个孩子一起长大,同一个学校,最好的朋友。
所有人都是言和光生命里的过客,但叶璟禾不是。
言和光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
宁星阑默默把外卖盒给收拾了,然后又去洗了水果,准备了两杯冷饮,放到言和光面前,电视也被他打开,想要盖住那一点哭声。
但是那哭声虽小,却无时无刻不从岁月的缝隙里流露出来,让人听了就心神俱裂。
电视里在演什么?宁星阑完全没有注意,只是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他的。”
言和光摇摇头,不说话。
宁星阑苦口婆心地劝:“小和光,这段时间你究竟去做了什么,我不过问了。你也是成年人了,所以你应该知道,如果璟禾还在的话,他不会希望你放弃学业的。我们当年选择A大,不也是因为璟禾的目标是这里吗?”
言和光被他说得意动。
就好像是,他灰暗的生活中忽然被人撕开了一条裂缝,天光乍破,他看见了一点久违的色彩。
言和光泪眼朦胧,看着宁星阑,好像就看到了曾经的时光。
他缓缓点了点头。
·
裴景山推开门。
他让开一点位置,让王婶看着空荡的房间,语气不咸不淡:“你说他在房间里?”
王婶一看空荡的房间,立刻意识到自己摊上大事了。
“不应该啊!”她一拍大腿,“他应该就在房间里啊!”
言和光自从住进这个别墅之后,就没有主动出过门,已经一年多了。
王婶这一番说辞并没有问题。
王婶有点着急,生怕丢了工作,对裴景山说:“说不定,他只是在家里呆烦了,出去随便逛逛。一会儿就回来了!”
裴景山不置可否,坐在沙发上开始等。王婶在旁边惴惴不安。
两人一直等,时针从晚上一直到凌晨,言和光都没有回来。
这是,人跑了。
裴景山脸色山雨欲来,半笑不笑地看着王婶:“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工资,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啊?”
王婶大气都不敢喘:“先生,这、我……”
裴景山一抬手,示意她闭嘴。
裴景山又给言和光打电话,才猛然想起来,他和言和光的唯一联系,就是一个电话号码。
而如今,这个电话号码,正在说:“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王婶听着这句话一遍一遍的在别墅里重复,她从没觉得这句话有如此惊悚过。
时针过了两点,天色黑暗。
裴景山站起来,走了。
王婶今晚没有回家,裴景山走后,她就开始接力给言和光打电话。
当然,言和光的手机已经被宁星阑没收,电话卡已经被掰成两半了。
谁都再也找不到言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