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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八)

  无情境、无情节的梦魇是黑夜里最为恶毒的茧,在捕梦网上破碎成一丝丝的骨骸,顺着羽毛平滑的纹理糅进起伏的呼吸,把长长的触角探入每一根血管、每一束肌肉,蛰伏如嗜血的兽,静待时钟的下一声咀嚼,以夹杂癫狂的冷静指法慢慢箍紧白色牢笼下勤恳跳动的鲜红囚徒,期待着爆开一场绯色的烟火。

  我从天空的震栗中逃离梦魇的茧,耳边犹在响着低沉奇异的轰鸣声,颅腔里风干成扁扁一片的脑子慢吞吞地膨胀,努力恢复成银盘子里一撞一颤的布丁模样,干涩的眼里扎进的黑暗却又抖了抖裙摆,翻飞成一片色彩斑斓的蝶,原来的战鼓也一晃变成了聒噪的沙锤,伴着并不按它节奏舞动的色块,兴奋地给五感中的两个贴上黄黑相间的此路不通的警示牌。恼人的耳鸣与目眩连带着后槽牙也开始隐隐作痛,好像脑壳里那坨不是脑子而是变异的巨型水蛭正在悠闲地享用圣诞夜的烛光晚餐,我几乎可以描摹出它贪婪吞咽血液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喉咙响和放肆吮吸时的滋滋气音。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太过剧烈的动作惹得心脏摔了个跟头,撞得肋骨梆梆响,耳鸣和目眩又趁机卷土重来。被惊扰的吸血怪虫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圣酒,摇摇尾巴变回一滩黏糊糊的脑子,斑斓的蝶已偃旗息鼓,被束缚的五感挣脱了绳索,恍惚地处理起积压的事务。

  “不用害怕,妈妈,梦都是假的,”身边传来细小而坚定的声音,“我已经把它们都抓住了。”

  我转头看着在我枕边端端正正跪坐着的十六夜,以及蹲在墙角的多手多脚斗笠怪:“……十六夜真的很可靠,妈妈很安心哦,不过,你就那么喜欢它吗?”

  十六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咒灵,再转向我的时候小脸犹犹豫豫:“不、不行吗?我觉得隐坊主很帅气啊……”

  还给那玩意儿起名字了。

  “又抓到新的怪物了吗?”夏油杰一身袈裟,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要是想留下就选一两个有用的,其余的祓除吧,一次吸收太多身体会受不了的。”放下托盘,把上面的茶杯递给我。

  “是。”十六夜摆弄着手里的几个咒灵球,拿起其中一个放在一边,把剩下的递给捧了夏油杰。

  夏油杰接过那几个咒灵球,很轻松就用咒力握碎消解了。十六夜明显还没有习惯吞咒灵球这个过程,小脸皱成一团,捂着嘴僵硬了一会儿,才爬起身哒哒哒去柜子里找金平糖。

  “很难受吧?”我心疼地把他抱到怀里,“不是说继承了这个破术式就一定要用的,开开心心做狐狸也很好啊!”

  十六夜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但是我想保护妈妈啊。”还反过来安慰我:“没关系的,不是很难吃,比起菜菜子做的便当好多了。”

  菜菜子最近突然兴起对料理的兴趣,在厨房一鼓捣就是小半天,还抓十六夜和惠两个试菜,吃得惠一脸“生活它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的心如死灰相。

  “这种话可别让菜菜子听到哦。”夏油杰摸摸他的头,把他拎出我的怀抱,“去睡午觉吧,妈妈这边我来照看。”

  十六夜表情是一万个不放心,迫于父亲温柔的凝视,小声和我道了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杰怎么在这儿?”我吸溜着茶水,这才有空问叛逃中的前男友,“结界没拦你吗?”

  “拜托了秋哉君打掩护。”他轻描淡写回答,“樱受了这么大惊吓,不过来看看总是不放心。”

  “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他好像没有要细谈的意思。

  我也习惯了他不跟我讲那些他认为阴暗的事情,转而问起别的:“我爸呢?他说去封印狱门疆,回来了吗?”

