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钰被折腾到太阳快出来了才含着泪睡去。

  殷北卿打好热水替她擦了遍身子, 忙活完又轻手轻脚地躺回她身边。

  “今天也哭了。”她伸出手指,擦掉挂在颜钰睫毛上的泪珠,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张口含入。

  苦。

  她皱起眉拉过颜钰的手放到自己腰上, 在她怀里找好舒服的位置, 然后听着那均匀的呼吸声闭上眼睛。

  原本以为自己又会失眠, 但这次她破天荒睡了个好觉。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心,半夜一次都没有惊醒过, 偶尔觉得冷时, 她便再靠近一些身旁温暖的热源。

  “好暖。”

  颜钰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怀里有颗毛茸茸的脑袋,好久没有和人一起睡过, 她却极其快速地适应现状。

  她睁着朦胧的眼随手在对方后脑勺上揉了揉,准备起来,结果就因为这个动作看见手腕上一圈淡淡的勒痕。

  颜钰终于慢半拍地记起昨晚的场景,她

  于是她的手又移到某人的耳朵上, 不轻不重地掐住。

  “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语气多少带点抱怨。

  殷北卿当然被这动静弄得醒过来,她没吭声, 甚至也没有用上控诉的眼神, 一副随颜钰任意对待也不会反抗的模样。

  “醒了。”颜钰收回手, 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

  殷北卿点着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脸凑到颜钰面前, 垂落的视线盯在她唇上。

  颜钰生怕她“帐”没算完, 早上还得接着算,头往后仰拒绝了这个吻。

  “起床。”她还没忘记这屋里还住了个殷安箬。

  殷北卿求吻不成, 只能退而求其次,她将脸贴到颜钰的胸口,听她沉稳有力的心跳,才延续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安心感。

  “再抱一会儿。”

  她们很少有这的早上,不用着急去做什么事,也暂时不用想那些复杂的事情。

  只是这样,静静地待着。

  颜钰叹口气,“你是黏人精吗。”

  “不是,我是你很喜欢、很喜欢的殷北卿。”

  “……”

  虽然话都是自己说的,但该害臊还是得害臊。

  颜钰抬手挡住殷北卿的眼睛,隔开那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盯视,然后用妥协一般的嗓音说,“知道了,以后别动不动提这个。”

  “提什么?”殷北卿似乎在眨眼,睫毛扫过她的手心一阵发痒,“你喜欢我这件事吗。”

  “殷北卿。”

  殷北卿扯扯嘴角,身后那条无形的尾巴一下垂下去,“嗯,不提。”

  看出她不太乐意,颜钰又捏捏她的脸蛋哄着说,“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你说得每句话我都记得。”她说得很认真。

  昨晚睡眠不足,颜钰被她这样圈着,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个安稳的回笼觉。

  再睁眼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人了,摸到冰凉的床铺她心底莫名地慌,但才掀开被子门就从外面打开。

  殷北卿一手端着放饭的托盘,一手勾着茶壶还拿了叠茶杯,但这样居然还能保持平衡。

  盼盼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圆滚滚的身子挂在她的胳膊上坐秋千似的晃,“给我……给我!那是殷妈妈留给我的!还给我你这个大坏蛋!”

  颜钰走过去把摇摇欲坠的茶杯接过来放好,然后又拖着毛球的屁股把它抱下来。

  “别闹。”

  “甜糕甜糕!我的甜糕,坏女人抢我甜糕,主人你还帮坏女人!”

  “它一个人吃了十几块了。”殷北卿摆着饭菜,对盼盼的哭闹声无动于衷。

  鲁甲顺着颜钰的裤腿爬到肩上,和她咬耳朵,“盼盼把我的甜糕也吃了。”

  以前这种事它是从来不会说的,毕竟胆小不爱惹事,后来和盼盼越来越熟加上恢复了记忆,偶尔也会小小地抱怨一些,颜钰是十分鼓励它这种行为的。

  颜钰摸摸它的背,“嗯,今天罚它一块甜糕都不许吃。”

  “鲁甲!你也学坏了!坏女孩坏女孩!呜呜呜呜……”毛球一撒起娇来就停不住,俩胳膊搂住颜钰的脖颈不停拿自己满是鼻涕眼泪的大脸来回蹭,“主人,盼盼饿,盼盼想吃甜的东西,再给盼盼吃一点好不好……”

  颜钰扒拉了几下拗不过盼盼,这时摆好饭菜的殷北卿走过来,一巴掌在它圆滚滚的屁股拍下去。

  “松爪。”

  “嘤……”小胖墩的黑豆眼可怜巴巴地看看颜钰,见她完全没有出手救自己的意思,只能哼哼唧唧地落地。

  “主人不疼我了。”

  颜钰已经习惯了它各种装可怜的戏码,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洗好手坐到饭桌前。

  “都是你做的吗。”

  “母亲做的。”

  殷安箬起得很早,做好饭不忍心喊她们起来就先和姬芜她们吃了,又闲不住地出门锻炼。

  这些饭是她热在锅里专门留给小两口的。

  颜钰夹了一筷子竹笋,味道很淡,看来殷安箬还专门照顾她的口味,这份少放了盐。

  “你母亲厨艺很好。”

  这不是恭维,和粗狂的金国人做菜习惯不一样的是殷安箬会把肉和配菜切得很整齐,差不多刚好一口能塞下的程度,吃起来很方便,调味也很丰富不是只会一味地放盐家水煮。

  “父亲说他不会做饭,所以她们成家后母亲就主动去学了。”殷北卿咽下嘴里的东西,看向她,“我做的是不是不好吃。”

  她很敏/感,虽然颜钰每次吃自己做的东西看起来胃口都不错,却从没这样夸过她。

  “……”颜钰在想自己该怎么转移话题。

  “我也可以学。”

  想到她刚才说的话,颜钰很自然地脱口而出,“你也想和我成家了?”

