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Alpha……陈宪毫不在意，那股烦躁的感觉比之前稍有减缓，但降到一个水平后就一直持续，以至于他听台上背挺得笔直、手持礼帽向同学们鞠躬的老头讲话时都听得断断续续。
他打开聊天软件，在名为“五大金刚”的发小群里发了句话：发情期很烦，晚上林琅苑。
迷你小光头：……呃，宪哥，为免你上头一枪把我们崩了，要不您还是找个人操操吧。发情诶，顾名思义，不应该用性欲缓解吗？
秦：陈宪，你该找对象了。
陈宪的发小里没人了解Omega的发情问题，最多就把它当加强版的女性排卵期。虽然理论上Omega多是被插入的，但陈宪无论是体格、外表还是脾气，似乎都没人敢于联想他当作接受的那方。
发小们的意见让陈宪若有所思。他第一次分化过后，在发小们的怂恿下，确实参与过一点性活动。当时给他准备的是名成年女性，但他看到对方想讨好他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恶心。张义亭的存在，让他无法想象女性会用这种姿态去谄媚他。于是他要求换人。
后面进来的是一个体态娇小的男性，不大说话，软软糯糯的，有点阴沉，一副老被人欺负的样子。在对方面无表情脱衣服的同时，他立马就硬了。
那名男性激起了他的保护欲。那种保护欲很熟悉，但又记不起为什么熟悉。伴随着这股熟悉感和对方清澈湿润的注视，他很快迎来了第一次。
男Omega因为生殖腔发育不全，不会怀孕，同时因为第一次分化，仍然具有让人怀孕的能力。陈宪的爸爸陈若旭就是男Omega，这也是他作为陈若旭的儿子，以较普通人更高的概率遗传到Omega性征的原因。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小秦姐所谓的“找对象”的说法，并在脑中想象，他的对象应该是名娇小的男性。
娇小的能激发人保护欲的男性……
那种感觉太熟悉了，让他在焦躁的同时心痒起来。仿佛真的存在过这样一名小男孩。
就在他苦苦思索是否有这么个人、这个人应该是什么样时，忽然有人摸向了他的后颈。
他顿觉刺激，进校时感受到的那股难言的不安与失落，伴随着恶心、暴戾的感受忽然爆发，他反手就捉住对方的小臂，翻身一拧，将人按到在地。
“放开我！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不会就是那个Alpha吧！”
滚你大爷的Alpha！
任何一个Omega都不能忍受后颈腺体被随意触碰。有的Omega会因此感到害怕，有的会激烈反抗，有的会发飙。
这当然归咎于教育缺失，但国家也确实没必要为这7.2%的人口投入过量的教育资源。关于Omega保护的内容，不过在两性教育的末端提上寥寥数语，很少有普通人视之为禁忌。真正理解其法益都是成年后的事了，没有人会追究未成年的“性骚扰”行为。3亿女性的性骚扰问题都无法妥善解决，四千万omega的破事真的不是太大问题。
更重要的是，一般人理解的Omega都是娇小的、弱体格的，陈宪不符合Omega典型形象。
而当他反身对对方进行暴力攻击时，狰狞的表情和无所顾忌的气势，把那名被按在地上的男生吓懵了。
旁边的同学大都在温和的中产家庭长大，就算冲动打架也有一定节制，根本没见识过陈宪这种疯狂的行为。
那名男生脸上很快见了血，牙齿都吐出来两颗。
保安迅速涌上来，其中三名隔开围观的学生，怕他们受到伤害，另两名一人一边架起陈宪的胳膊，把他往后拖。一中保安都是退役军人，身手好力气大，陈宪被迫站起。但他还不罢休，刚直起身子，立马提起脚，一脚踩在那名男生的手腕上。近处几乎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男生本来放弃反抗，在地上奄奄一息，几乎忘记了呻吟，而这一脚下去，他突然爆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这是他的右手，是他写字的手，也是他用来摸陈宪后颈的那只手。
那声惨叫之下，陈宪心中的冲动仿佛被水浇了一道，没灭，反而又潮又烧，但无论如何，脱力的感觉让他轻松不少。他甩开保安，兀自站起来。肾上腺素冷却之后，指关节传来轻微的痛感，磨破皮了。
姚建伟迈步下来，莅临众学生所在。远远的他就觉得打人这孩子身影熟悉，他一面扒开前面的人，一面前行，同时扶了下眼镜，待看清男生脸时，咬了下牙，步子当即加速。
还在喘气的校医蹲在那名被打男孩身前，男孩抱着右手翻滚，哎哟连天地叫着。校医稍一查看，便道：“得送医院，他骨折了。”
而那边陈宪神色冷淡地看着躺地上的人，仿佛与己无关。
窃窃私语的同学们一面惊叹，一面也松了口气：
Alpha果然暴力，这是基因缺陷。幸好入学就被发现了，很快他就会被退学了吧。
此时，着急赶来的副省长对陈宪道：“这位同学请到校长办公室来”。
陈宪回过神来，这才看清姚建伟的脸，在这个满是陌生的地方松了口气。
“是那个学生冒犯在先，但是小宪，你反应有点过度了，是有什么烦恼吗？”
姚建伟态度十分亲切，这让路校长当即理清了情况。
