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吃完饭, 殷安箬也差不多溜完两只兽魂回来了,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姬芜浑身掩饰不住的狼狈。

  她肩上扛着一整捆竹子,头发也显得有些散乱, 在一旁的妫蔹双手抱着一个盛满野果的竹篮, 显得比往常更加沉默。

  要不是殷北卿吩咐她们好好照看殷安箬, 她们才不可能跟在这精力旺盛的女人身后半个早上跑遍整座山!

  关键是太离谱了, 把她们这两只特级兽魂累得直喘气,她自己倒还和个没事人一样, 手一指, 又喊她们去摘果砍竹。

  殷安箬在她们身旁站着倒显得身姿挺拔神清气爽,“那两只乖宝呢, 我让姐姐们摘了点竹子和野果,午饭前正好当小零食给它们喂了。”

  正在房顶上分苹果的盼盼耳朵一竖,屁颠屁颠滚下来,“殷妈妈!我和鲁甲在上面。”

  它显然很喜欢和殷安箬待在一块, 一把举起鲁甲驼到背上,呼哧呼哧跑到她身边。

  姬芜冷着脸, 啪一下把肩上的竹子甩到地下。

  鲁甲被这动静吓到,卷起身子捂住耳朵, 殷安箬看见了连忙把它抱过来捧在手里哄。

  “乖乖不怕, 殷妈妈在呢。”说完她斜眼朝姬芜瞪去, 瞬间变幻的眼神锐气难挡,“笨手笨脚。”

  明明是这小东西胆小好不好!当然, 姬芜是断没有勇气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她可没忘记在恶灵谷里殷安箬是怎么把她们三人碾压痛扁的, 就算她现在被净化了舍不得揍女儿……但不代表她不会揍她们俩啊!

  “你这是溺爱。”姬芜憋了半天终于吐出这么一句。

  “溺爱?这就是溺爱吗。”盼盼一把抱住殷安箬, 仰起的脸蛋上笑容甜得发腻,“溺爱真好!请多多溺爱盼盼吧!”

  殷安箬看见它这张胖脸就忍不住笑, “你啊,撒娇精。”

  姬芜在一边看着她们愉快相处的样就不是滋味,她啧了一声,偏头同妫蔹说,“你也别傻站着,学学人家,缩小兽态去摇尾巴卖笑,待遇立马翻一翻。”

  “主人说她母亲不太喜欢蛇,吩咐我尽量不要露出兽态。”

  “……或许她喜欢蝴蝶?”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闹剧没有影响到屋内的两人,颜钰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那小胖墩已经爬到殷安箬头上去了。

  她心里一惊,忙走过去把它抱下来,还惩罚地拍拍那厚实的屁股墩。

  “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没事,小东西爱玩,力道不重。”殷安箬笑,“卿儿呢,还在睡?”

  “她起得比我早,但是我看她伤还没好全就让她躺着休息。”

  殷北卿肚子上那可不是简单的擦伤,而是从前到后的贯穿伤,要不是昨天晚上睡着睡着突然在床单上摸到一大片血迹,她也不能知道这人风轻云淡的样子其实是在逞强。

  “这算什么伤。”殷安箬拍拍大腿,站起来,“别让她养成娇气的习惯,受伤更应该站起来活动活动才好得快。”

  说完,她句进屋拽起躺下没多久的殷北卿,“来,妈妈带你出门锻炼。”

  殷北卿其实也不觉得自己伤得多重,被喊起来也利索地穿鞋出门了。

  就是路过自家俩兽魂的时候,看见她们疯狂使眼色到眼皮子都快抽筋的样子,有种自己像是要被拉着下地狱的错觉。

  哪儿有这么夸张。

  ……不。

  半小时后,挂在断崖边殷北卿,终于正式明白过来那俩兽魂眼神的含义。

  徒手爬个悬崖对她来说是不难,但也不能没完没了毫无尽头地爬吧。

  殷安箬根本是把这项运动当做散步来做,爬上去了跳下来,并不断地来来回回还顺带追求速度和效率,光这点时间她们已经把这壁爬了十几趟,上面的每块石头殷北卿都快能喊出名字了。

