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正厅。

  宫里派出的内官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宣读着圣意。

  陆云霜跪在最前面,陆家其他人相继跪在她身后。

  圣旨上先是盛赞之词,表陆云霜临危不惧的英勇,赞其谨敏英武,后言五公主仪静端雅,二人甚为般配,宜结良缘。

  长长一道圣旨宣读完毕。

  陆云霜磕头谢恩,起身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将早已备好的荷包塞进内官的手中。

  内官掂着分量不轻的荷包,面上笑意深了些。

  他挥了挥手,让身后宫人将几个花纹繁复的盒子捧了进来,“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陆大人的。”

  陛下御赐之物皆是价值千金的贵重之物。

  陆云霜示意温九让人接过,又是一番感谢天恩的话,将内官好生送出门。

  她回到正厅,陆旭行、陆云谈和蒋氏尚在。

  陆云谈忍不住去看那些御赐之物,想看看都是些什么,刚打开一个盒子,尚未瞧清楚。

  陆云霜啪的一声将盒子合上。

  他吓得立马缩回了手,瞪着陆云霜道:“你关那么快做什么?夹到我的手怎么办?”

  “你要是不偷看,我能夹到你的手?”

  陆云霜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吩咐温九把这些盒子搬进玉松院。

  陆云谈眼睛跟着那些盒子走,他不甘心,想也知道那些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虽说这些东西都是陛下赏给你的,但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怎么可以把这些东西私自收起来?应该放入库房由我母亲一起管着。”陆云谈理直气壮地道。

  陆云霜没有反驳他,她看向陆旭行,似笑非笑地道:“父亲也这样认为吗?”

  蒋氏和陆云谈的目光一起落到陆旭行的身上。

  陆旭行不看蒋氏,怒视着陆云谈,“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些都是你兄长的东西,陛下的赏赐你也敢要?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云谈被劈头盖脸一顿训。

  蒋氏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陆云霜悠哉悠哉地走出正厅,不去管这鸡飞狗跳的一家人。

  陆旭行发现她不见了,便让小厮去请。

  他转头看了一眼不成器的二儿子,冷着脸训他:“你要是有你兄长一半长进,就不会在这里叫嚣着什么偏心。你看看你这些年吃得用得穿得,你母亲哪一样缺过你短过你?我看你就是过得太好了,以为什么都该是你的,文不成武不就,离了陆家,你还剩什么?回去好好反省,想清楚了再来说。”

  陆旭行一甩袖子满面怒容地离开。

  陆云谈被训得灰头土脸,转头就要向蒋氏哭诉。

  谁知这次蒋氏没纵着他,声音也冷了些,“哭什么哭,你父亲说得不对吗?我给你请的先生也是花了大价钱,你可有半分心思在读书上吗?你若日日跟着你父亲好好习武,不求能习成什么样子,至少父子情分要比现在深!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一点不想着以后?”

  “娘,怎么你也说我?!”陆云谈觉得自己今日是撞了霉运了,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他的不是?

  蒋氏见他丝毫不知反省的模样,连骂他都难得骂了。

  这些年陆云谈被纵得太过,脑子都蠢得厉害。

  蒋氏先前觉得没什么,觉得孩子还小可以慢慢来。

  但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陆云霜先是有了救驾之功接着又尚公主,陆旭行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陆府将来的主人是谁很清楚。

  “这些日子你给我待在府中好好读书,没事不要去招惹陆云霜。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将你的银子都扣了,让你连陆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蒋氏严厉地警告,陆云谈叫苦不叠,又是一番吵闹。

  而此刻,陆云霜看着下人搬过来的等身长镜,看着里面映照出自己的身影,越看越满意,叫人摆进内室。

  “买这么长的镜子做什么?”温九不明白。

  陆云霜也不是那么喜欢照镜子摆弄衣饰的人。

  “你不懂,不要多问。”陆云霜拒绝解释,她看了几眼温九身上的新衣裳,摸了摸那上面精致的刺绣,“难得你穿这么花里胡哨,这是你自己去买的衣裳?”

  这丫头什么时候改喜好了?

  温九往后退了两步,不让陆云霜碰她的新衣裳,“不是,是南溪给我做的,这是她亲自绣的,我今天才穿,不能碰坏了。”

  “什么叫碰坏了?”陆云霜觉得好大一口黑锅罩了下来,“我就摸了摸,还能给你新衣裳摸坏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惜衣裳了?怎么南溪给你做的,就要当宝贝供着?”

