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宪想了下,还是打电话叫任龙过来接他去回去拿药,打算明天去医院,让于显文帮他跟班主任说一下。
“不要编理由了,说实话行不行?学校老师都知道的事。”
于显文双手捂嘴,乖巧地点点头,随后又道:“你不跟你男朋友说一声么?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啊?我觉得谈恋爱的话,最好还是说一句,毕竟是亲密的人。”
陈宪皱眉道:“谈恋爱应该怎样?”
“我姐姐谈恋爱的时候,什么都跟对方说,两个人不见面、光打电话都能腻歪两个小时。”于显文提到他姐姐,表情较平时更为温柔真诚,但随后嘴角下沉,声调也变低了,“但当对方有事瞒她的时候,她会很难过。不论什么事。”
“我没那个感觉。”
“啊?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已经发生过关系了吗?这可是最亲密的事啊。”
也是挺奇怪的,这么短时间的相处,陈宪已经能分辨出这个人是在装还是在说真心话了。很明显,他现在这表情就假得离谱。
“你还负责恋爱咨询吗?”
“你也可以问我啊。我刚看他从小礼堂出来,脸色很不好,你们是不是吵架啦?诶,不对,如果是吵架,你又不会这么无所谓,我不提你甚至都没想起他……陈宪,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家啊。”
离任龙到这儿还有一阵,陈宪有些好奇,打算就这个问题好好跟他谈谈。“所以,谈恋爱非得喜欢吗?”
于显文忽然靠近,凑他颈窝处闻了闻,在他起鸡皮疙瘩前又迅速退开。
“还有味道?”
“没有。”
“诶不对,你能闻到什么啊!”
于显文笑道:“装模作样一下。我猜猜,你不会是因为发情期,想找人解决一下吧。”
陈宪让他问得怀疑自己,加重语气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我尊重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嘛。但是啊,从一般人的观点来看,谈恋爱确实需要相互喜欢的。发生关系也需要这个前提啊。难道对方不喜欢你就跟你那个吗?”
陈宪有点茫然。“他是因为觉得我有钱才来的吧。我们各取所需啊。”这话他平时是深信不疑的,现在反而有点怀疑自己了。
“啊……这样啊……”
于显文不置可否的表情更让他觉得心虚。他确实也没给过程爽什么。对方今天态度不算友善,是因为上次没“付钱”吗?那是他忘了。
这么想的时候,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你有什么就直说。”陈宪盯着于显文。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嘛,但提起这茬,摆明是故意的。装尼玛的无辜。
“没什么。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用像我姐姐一样惨。”于显文神色有些黯淡。
陈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又不了解于显文的姐姐——不是,班长家的破事关他什么事儿啊!
正好任龙信息发来了,他赶紧出去了。
可他没想到,在车上的时候,于显文的黯淡眼神像印在脑子里,始终挥之不去。
他强硬地想要扭转注意力,于是发短信给程爽:【放学你到店里,我给你一台VP。】陈宪对电子产品不感兴趣,但发小偶尔会在群里讨论,这东西外面挺不好买的。他想应该足够了吧。
程爽很快回了信息:【好。】附带一个充满花花的笑脸表情。
陈宪更觉得不爽了。
*
程爽其实没想到陈宪会这么快联系他。
他是觉得内疚了吗?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过分了吗?
去过小礼堂后,当天课上陈宪就找他去买东西。他下课后打车来到银河湾商圈,在Mars店外看到插兜站那玩手机的陈宪。他奇思妙想地觉得,开个玩笑也许能拉近两人距离,于是偷偷来到陈宪身后,正要跳上去吓他一下,对方突然后肘一抬,巨大的冲击让他觉得胸前被铁锤锤了一下,绝对肿了。
程爽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勾到地上,陈宪这才发现是他。
本来站在店门另一边的一个剃寸头的黑皮肤少年走过来,蹲下来观察程爽,向陈宪问道:“这谁啊?”一开始两人没说话,站得也不近,程爽没想到他们认识。
“呃,我男朋友。”
“哇哦。”寸头低身把程爽拉起来,“你别随便碰他啊,这哥们应激,下手没轻重,很疼的。”
程爽总算缓过一口气,揉揉胸口,看向那个陌生的寸头。他没穿校服,但应该不是一中的。
“我叫梁小光,他发小。”
梁小光注意到程爽的目光留恋在他挂胸前的链子上。就是一条很普通的银链子,缀着雕工精致的鸢尾,叠挂一个等大的牌子,上面有手写体logo。
但程爽知道这玩意的售价,比他想买的电子产品贵十几倍。“姐妹”群里曾嘲讽:脑袋开过光的傻逼才花这钱买这么个狗牌。但看梁小光混不在意的样子,他忽然意识到,人家买这个可能就跟他们买条觉得不错的手绳一个道理,压根没考虑过钱的问题。
随后他笑呵呵道:“你好,啊哈,你头发真好玩。”他做了个摸头的模拟动作,表示现在很少人剃这么短的寸头了。
程爽想借这个示好,但对方似乎也没多在意,跟没听见似的,把手机怼到陈宪面前,让他看上面的聊天记录。
“小秦姐都说半个月没见你人了诶,给点反应啊宪哥。”
陈宪皱着眉头打了几个字,梁小光又嚷起来:“不是你说要去猎场吗,这会又不去了?”
