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宪去洗手间待了一会。洗手间旁边有个小房间，比较安静，用来给人化妆和抽烟。有沙发有镜子有桌子。
他坐沙发上观察手表上的数值。
他本来不想来的。这里环境复杂，又是漂亮的Omega们爱来的地方，总有些忘了吃药打针或者在发情期前后的混在人群中，很容易引起他不良反应。而且他明天还得去医院。
他的发小们对这些完全不懂，他解释起来又太麻烦，最后还是来了。
好在黑色电子屏上的数值很平稳，没有太大起伏，一切正常。
他按了下历史数据，在酒吧里竟然比下午在江边都低。要不是发情期喝酒会引起神经失调，就这状态，他感觉自己喝八瓶都没问题。
他出去时看有个接近一米九的服务生，穿一身奶白色的麻料衬衫走过。这人跟于显文有点像，又高又瘦，但长得没对方漂亮。
听说精英学校有的补助生会因为看到同学有钱，怕掉面子，到各种地方兼职打工攒钱。不知道于显文会不会也出来，这种地方很适合他。人长得不错，话多，虚伪的贴心一般人肯定会很受用。但看他那样，酒量肯定不行。
陈宪一面冷笑，一面莫名地期待在这遇上于显文，这样自己就可以嘲笑他了，说不定还能英雄救“美”。
他脑子里钻出来一些超现实的情节，直到来到103门口。门内传来哭声。他看到程爽窝沙发里哭，另四个人手足无措地劝他。
又怎么了……
“刚才有点误会，是我们不好……主要是荣晨晨不好！对不起啊！”秦昭举起杯中酒，猛灌了一杯。
“你喝吗？来来来喝一口。”荣晨晨把酒递给程爽。
程爽一面哭一面摇头。其他几人看着陈宪，不确定到底怎么应对。
陈宪有点烦，也没多想，端起酒就喝了下去。他拿出手机，给程爽转了两万块钱。
程爽哭哭啼啼地打开手机，看看屏幕，有点懵，又看看陈宪，这会想让眼泪多流点都不行了。
荣晨晨几人顿时无语。
秦昭私底下给梁小光发了条信息：【怎么说呢，就是有点……跟服务生太像了点。】程爽倒不是真丑，只是秦昭和岳刚几个不喜欢这种瘦巴巴的长相，加上天然地看不起陪酒服务生，评头论足就显得肆无忌惮且苛刻。
梁小光瘪嘴，一眼望去，就剩荣晨晨还在哄他。而这也很符合荣晨晨人设。去年还在读初三的荣公子被服务生诓骗，给人花了两百多万，最后人突然消失了，非常离谱。
看陈宪又在给自己倒酒，梁小光赶忙拉住他：“宪哥！你别喝了，不是喝了失眠吗？喂，你不是要帮宪哥喝酒吗？”他朝程爽喊道。
程爽收了“道歉费”，再次觉得陈宪只是脾气怪，对他其实很好。于是擦干眼泪，拿起陈宪的酒杯。“宪哥的酒我来喝。”一杯下去，他脑门心都在冒烟。陈宪的酒没掺饮料，太辣了。
秦昭和梁小光心照不宣地想方设法灌程爽酒，荣晨晨开始还拦着点，后面自己也喝倒了。岳刚不爱这样，干脆就不参与，老老实实玩游戏。
陈宪也没管。他一边随手翻牌，一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不是于显文非要跟他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他压根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现在他有点心痒，好奇那所谓的想要成天腻歪在一起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他明确知道，这个对象至少不是醉酒里忘形、被人针对还觉得虚荣心被满足的程爽。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个人可怜兮兮的样子。
*
就在陈宪请假的一个星期里，学校出了件大事。
他和程爽在小礼堂猛干的过程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看不清程爽的脸，但侧面轮廓基本上能够辨认出陈宪来。加上当时路过的Omega发情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了，导致全校都认为陈宪作为一个Alpha，在学校里干Omega引起了其他Omega发情。
那视频很模糊，但也足够网友定罪了。
更无语的是，除了骂他是强奸犯的，他从来不更新的、仅用来和发小交流的社交账号被人扒出来，天天都有人给他发性骚扰私信，说得极其下流露骨。
秦：【要不你认了吧。说你才是Omega。】
温柔一刀：【Omega艹人，你信吗？现在说出来也没人信了诶。不行咱转学，到我们七中来。】
小光头：【学校怎么说啊？】
