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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三十三)

  等我走到操场,五条悟正叼着吸管偏脸望着远方,阳光打在戴了墨镜的脸上闪闪发亮,手里的奶茶已经见了底,身边还整整齐齐排了七杯高矮不同的空杯子,像是少爷的仪仗队一样。

  “你干嘛?”画面实在可爱得好笑,“也不过去,委委屈屈在这儿拿奶茶撒气吗?”

  他手里的杯子发出吸空的声音,墨镜转向我:“阿樱,你和杰为什么没有在一起?”语气非常认真:“我一直想不通。”

  “因为我不吃回头草。”我拍拍他,“好了少爷,把你的奶茶们收拾收拾扔了,咱们回去吧。”

  “不是,这个我明白,”他用无限把杯子压缩成球,“我是说,你们之前明明都快结婚了吧?为什么突然就……杰是笨蛋吗?”

  “这你得问笨蛋去。”

  “上次我问了,他不告诉我。”他把塑料球扔进垃圾桶,“但是我觉得我得知道才不会重蹈覆辙。”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悟,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谁撒谎了?我没有,我就是不知道嘛。”

  “你只是不懂,但是你什么都知道。”我往樱花树下走,坐在了秋千上。

  五条悟跟上来,勉勉强强把自己塞进另一个秋千里:“所以阿樱教教我啦!”

  我荡了两下,叹了口气,伸直腿踩在地面刹住车:“悟,你知道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的故事吧?”

  “又要讲寓言故事了吗?”他点点头,“是伊邪那美不叫伊邪那岐看她复活、伊邪那岐非要看然后两个人反目成仇的那个故事吗?”

  “你觉得伊邪那美为什么不想让伊邪那岐看自己复活过程中的样子呢?”

  “因为很可怕啊,书里说了。”他不假思索回答,随即自己延伸,“杰是伊邪那美吗?”

  我曲起腿继续荡秋千:“我现在回首往事,关于你全是黏人的猫猫在花样犯蠢,而杰,从记忆里剪下来粘贴到偶像剧里也绝不违和,他那人就是追求完美,就算在恋人面前也不会放松。”偏脸对他笑笑:“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出现问题、而和女朋友又即将更近一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能在朝夕相处的妻子面前也戴上完美面具,就选择了远离。”

  五条悟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已经哭过了。”

  他垂下眼,收拢腿,前后晃动着秋千:“那……阿樱是伊邪那岐吗?”

  “你觉得我是吗?”我反问他。

  五条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停下秋千:“荡不高哎,悟推我一会儿?”

  他默默地站起来,走到我身后,小心地推了一把我的肩膀,动作不太熟练。

  “杰很温柔,像菩萨一样照顾着身边的人,待在他身边就会很安心,但是渐渐的我发现,温柔只是他面对外界的一层外衣而已。”我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其实不光是杰,我爸爸、苍之介、大岳丸,包括悟,大家的温柔都是有限的,其余的不过是强者的责任、兴趣和不屑而已。”

  “你失望了吗?”五条悟问我。

  我摇摇头:“他披着外衣来爱我,又担心我不能接受外衣下的东西所以逃走了,这是什么鬼道理。”转头对着他笑:“好啦,现在懂了吧?别再像被冷落的小猫咪一样露出那种表情啦。”

  “谁啊……”他少见地像过去一样口是心非地嘴硬,弯腰抱住我,把头搁在我颈窝,“杰刚叛逃那会儿,正道跟我说要留意一下阿樱,说保不齐阿樱会追着杰跑掉,”声音闷闷的:“老实讲,那个时候我虽然接受不了那种事,但要是杰和阿樱都能幸福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就算阿樱不理我我也只是伤心而已,毕竟……阿樱那么喜欢杰。”

  我抬手摸着他的脸颊。

  “但是阿樱扭了脚那件事让我很生气,生阿樱的气,生杰的气,生自己的气,生所有人的气,”他蹭了蹭我的手,“明明是从我这里把阿樱抢走的,怎么可以不好好珍惜,阿樱怎么能为了换灯泡这种事把脚扭了呢?凭什么啊,那我后退那一步难道就是为了做害阿樱难过的帮凶的吗?”顿了顿:“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把阿樱留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给杰机会了。”

  所以他要自己去告知夏油杰我们订婚的消息,避免夏油杰冲动之下被阴暗情绪驱使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又在冷静期后给我和夏油杰一个见面交谈的机会,还引导我自己说出那段感情的复盘总结。