  她敢断定,自己腹部伤口上的珈已经脱落,温热的血在一点点渗出。

  “你看,多运动运动你脸色都好多了。”殷安箬松开一只手,拍拍殷北卿的背,那力气大得差点一下把她从悬崖上掀下去,“平时不要总闲着,只有不断变得强大,才不会受人欺负。”

  目前为止打架还没输过的殷北卿抿抿唇,还是很听话地应了母亲的话,“嗯,我记住了。”

  “真乖。”

  她们又并肩爬完一趟,重新从悬崖顶上跳下。

  殷北卿活动活动脚踝,犹豫着突然问殷安箬,“你和父亲当初为什么会想要生下我。”

  她记得父亲说过,殷安箬是那种不太着家的人,忙起来连丈夫都顾不上,更别说孩子了,她也曾经说过自己不想要孩子。

  “说起这个我就觉得丢脸。”殷安箬发笑,“我年轻时候脾气比你还差,就算是和我一块训练的朋友也没几个待见我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要孩子。”

  她转头看着殷北卿,“因为我一想到我得作为母亲,去保护一个那么脆弱的玩意就觉得很麻烦。”

  殷安箬从小讨厌弱小的事物,没有来由的就是很讨厌。

  她讨厌它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方式,退让多过争夺、哭泣多过怒吼、隐忍多过宣泄,她没日没夜地训练,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变成那么没骨气的生物。

  “后来呢。”

  “后来我带了一个新兵。”殷安箬说着陷入回忆。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还是个骨瘦如柴的小不点,满脸的灰,见到人就只会哭。”

  “她说她想当英雄,替她家人报仇。”

  于是女孩把考入军队当做自己的梦想,可惜她的魂珠资质不高考不进灵法部门,于是就拼了命的练习体术。

  但由于魂珠的限制,她的体魄也远低于平均水平,别人一周就能举起的石柱,她得耗费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练出能够承受这样重量的肌肉和骨骼强度。

  可即便这样艰难,她还是年年报考,终于在落选七十多次后考上了,被分配到殷安箬的手下。

  军队里都是小她大几十岁的小年轻,在这里女孩再次遭受嘲笑,而执教风格以冷酷闻名的殷安箬也没有对成绩普通的她有过多的关注。

  “后来有一次,女皇交给我一个很危险的刺杀任务。”

  这个任务只需要三个人,却需要签订保密协议和生死契约。

  也就是说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如果她们在任务中牺牲,官方会用早就伪造好的死因掩盖过去。

  没有荣耀却需要付出生命的危险,这换了谁也没几分乐意的。

  殷安箬带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副官一起填上名字,但还缺一人配合。

  “只有她走过来,把名字写上去了。”

  “任务失败了?”

  “没有失败。”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更加可惜。

  女人本能因此得到晋升,却被人用魂珠资质做文章给搅浑了,但她没有抱怨,依旧玩命地练习体术和灵法,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殷安箬明白过来,自己从前的想法有多傲慢。

  弱者也不是一出生就想成为弱者的,往往有时候她们付出了成倍的努力,得到的回报却不尽人意。

  “她很勇敢,也足够努力,有时我都会替她感到委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一个人,这不是她的错,后果却要她承担一辈子。”

  殷安箬嗓音低下去,“比起她我只是幸运了一些,生下来就拥有更浑厚的魂力更坚韧的体魄,但这不是我看不起比我弱的人的理由。”

  “无非是要面子罢了,因为我害怕自己的孩子也会变成叫人瞧不起的存在。”她看向殷北卿的目光逐渐柔软,眼底也泛起泪光,“不过现在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第一次从你父亲的身体里感知到你微弱的魂力时我就想,就算我的孩子气虚体弱百病缠身也没关系,我会保护好她的。”

  殷北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似要伸手去拥抱她。

  不等她慢吞吞的反应,殷安箬已经主动将她紧紧搂住,“是你教会的我,如何做好一个母亲。”

  “……”

  察觉到腹部撕裂痛的殷北卿眨眨眼,把泪意收回去。

  “母亲,你好像把我的伤口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