实名上网：【没怎么说。我就谈个恋爱啊，能说啥。】
秦：【那你小男友呢？】
实名上网：【不知道。又没人知道是他。】
秦：【他就不来关心下你啊？】
实名上网：【用不着吧。】
陈宪回头想想也觉得奇怪。这时候班长不是应该率先冲出来关心他吗？他人呢？果然很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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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去医院检查，那医生非常确定地表示自己开的药没问题，他药不管用完全是因为身边有Alpha，顺便还嘲讽了下一中所谓的“有教无类”。
“其实你的自我控制力在我们这儿监测下来看已经算很强的了，而且我们这个药很有效。能影响你的肯定是个易感期的Alpha。”
“但我手表上什么都没显示啊。”
“那你别问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那个人的芯片出问题了。你这个又不是生物手表，连接的是芯片。”
医生一口气把锅甩得干干净净，更表示不可能给他加量。他太小了，一是对身体不好，二是加了也没用，有个易感期的Alpha在旁边，加上天了都没用。
“人不可能违逆自然的。每一个生命出现在世界上，都有它的道理。”医生总结陈词。
陈宪嗤之以鼻。“就算你说得对吧，那我现在怎么办？”
“从你的症状来看，你和那个Alpha应该是同时发情的，一个星期后回去上学比较合适。你现在体征有点不稳，我先给你开点药，两天后来复查吧。”
泷水医院是全国知名的第二性别医院，医生都是专家，她要这么说，陈宪也没办法，只好直接请了一个星期假。和那个“莫须有”的Alpha错开时间。
谁料第二天就发生了那种事，现在网上除了讨论Alpha的蛮荒未开化，就在争论他唧唧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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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拾了一下，随便套件休闲服出门复查。刚走进泷水医院大门，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基于这家医院是第二性别专门医院的事实，不难判断出——
艹！那个Alpha真的是他！
于显文正和一个女人在窗口排队，看样子是准备拿药。
那医生竟然没说错，看来真的是他芯片出了问题。
难怪自己状态那么糟，难怪吃药没用。人就坐他前排，当然没用了！
陈宪径直冲上去，一把抓住他后颈，“你他妈芯片坏了就——”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他对着于显文后颈的突出摸了摸，又捏了捏，非常柔软，里面没有什么小金属块之类的异物感。
很明显，那里只有一团和所有Beta一样退化的、即使割除也毫不受影响、触摸起来也没有任何多余感受的腺体。
于显文再次用那种恶心的微笑看着他，随后把他的手拉下来。“陈宪，真巧啊，你怎么在这里？要不我们到外面聊一会儿？”他随后对旁边的女人道：“姐姐你等我一下好吗，这是我同学。”
陈宪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女人。她和于显文长得很像，都很高，皮肤白，发色浅。但也正因为如此，她袖口下和眼窝旁的青紫痕迹才显得特别突出。
女人温柔地微笑着点点头。
两姐弟连表情都很像。
于显文跟陈宪来到泷水湖旁边坐下，而后道：“陈宪，你知不知道啊，芯片是纳米级的，不是什么小金属块，摸不到的。不过我真的没有这种东西。”
陈宪还陷在刚才随便摸人家腺体的愧疚感中。毕竟上次有人碰他被他打得很惨，因此说话声音都变小了：“啊……”两性知识不是学校必考科目，他就没怎么听过。此时他为自己的无知深感窘迫，不得不快速转移话题：“那你来干什么？”
“我姐姐的男人是Alpha，我陪她来拿药。”
陈宪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伤痕，顿时明白它们的由来。Alpha好像真的都是暴力份子。“这群人竟然还能找到对象。”他随口评价道。