  他要我正面和过去做个了断,不是对杰,是对我自己的内心。

  谁说少爷傻,少爷一点儿都不傻,明知自己劣势第一次登门仍敢用送腰带这一险招来赌大狐狸青眼的人,怎么可能是傻瓜。

  不愧是最强,在情场上杀伐决断一样带着济河焚舟的魄力。

  “真是的,相亲那天我到底是哪里吸引到你了,”我忍不住笑了,“能让五条悟掉进这种世俗的烦恼里,真是罪过罪过。”话音刚落,就被从秋千上抱起来转了两圈。

  “阿樱头顶上写着‘未来老婆’嘛,我又不是不识字,”他得意地扬眉,“你现在眼里就写满了对我的爱,我看得到!”又孩子气地强调:“不过还是我爱你多一点!”

  “是、是,妾身感受到了,”我扫了一眼憋笑很辛苦的鬼切,轻轻敲了敲五条悟的头,“快把我放下来吧,鬼切君要笑出内伤了。”

  鬼切轻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脸上仍有笑意的余烬。

  五条悟把我放下来,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真好啊,操场上有这么大一棵树。”低头和我商量:“我们的孩子就让他们到这里来读小学吧五条太太!”

  “我们明年才结婚呢五条先生。”

  “那有什么关系?”他满不在乎,“趁着时间充裕还可以投点钱过来改造一下嘛。”说着还真视察起学校的布局,规划起来:“比如校舍有点儿旧了,可以在那里再建一栋,然后把对面的疗养院的地皮买下来建体育馆,下雨天也可以打羽毛球了!”

  “那我想建弓道场耶,”我提出,“男孩子练弓道好帅哦。”

  “是吗?我弓道也很棒的!”

  “不要和小孩子争宠——哦,”我仰头指着枝头,“有朵樱花先开了。”

  今年的樱花前线预告东京地区的花季应该在二十五六号,今天才二十号,满树的花苞里面就那么一朵早早地绽放了,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鬼切随着我的动作抬了抬眼,我甚至没看清他拔刀的动作,只看见白光闪过,耳边清脆的收刀入鞘声,那朵早放的花就飘飘忽忽落了下来。

  我伸手接住它:“能在那么多花苞中间精准地斩下一朵花,着实是好刀法。”有点无奈:“不过它只是开得早了点儿,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吧?”

  鬼切一脸的理所应当:“早樱是吉兆,理应献给主公。”

  “你听谁说的?”

  “十六夜少爷说是玉藻前大人告诉他的。”

  又一个狐狸瞎话儿受害者。

  “樱花!”五条悟凑过来,“我想要!”

  我捏着花萼不给他:“干嘛?我的侍从给我的,你想要自己去摘。”

  “我就想要这一朵。”他摸摸胸口,扯下扣子给我,“用第二颗扣子换好啦,刚好是毕业季嘛。”

  我觉得有点儿好笑:“外套不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哦,怎么不给我衬衫的扣子?”

  “啊?”他懵懵地把手从扣子掉了的缝隙里伸进去摸摸,瞬间表情像天塌了一样,“我……我今天里面穿的衣服没有扣子!”

  我忍着笑,把花放在他手心:“那先欠着吧,回去记得把贴身衣服的第二颗扣子给我。”顺便问了句:“你要花干什么呀?”

  他开开心心用无限把花包裹起来悬浮在掌心:“津美纪说花能做书签,要我找自己喜欢的花回去!”

  他跟小学生们玩儿得可真好。

  晚上回去,吃完饭食堂的大桌子上就乱七八糟摆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还有大口袋的硅胶干燥剂。津美纪、美美子和菜菜子就像小老师一样把小男生和大男生指挥得团团转,伴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各自去认领做好的永生花。

  永生花事业的第二个高潮是,五条悟撬开夜蛾老师的办公室抱来了塑封机,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干花书签一下就变得精致了。孩子们在衬底的彩纸上也想出了更多的花样,噘着嘴看歪歪扭扭的字迹不好看,就拉着大狐狸和鬼切的袖子撒娇叫他们代笔。

  其实我觉得小孩子稚气的字体用来做书签也很可爱呀。

  “阿樱不去玩吗?”秋哉落在我身边,把手里梅花的书签展示给我,看了一眼花瓶里的银莲花,“银莲花也可以做成永生花的。”

  “还是让它自然地枯萎吧。”我笑了笑。

  晚上睡前在浴室泡澡时好像听见外面有声音,问了声是谁又没有应答,等洗好了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后脑勺被硌得生疼。

  爬起来掀开枕头一看,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扣子在枕头下面堆成了小山。

  看样子少爷以后得改穿拉链衫或者套头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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