他清楚知道每个学生的性别，先前还觉得疑惑，他原本只是想把那个Alpha弄走而已，为什么最后打人的却是一个理应胆小的Omega？他不是很清楚陈宪的来历，只知道他初中在第四公立初级中学就读，父母资料都并不详细。
共和国从幼儿园到初级中学教育都是免费的，并不进行额外的选拔性考试，学校都是以就近社区为单位进行招生。四中所在的社区叫梁王区，前身是当时临东府梁郡王的住所，现在郡王居所的基础上划成五个区域，其中一个名为观山台。省政府很大一部分高官都住在那。
从两人的态度看，陈宪可能是院子里他看着长大的晚辈。而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Omega也的确有可能狂傲胆大。
“是不是发情期了？”路校长适时地补上一句。Omega会因为发情期情绪失控是很正常的事。
“吃过药了。”陈宪很平静地倒在沙发上，并没有做错事面对长辈的窘迫感。他抬起头，向两个大人道：“我可以控制，之前一直没问题。”
路校长点点头：“可能是学校里有Alpha，你受影响了。”
陈宪猛地瞪大眼。他想起那股淡淡的令人烦躁又让人想要接近的香味。
姚建伟看他表情有异，对路校长道：“还是提醒一下学校的学生。”
“好，我去处理。”
信息素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没能及时留下数据监控，很难说清。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学校是不允许设置信息素监测仪的。路校长不能真的给到那个Alpha什么警告。提出这件事只是为了让省里对此有印象。有了这个铺垫，以后那个Alpha一旦犯事，在领导那里就不再是初犯，可以轻松把人赶走。
再嘱咐几句，姚建伟便让陈宪去医务室了。
“我带他去吧，他才来找不到。”教导主任张琳拍拍陈宪后背，谁料对方耸了下肩把他甩开了。
从校长办公室出去，路过走廊，夹道有一些金菊。风吹过时，大朵的花会跟着点点头。菊花丛后面就是操场，刚散会，不少学生在打闹。这会陈宪的脸还没让大家认熟，只有统考班周围那圈人知道他长什么样。看见张琳和他走一块的学生，此时也只是多瞄了两眼而已。
“这次办公室会发公告，大概内容估计是让各位同学注尊重对方，学校已经给予相关同学警告。”拐过角到僻静处，张琳一边走一边低声说，想着和这个陈宪好好相处。
陈宪第一反应就是，那就坐实了自己是Alpha了。学校的潜台词会被解读为：不管对方是什么性别，触碰对方敏感部位是有错在先，被打活该。
“最好的办法还是告诉别人你是Omega。”张琳不知道陈宪的想法，有的Omega确实不介意被人知道性别，但有的却对这个很敏感，尤其是那些要强的孩子。
“不要。”
果然。
“那最后就会变成你是Alpha，学校迫于压力对你不进行处分。你是不知道，上午路校长公布学校有Alpha时，家长反应有多强烈。”
“大部分的事都可以不了了之，不是吗？”
张琳放弃劝说了。既然这孩子要当那个Alpha就让他当吧。这孩子和她接触过的所有高官子弟一样，不可一世、趾高气昂，只有在铸成大错时才知道悔改。
她打开医务室的门，将陈宪交给了校医。
*
陈宪不是Alpha。
这是校长后来给大家的保证。
但大部分人都不信。
而程爽是信的那个。
他比较早熟，且聪明。他妈妈在银河湾商务中心开了一家小小的和式料理店。他自小在迎来送往的高端商务人士中长大，对于阅读他人的表情和潜台词都相当在行。他知道校长说的是真的。陈宪大概就是一个脾气比较差、不喜欢别人触碰的beta。而他得到副省长坦然的毫无遮掩的关切，更加说明他并没有那种性别上的污点。
同时，陈宪绝不是一般的有钱人。他的家庭可能非常厉害。
而他自己是个普通人，一个Beta，他在十三岁就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他喜欢那些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衣服的男人。那样的衣服的每个针脚都洋溢着金钱的芬芳，袖口或衣摆的金银线花体字暗示不计成本足够浪费的制作时长。
他也喜欢他们轻轻扬起的手腕上，半遮半掩间露出来的璀璨腕表，精巧的手工机芯因人体的轻微活动无声嘀嗒，斥巨资得到一个对现代人近乎无用的功能。
他喜欢那种在不经意间彰显的令人震颤的地位，他喜欢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他能清晰分辨，陈宪就是那个世界中的钻石。
更可贵的是，他长得非常英俊。
程爽想接近他。
他是行动派，所以在第一节 课下之后，迅速来到校医室，他想至少表达一下关切，让他对自己留下印象。
而当他来到校医室门口，隔着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非常高，进门掠过校医室的布帘会不自觉地略略低头，发色很浅，即使侧面也能看出，他长得很漂亮。
深蓝色的校服袖口镶着两道银边，他拂开布帘时，修长的手指像在拨动弦乐。
程爽没进去，但听见他的声音：“陈宪，你要去上课吗？王老师让我来找你填一下新生情况调查表，你手不方便，直接跟我说，我来填就好。”