  “嗯,要当宝贝供着。”温九圆圆的脸上满是认真。

  “行,不摸就不摸,”陆云霜生气地收回手,“既然要供着,你还穿着干什么,应该架起来,这样才对。”

  “不行的,我穿着南溪看见会高兴。”温九认真解释。

  陆云霜彻底不想和她说话了,她摸着腰间的蓝色穗子,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衣服嘛,她上街去买多方便。

  反正她有钱。

  如此劝着自己,一路走到了玉竹院。

  她耽搁了有一会儿,陆旭行一直在等她,见她姗姗来迟,没像往日一样出口就是训斥。

  “把门关上,让人都离远些。”

  冯管家会意,转身出去关上书房的门,让在外面的下人通通退到了外院。

  如此阵仗,陆云霜知道他想说什么。

  “父亲有话直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旭行一早忍了许多话,行宫里不便问出口,如今赐婚圣旨已下,木已成舟,他必须问清楚陆云霜的意思。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你说这两年皇储之争愈发激烈,陆家保持中立才是上上之策。”陆旭行道。

  陆云霜点头,“自然记得。”

  “你还说你是个纨绔,和二公主关系再好也无事,可如今你不是什么纨绔了,你应该明白,你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到陆家,影响到外人对陆家的看法。”陆旭行声音沉了下来。

  陆云霜无奈,她以为陆旭行会直言相问,没想到他会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索性先挑明:“我如今身上只有六品武傅之职,改变不了什么。我求娶五公主,是因为我心悦她,与二皇子和朝堂之争没有任何关系,希望父亲不要想岔了。至于我与二公主的关系,私人之交,若说站队,未免严重了些。”

  她一面求娶五公主,一面又和季清岚关系很好。

  反倒让人摸不准她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想支持谁。

  陆旭行看不明白也问不出来,知她心中有数,不再追问下去。

  “如今你将踏上朝堂,一言一行都要多多注意些,不要让人握住把柄。若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为父。”

  “多谢父亲。”

  父女两人的相处似乎第一次这样和谐。

  陆旭行想到上次马车上的谈话,趁着和缓的气氛道:“之前为父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从前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为父其实一直很看重你,也许有的时候待你过于严苛了些,是希望你能将心思放到正道上来。你如今即将成家,等你做了父亲,便会懂为父的良苦用心。”

  说是道歉,实际是要让人理解他从前的那些偏待与严苛。

  陆云霜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她淡淡地道:“父亲的意思我明白。”

  至于明白什么,她没说。

  陆旭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沉默几息,转了话题,“这几日你和你母亲商议一下,看看怎么修整府内,尚公主不是小事,你需多多上心,不要有什么纰漏之处。”

  “父亲放心,我已经着人在收拾西苑了,这几日我会画个图纸出来,让木工们根据我的图纸改造。”

  说起修整院子,陆云霜的话多了些。

  陆旭行听着她的打算,最后听得不耐烦,挥手让她出去。

  之前还觉得她口中那句“心慕”或许不真,如今见她对修整院子这么上心,反而信了。

  若非真心喜欢,怎么会这么上心,甚至要重新修个更大的院子出来让五公主住?

  陆云霜花了几天的时间大概规划了一下西苑的安排。

  半个月后,她带着这几张图纸前往公主府。

  陛下赐了一座宅子给季清沅作为公主府,府内才收拾了几天,里面大多陈设还没摆全。

  季清沅说着要去公主府看看,住上两日四处走走,计划一下该如何安排公主府。

  她有圣上给的御牌,近日来又很得圣上欢喜,出宫小住自然没什么问题。

  陆云霜到公主府的时候,季清沅刚刚看了主院那边,两人在长廊上撞上。

  “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约在未时,现在才刚过巳时正刻。

  “反正在府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陪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说着出去走一走,却把人带到了珍宝阁。

  季清沅这次再不信什么帮她挑首饰的说法,说着上次买的簪子还没戴完,怎么也不肯要新的。

  陆云霜在她耳边小声道:“便当是明日我欺负你的赔礼,好不好?”

  她说得极小声,无辜地眨着眼睛。

  三十日过得太快了,转眼便要到情丝蛊发作的日子。

  季清沅想不到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这事,羞红着脸恼道:“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哎呀,挑嘛挑嘛,”陆云霜拉着她走到放着耳坠的柜台前,“我钱很多的,不花放着可惜了,你看这些漂漂亮亮的耳坠,真的没有喜欢的吗?”

  入目是各式精巧的耳坠。

  小公主也才十七岁,怎么会不喜欢这些首饰?

  陆云霜不让掌柜报价钱,等着季清沅挑好自己喜欢的,她也选了几样。

  其中有一条脚链,银色的链条上坠着几个铃铛,轻晃起来声音很是清脆。

  季清沅看得出她对这脚链的喜欢,不解,“我不戴脚链的,你买这个做什么?”

  “好看就买了,反正也不贵。”

  陆云霜看起来很正经。

  季清沅一时便没有多想。

  直到这脚链被戴到她的脚上,在安静的阁楼内不断发出声响的时候,她才明白陆云霜为何这么喜欢这条脚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