  话抛出去殷北卿没有立即回应,这恰好表明颜钰的随口一问的确戳中了她的真实想法。

  “嗯。”女人眼神不带掩饰的直白,“我想做你的家人。”

  然后一直在一起。

  “我——”

  “才不要嘞!”胖墩的声音从桌底传出来,气哼哼的,“主人和你成了家那我不就得经常见到你了,才不要!才不要!”

  殷北卿垂眼盯着它,表情虽然没变,捏着筷子的手却悄悄用上了力。

  某只毛球却好像完全读不懂空气地说,“不许瞪我!主人会训你的哦。”

  颜钰闭闭眼,叹气声颇为无奈。

  她放在桌下的脚踢了踢盼盼,“食不言寝不语。”

  “嗷……”它抓抓脑袋,准备爬到颜钰膝盖上窝着,谁知道偏偏这时候又有人在身后踹了它一下。

  它气呼呼地转过头,却看见某人手指夹了块切好的苹果伸到桌下。

  苹果!甜苹果!它爱吃!

  它一口吞下还没嚼完,就看见又有一块丢了下来。

  殷北卿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丢了半盘苹果,把吵人的毛球“赶”到角落。

  颜钰把她们的小互动看在眼里,轻轻笑了声,却装作没发现。

  “你有想过要个孩子吗。”

  闻言,殷北卿喝汤的手一下停住。

  颜钰好像有读心术一样看出她的顾虑,“担心她也会是双兽魂?”

  因为双兽魂的事情殷北卿遭遇了太过不公,说不介意这点是肯定不可能的。

  即便现在殷安箬回来,她们可以向外界解释血缘归属的问题,但……

  “就算证明了她是叵莱族的血脉,也不会改变什么的。”殷北卿用勺子刮去汤表面的油脂。

  引人嫉妒的是她身为多兽魂者这件事本身,其原因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站在金字塔顶端和底端结果是一样的,在大多数人眼里她们都是异类,分别大概只是孤立的理由不同罢了。

  她极力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却又清楚地知道,世间的恶不会因此而消除,她从最开始学会的就是失望。

  殷北卿对外人没有信心,对自己也同样。

  “我这样的人,当不成好母亲的。”殷北卿终于抬起头,眼神带着她本人都没有察觉的脆弱。

  她不想她的孩子也和她一样,来到这世间只为了把所有苦头都体会一遍。

  “我这段时间总是做梦。”颜钰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上身微低从后面圈住她,“梦里一只小手牵着我。”

  说着她伸出手,也握住殷北卿一根食指,“像这样。”

  “她很小、很暖也很脆弱,就在我想摸摸她们的时候,总会醒过来,所以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们的长相。”

  殷北卿被颜钰握住的手指蜷起,仿佛已经跟着她的描述体会到梦中的触感。

  “你想要的话,我们就要一个孩子。”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她有信心可以改变一切。

  颜钰低头,手指轻轻描绘着殷北卿的五官,越看越觉得奇怪,明明是活了快百岁的人,甚至经历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情,这双眼睛却还能拥有孩童般的纯净。

  “还记得迷宫吗。”

  “嗯?”殷北卿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不久前杨佩的人在里面挖到了一座神像。”颜钰顿了顿加重语气,“是真的神像。”

  或许因为她同样是神像里诞生的生命,很奇妙地能够感应到双方之间无形的连接,所以颜钰比任何人都确定,那座神像正在孕育着生命。

  关于神像的事,殷北卿已经在前一天听颜钰解释自己身世时有过了解,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座散落在外的第三神像。

  她也知道,颜钰不可能无缘无故又提起这件事。

  “你是想说,那座神像里……”

  传说只要和真爱之人将血滴在神像上就能孕育出新生命,但她们都知道所谓真爱的范围太广界限太模糊,多少曾经山盟海誓的情人熬到最后却老死不相往来。

  颜钰背得了百万字的资料,对这两个字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只知道,当时自己是抱了可以为殷北卿牺牲的想法去做的那一切事情。

  对了,她想起那碗被兑换的汤药。

  殷北卿的想法,大抵也是和她一样的。

  “我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孩子。”殷北卿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

  她的孩子?

  原本以为会十分抗拒,却又忍不住有想见上这新生命一眼的冲动。

  “孩子?我我我!孩子饿了,还有苹果吗?”角落里的毛球又滚回桌下,脏兮兮的脚掌抬着就往殷北卿干净的衣服上踩。

  殷北卿舌顶了顶上颚,捏住它的后脖肉提到空中。

  还没等她开口,盼盼厚实的脚丫子在空中虚虚踢了两下,软趴趴地垂下来,胖脸写满委屈,“孩子还在长身体……”

  长身体的兽魂吃得多不是很正常吗。

  “厨房里还有一盘没切的苹果。”

  盼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嗯?给我吃吗!”

  殷北卿淡淡说,“不知道。”

  “你没说不让我吃,那我要吃掉啦!”它扭扭屁股很快从“魔掌”逃脱,一溜烟跑出门外。

  殷北卿盯着它消失的门,转头又抓起鲁甲。

  “你也去。”

  “我、我……”

  被赶鸭子似的迈出两步的鲁甲回头,“那我的甜糕还是没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