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落出来,空气中浮着点点灰尘。蜷缩在床上的人露出小半张白玉般的脸。散乱的黑发如绸缎般倾泻下来,傅语闭眼躲避刺眼的阳光,心不在焉的把玩着发梢。听见门外的轻微的脚步声,傅语连忙缩回手。

  病房的门被轻轻打开,陈棠末蹑手蹑脚走进来,将怀里的保温杯放在桌上。傅语一边揉眼睛嘟哝着:“这么早就来了?几点了?”“已经八点半了。”陈棠末回她,从保温杯里拿出了粥倒了一碗递给她喝。

  傅语从洗手间回来后端起碗喝了一口,问她:“我什么时候能出院?”陈棠末迟疑了一下:“医生说还要过几天。”傅语心情有些不快:“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我也没事了。”陈棠末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可能医生还要在观察一下吧,你放心,这几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傅语放下碗,直直的望着她。“怎么了?”陈棠末心里一咯噔,紧张的看着她。傅语脸色露出温柔的笑意,伸手抱住陈棠末,轻声道:“你真好。”陈棠末松了口气,伸出回抱她。

  傅语头埋在她肩窝里里,享受着此刻的宁和。抱了半天,她想起今天不是周末,声音闷闷的:“你今天是不是有课?”陈棠末点头。傅语眼神暗了下去,声音也微不可闻:“那你中午来这吃饭吗?”陈棠末垂下眼:“最近有小组课题,比较忙,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肩膀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陈棠末连忙松开手看她。傅语垂着头,眼泪顺着下巴一滴一滴滴落下来。陈棠末慌了手脚,急忙抽出纸巾替她擦去眼泪。“怎么了,只是今天不和你吃午饭啊。”傅语任凭她擦去自己的眼泪,低声道:“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陈棠末轻轻揉了揉她的脸:“放心,不会有事发生的。来,先把粥喝了吧。”傅语乖巧的用力点头。

  等陈棠末匆匆忙忙来到花店门口时,季曼书脸拉的老长,见到了她,上下打量一眼,冷哼一声:“你去哪了?这么迟才来,我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路上耽误了点时间。”陈棠末喘着气说。从学校出来后,她回家换了身衣服,忙不迟迭的一路小跑过来。

  今天她穿的是米色棉布连衣裙,披散的长发扎成低马尾,额头散着一些碎刘海,看上去十分文艺娴静。季曼书心中的不快散去大半,带着她去坐地铁。

  正是中午,地铁里有些拥挤,两人不得不紧挨着站在一起。

  季曼书百无聊赖的嚼着泡泡糖,玩着手机。陈棠末抽空看了眼手机,傅语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陈棠末一一耐心回过去。

  “呦,这么粘人啊。”季曼书瞥了一眼她的屏幕。陈棠末下意识关闭了屏幕,戒备的看着她。

  季曼书笑了一下:“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她好奇的看着陈棠末,“所以说那个疯子是你女朋友?”陈棠末反驳她:“她不是疯子,她只是生病了。”

  “什么病?”季曼书仍然好奇。陈棠末皱着眉摇摇头。没听到八卦,季曼文瞥了瞥嘴。

  地铁进站了,又上来一拨人,将原本狭窄的空间变得更拥挤了。

  季曼书被推搡着贴在陈棠末的身上,靠的太近,她甚至闻到了陈棠末头发上的清香。季曼文盯着她的侧脸,陈棠末应当很少化妆,她的眼线画的飞了起来,假睫毛也翘边了。她想到了那个疯子,当她被死死的压在地上,被扼住脖子时,她一瞬间的想法是,疯子画的妆可以当美妆博主了。

  能让陈棠末化妆,看来她还挺重视这次聚会的,还特地洗了头发。季曼书心中有些小得意,只是……同一时间,季曼书也闻到了自己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她看见陈棠末微微抽动了鼻子,转过脸去。

  季曼书有些尴尬的挠挠脸:“这个点的人好多。”陈棠末认同的点点头,随后将背着的小包挡在两人中间,虽然包凸起的边缘让人感觉不适,但明显比之前紧贴在一起的要好很多。

  终于到了下一站,季曼书松了口气,连忙脱离了温热拥挤的环境。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看向陈棠末,陈棠末的身影在人群中隐隐绰绰,她怕两人走散,伸出手抓住陈棠末的手腕。

  陈棠末的手腕很细。季曼文忍不住侧眼再次打量她,她的脸如巴掌般大小,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眼睛生的明亮温和,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处有两个梨涡。