“我明天要去医院。”
“你怎么了?”
陈宪看了程爽一眼。他不是很想对方知道自己的第二性别,也就没多说,反而掏出一张卡递出去。“你自己去选吧,用完拿出来还我。”
一直被晾一边儿的程爽本来有点尴尬,唯一一次有话可搭却是拿卡。
程爽脸烧得通红,但又实在想要买那个。伸手去接卡时偷瞄了梁小光一眼,对方依旧没对此表露任何评价的意思,好像这一切司空见惯稀松平常。
可能他们那圈子这样吧。再说了,这时候陈宪摆明了拿卡让他离开,他觉得自己该识趣一点,于是弯着眉毛说了声:“你真好!”风一样转身进了店。
等人走了,梁小光才评论一句:“你怎么就好这口啊。”
“不行?”
他抓起胸前的链子:“至少找个不盯着这些东西看的吧,瞧他刚那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大logo潮牌,又不值钱。
“他也不完全是为钱……”陈宪还在叛逆期。于显文告诉他该谈感情,他就说各取所需,于是叫程爽过来买东西。现在梁小光说他拿钱找男友,他又有点不爽,想反驳一下。
“下午他也说我不会谈恋爱,还吵架了。”
“难道你还想跟他培养感情吗?”
陈宪未置可否。他脑子里时不时就回想起下午于显文说的话。
两人在那聊了几句,梁小光一直劝陈宪去这里玩那里玩。陈宪都一一否了。
“林琅苑还是你自己提的啊哥。”
“晚上真不去。那么远,去了回来大半夜了,我赶着去完医院回去上课。”
“行吧,那改喝酒行不行?”
陈宪看着他没说话。
发情期不能喝酒。
“那玩什么啊!”
此时程爽出来了,抱着个大盒子高高兴兴地跳出来,很自然地插上一句:“你们要去哪玩啊?”
陈宪愣了一下,忽然开口:“他们要喝酒,我不能喝,你能喝吗?”
“我会喝啊!”
梁小光挑了挑眉,大笑道:“早说嘛!宪哥带帮手了啊!”
*
银河湾后面有条酒吧街,叫火药局街。
这条夜间繁华的街道对于程爽这样的中学生来说是神秘的。他曾听前男友绘声绘色地描述过这里的酒、舞池还有喧闹与霓虹,前男友说这里晚上消费很高,等他成年了就带他来玩。
在他的央求下,前男友还把其中最贵的一家店的“服务生”翻给他看。
“他们就是跟你聊聊天,说说话,陪你喝酒,一个小时几千块,比我们行业时薪还高。”
店里几十个服务生的相片拼成九宫格,有男有女,风格迥异,但每个人都很好看。
程爽不止一次想想过自己应该打扮成什么样去这些地方玩。而当他被陈宪带到这个装着巨大射灯、门口停满豪车的店门口时,他感到有点局促。
“我不用换件衣服吗?”他还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店门外的保安对于那些看起来年龄不大的顾客,还会拦着要看id卡。未成年是不让进的。
陈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梁小光道:“不用,这我哥有股份。”说着他径直推门上楼,“我去跟我哥打声招呼,你们先上去啊。”他上去的时候,保安果然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陈宪点点头,带程爽从一条狭窄的楼道走上去,随后推开一扇沉重的门,噪音忽然涌来。
进门就是舞池,陈宪把程爽拉到一边,靠他耳边道:“我去厕所,你自己去103。”随后就离开了。
程爽顿觉眩晕。他很迷茫,很兴奋,又有点无助。他心里责怪陈宪把他带来却不管他,但又想,如果是自己,门都进不来。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就地拍了好些自拍,迅速修完图,卡卡发群里。
很有礼貌的服务生带他来到103门口便离开了,他深吸一口气,调出完美笑容,推门而入。进去便见两男一女在那聊天,女的坐秋千上,男的坐木马上,剩下一个稍微正常点的,正在沙发边往酒里兑饮料。
女的见程爽进来,“哇”了一声,“谁点的人啊,这不是陈宪的癖好吗?还学生服主题呢。”
另一个男的看了程爽一眼:“真尼玛丑!”
“确实——”女的忽然噤声,“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这是一中校服!”
要不是光线比较暗,程爽脸色绝对精彩。他愣在那里前进不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