声音也像在低吟，缓缓的，流水一样。
“我能写。”陈宪好像挺烦他的，但也没怎样。
“你干什么！”陈宪突然吼了一声。
“啊，对不起啊，就是看着很软，我没忍住，不好意思，捏疼你了吗？……惹你不高兴了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太冒犯了，这样，你捏回来好不好？”
陈宪没再说话。程爽很快便见那人左手拈一台平板电脑垂在身侧，右手放在胸前，食指拇指轻轻捻着，迎着布帘出来，柔软的头发因此有些凌乱。
平板电脑还亮着，上面隐约透露“一年级五班”的字样。
看来是统考班班长。
班长事务比较杂，主要是帮老师打杂跑腿。一中学生学业繁重，加上家境都还可以，所以班长多是补助生来担任。一则免得老师跟一些气性大的学生闹矛盾，二则也能让不善交流的补助生多和老师接触。
真可惜。
程爽摇摇头。对于五班班长的出身感到惋惜。
*
校医此时没在，为陈宪消毒上药后就去关注那个受伤学生的情况了。
本来晚上就没睡好，一早上闹了半天，陈宪感到精疲力尽，干脆在校医室躺下。
但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和不熟悉的环境让他感到没法入睡。
翻来覆去着，腺体突然一跳，他整个人寒毛竖立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身体又软又痒。
他看到一名长得漂亮的高个子男生走进来。
随着对方靠近，他的呼吸越加沉重。
这种异常的反应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口服的抑制剂，在校园这种混乱的环境里，似乎不怎么好用。
男生动作轻柔地点开平板，拿着笔，面带微笑专注地凝视他。明明是简单的信息收集，偏偏要说一堆乱七八糟的。
陈宪本来就烦，此刻等他絮絮叨叨更烦了。
“我能写。”他一把抢过平板，用龙飞凤舞的潦草汉字写下——
父亲：无
母亲：张义亭 职业/职务：公职人员 联系电话：无
家庭住址：观山台
这个人的眼神在“张义亭”那栏逗留片刻，忽然抬眼，扑闪的睫毛把他眼眸衬得尤其妩媚。
出人意料的是，凝视陈宪的同时，他空出来的右手竟揪起了陈宪的脸颊。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陈宪没有真的生气，对方毫无歉意且多余的解释只让他更加烦躁。
因为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脏快跳出来了。
而之后他为了让自己捏回来无端靠近，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的安全范围。
发情期的他非常敏感，这样的距离让他所有毛孔都在尖叫，他能感受到背上迅速冒出的冷汗和鼓噪不已的内心。
第二次发情。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紧张而刺激，恐怖却令人心痒发麻。
他不会就是那个alpha吧……
Alpha对于发情期的Omega具有天生的吸引力。尚未退化的交配本能令处于繁殖期的Omega渴望得到Alpha的冲击。
信息素……不，没有味道。除了消毒水他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陈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手表。
他不可能是Alpha。
第二性别只是对学生保密，避免世界观尚未成熟的学生们对拥有别样性征的同学因缺乏尊重而错误对待。但为方便管理，老师们都知道。
Alpha不可能被选为班长。而且班长是补助生，贫困地区也不可能让alpha被生下来，更不可能给他机会上学。
除了捏脸这个有病的举动，他举止可谓十分得体。显然受到过非常良好的初级教育。
早上确实也因为被人触碰腺体反应过度了，看来还是药的问题。
陈宪吞咽唾液，竭力用冷淡的低声口气道：“滚。”但他发现自己此时的声音就像花豹在喵喵叫，沙哑且软绵。
班长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失望，甚至没再多作解释，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架子上丑陋的内脏标本旁，忽而回头，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像金鱼一样吞吐半天，潸然离去。
陈宪的心情随着他的离开变得有些低落。
发情期。不论什么破事都可能让心情变糟。
但在他第二次因为发情期给张义亭打电话时，对方告诉他：“你要学会控制情绪，而不是让情绪控制。哪怕它是病理性的，人没有那么脆弱。”
陈宪深吸口气，想起小秦姐在群里的劝告：
“你该找对象了。”
当这句话在脑中响起时，他抬头见一个不足一米七的瘦小男生走进来。
男生眼睛很大，楚楚可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