  季曼书在心里想着,有点像家里以前养过的萨摩耶。

  出站后不远两人便到了附近的一个ktv里。推开门,里面五颜六色的灯光乱闪,桌上摆着十几瓶啤酒。陈棠末看了就想跑。季曼书死死抓住她的手,不给她这个机会。“介绍一下,这是我带来的人。怎么样,好看吧。你们赌输了,快给钱。”季曼书伸出手跟她们要钱。

  陈棠末不自然的站在门口,她的穿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如同一只羊误入了狼群中,被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

  再后来,陈棠末也记不太清了。或许,她也一直很想找到一个宣泄口。第一杯酒很难下肚,但第二杯,第十杯甚至更多的酒却很容易喝下去。

  她醉倒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的灯慢速旋转着,她面前出现了一张张的脸,又很快消失。耳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在旋转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中,她看见了傅语的脸。傅语坐在她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陈棠末一下紧张起来,手脚不知道怎么放,结结巴巴的说:“你怎么来了?”

  傅语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骗了我。”陈棠末急忙道:“不是的,我可以解释。”傅语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转身就走。陈棠末急忙伸出去去抓她,脚下一个踉跄,绊倒在地。胃里一阵翻涌,她手撑在树上吐了下来。

  季曼书抽着烟站在不远处,漫不经心的望着对面的街道,目光扫了一眼,又转了回来,她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傅语站在街对面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彼时陈棠末吐完了,季曼书递给她一瓶水漱口。就在季曼书想要不要自己跑的时候,一辆车开过,傅语消失了。

  她看走眼了?

  季曼书挠了挠头,扶着晕乎乎的陈棠末回到了花店。傅语站在花店门口,季曼书毫无愧疚感,啧了一声将陈棠末推给傅语。

  傅语扶住陈棠末,没有走,依然站着那里定定的看着季曼书。见她眼神骇人,季曼书不自在的补充了一句:“她喝了几杯酒我就赶紧拉她出来了,啥也没发生。”

  傅语意外的没有发病,抱起陈棠末便走了。

  季曼书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惋惜。意识到有人看着自己,季曼书转过头去,她的便宜外甥女站在玻璃窗前,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

  季曼书伸手想去揉她的头,却被人躲开。季曼书收回手朝里面走去:“这个人再出现的话,来告诉我。”

  陈棠末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头疼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扎进脑子里一样。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碗醒酒汤。

  是傅语准备的。

  陈棠末脸色一白,她昨天究竟干什么了?喝下醒酒汤后,陈棠末在床边等待了一会儿,没有人进来,外边也没有任何声音。傅语没有工作,她是不在家吗?那她去哪里了?还是说她就坐在外边?思前想后,陈棠末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傅语背对着她坐着,她的脊背如青松一样挺拔。陈棠末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她面前。傅语的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疲倦,她似乎一夜没睡。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疏远冷漠的味道,她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并不看向陈棠末。

  陈棠末小心翼翼坐下来,手按在膝盖上,紧张的看着她。“那个……”陈棠末刚开口,傅语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这道目光让她彻底无法说话,那是一种非常冷静、平静的审视。这种审视只会出现在两人陌生人当中,陈棠末哑口无言,她无法辩解,她只希望后果自己能承担得起。

  “陈棠末。”傅语连名带姓的喊她,陈棠末心中一咯噔,紧张起来。傅语盯着她缓缓道:“我们在一起四年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特别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不过现实告诉我,没有例外。我们分手吧,这些钱留给你。”她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陈棠末呆滞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是她偶尔去打工赚的钱。

  陈棠末僵硬的坐着,久到她浑身上下的关节都酸软了起来。她不清楚面前的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只知道意识回归大脑的瞬间,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去找她!

  然而她刚一起身双腿无力的倒了下来,心脏比以往跳动的更快,血色涌下脸部。她挣扎着打开门,一开门铺天盖地的空白压倒下来,几乎将她单薄的身体压垮。

  她在楼下的垃圾桶里看见了被傅语扔掉的手机,这个手机是傅语过生日时,她打了许久的工攒钱买下来的。如今正孤零零的躺在恶心、黏腻的不明液体中。陈棠末脸色瞬间惨白,她踉跄一步,转身打车去了汽车站。

  她在汽车站里待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连疑似的傅语的人也没有。她的身体冰冷到麻木,心也苍凉的沉寂了下去。

  ……

  临近陈棠末卧室的窗口有一棵树,傅语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黑着的窗口。窗口的窗帘拉了一半,那是早上她拉开的。陈棠末似乎一直没回来。

  沿着街道一路往前走,晚风吹来扑鼻的花香,傅语转头看见花店的门口站着个半大的孩子。见了她,小孩后退一步跑了,随后季曼书走了出来,见傅语失魂落魄的样子,露出了笑容:“要进来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