“我姐姐是那种很执拗的人，认准了就不会放手。虽然看起来很惨，但其实是互相折磨。她力气也很大。”于显文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很平静。正因为平静，更显得疲惫。“我估计对方早很多年就想跑了——啊，不好意思啊，这些你不爱听吧。是我没控制住。你医生看得怎么样啊？有什么问题吗？需要帮忙就跟我说啊。”
陈宪挑着眉毛想了一会儿。“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没跟我说过啊。当然如果是隐私的话，不用说也没关系。你不要有负担。”
“你不上网还是不上学啊？”
于显文苦笑道：“那天你走后，我姐姐就给我来电话了。我回家了一趟。然后我没手机，也没有去网吧上网的习惯。”
“啊？你没手机？”
“没钱啊。我是补助生嘛。”
陈宪让他堵得没话说。姐姐被家暴，家里穷得连手机都买不起。这对他来说有点超出想象。“不是有三万块补助费吗？”他找补了一句。
“我姐姐的男人烂赌。”
“卧槽……”姐姐的男人还烂赌，连弟弟的补助费都抢了。
陈宪让他搞得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道：“就是，呃，我那天跟程爽做爱被人拍了视频发网上了。”跟于显文的事比起来，他这点破事有些微不足道。而且事实上他本人也确实不怎么在意。甚至因为有笑话看还觉得挺充实的。
“啊！怎么会这样？”
“视频里看不出来程爽，但能认出是我。你帮的那个Omega发情的事又被人捅出去了，所以后续你懂吧。”
但于显文对这件事的关心明显远远超过他本人。他试探着道：“他们会说你是Alpha……上学的时候还会攻击你。这可怎么办啊……我能看看那个视频吗？”
“这你还感兴趣？”视频在网上已经被删了，但仍有私下传阅的。陈宪从群里翻出来，“喏。”
于显文看了两秒钟就关了，将手机递还回去。“画面比较模糊，学校至少有三个人跟这张侧脸像，但他们都没你帅。”于显文抬头笑道。“不过因为你之前的事，不论像不像，他们都会认定是你。我能不能写篇帖子发上去，自称是你男朋友那个角色，然后把锅扣到那三个人之一的头上？你男朋友肯定不想这种事被人知道，也就绝对不会出来说我冒充他。只要我细节足够，内容看起来再真实一点，一定会有人相信的。那三个人之中好像有一个当时也在上户外课……时间应该也对得上。”
他说得一本正经，以至于陈宪都有些意外。“大哥，你不是好学生么？你不是要对所有同学友爱吗？”
“他们也不是我同学啊。”
“诶，算了。”这人居然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有人攻击你，我也怪难受的。”
“我不难受，你自个难受吧。”
于显文见他笑了，没再多说，只道：“那你男朋友怎么说啊。毕竟他也被拍到了。瘦瘦小小的一个。”
陈宪觉得他后面那句评价有点多余，不知道什么意思。“没说什么。”
“他没联系你吗？”
“联系什么啊？”
“哦。”
陈宪觉得他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又说不上来。
泷水湖畔零散种了一些柳树，倒垂着轻抚湖面。湖中央的岛上有水鸟筑巢，偶见白色翅膀展开掠过低空。
这湖水下曾有好几个名人自杀。但这并不令泷水湖显得阴森或不吉利，反而更显文气。
陈宪看风吹落柳树叶，细长的叶片全浮在水面，像小舟一样，荡漾间让他心有些痒。
脖子也有些痒。
他一个激灵，扭头看于显文脸近在咫尺。刚才洒在他颈窝的不是风，而是他的呼吸。凉凉的，并不温热。
“你靠这么近干嘛！”陈宪保护性地握住自己一侧脖颈。
于显文眼神竟然有点茫然，过了老半天才垂目道：“啊……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有点累。小时候累了就会靠姐姐肩膀上，刚才可能习惯性走神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是Omega，我更不应该……”
“停！行了你闭嘴吧。”穷人家小孩不是戒备心很重吗？怎么这人一点没有安全距离。
陈宪觉得不爽，但又没到发火的程度。
算了，离他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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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