  “玉藻前大人已经回来了……”

  说狐狸狐狸到,门又被拉开,大狐狸从外面走进来,一副见客的严妆华服,视线落在我身上,冷艳的美人脸一下子就散发出母爱的光辉

  :“睡醒了?”跪坐下来摸摸我的额头:“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有客人来吗?”

  “加茂家的小子来了,说是要统一个说辞应付高层那些人,我叫五条君去跟他对口供。”大狐狸从食盒里拿出小碗用掌心的狐火加热,看了一眼夏油杰,“夏油君也去看看吧,光是五条君一个人实在叫人不放心呢。”

  “我知道了。”夏油杰起身出去了。

  我看着门关上,问大狐狸:“爸爸认识加茂比吕志吗?”

  “毕竟是加茂家的嫡子嘛,”大狐狸熄了狐火,“那孩子挺可靠的,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帮个忙什么的。”用手帕垫在碗底递给我:“小心烫。”

  好奇怪,他很少会对人类有这样的评价。

  “在津美纪家我们说过话,感觉人酷酷的,但是观察力很强,说话声音也好性感哦。”我小口喝着粥,“不过他脸上的伤好可怕,是烧伤吗?”

  “嗯,小时候的意外。”

  应该是很严重的伤吧,上次看见他不仅戴口罩,手臂甚至是手指都用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如果是小时候的伤应该是已经痊愈了,那就是用那些绷带在遮掩烧伤留下的疤痕?

  本来想着既然来了,就和加茂比吕志见一面,顺便问一下他和伏黑家的渊源,但是等我吃完饭他就已经走了,连夏油杰和五条悟都走掉了,我只好又回来睡觉。

  夏油杰当然不会再回来,五条悟只是去应付高层那些人的问话,当天晚上就回来了。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悟老爷——”我趴在被窝里看漫画拖着长声应答,抬头看他,差点被空气噎着,“——你干嘛?”

  五条悟他穿了女仆装。

  黑白配那种最经典最传统的款式,荷叶边的围裙收紧窄窄的腰身,长裙一直垂到膝盖下面,黑丝袜隐隐约约还透着肌肤的肉色。

  “餐后甜点来了哦,”他捧着托盘wink了一下,“大小姐~”

  少爷真是行动派,雷厉风行。

  我瞬间把人生感悟丢到了脑后,一骨碌爬起来,围着他转了三圈上下打量,捻捻布料又扯扯荷叶边儿,甚至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胫骨。

  “少爷你还除了腿毛耶。”

  “那不是当然的吗?如果不能做到极致一击必杀就不如不做!”

  “说得对!”

  哇噻,梦想照进现实了哎。

  “话说,”我仰头看他,“你不生气了吗?”

  “生气?”他也蹲下来,裙子蓬蓬像朵蘑菇,“生什么气?”

  “我以为你是因为杰才喜欢我的事……”

  他啊了一声:“一想起来还是挺生气的,但是阿樱都生病了我还跟阿樱计较那个也太没人性了,所以原谅了!”鼓了鼓腮帮:“而且小师兄说,肯定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被怀疑真心,是我的错才对。”

  “你怎么跟他说上话了?不让你跟伏黑甚尔玩儿就找另一个人渣是吗?”我大惊失色,“而且你没察觉他在PUA你吗?”

  少爷一脸纯良地问我什么是PUA。

  算了,反正我已经跟鬼童丸达成交易了,他应该不会把五条悟往邪路上领,顶多是出于天生坏种的恶趣味捉弄一下而已,暂且不用担心。

  不过鬼童丸他一千年都没有追到缘结神,爱情的事儿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咱们家少爷还真是问道于盲啊。

  幸亏女仆装play五条悟终于正经找了女生询问细节,比如丝袜怎么穿、吊带袜怎么穿之类的,总之非常专业。我猜他问了他除了我之外唯一的女性朋友、他的同窗,因为家入硝子来探望我的时候,看见他花蝴蝶一样满屋溜达一点儿也没有“这人是个变态快报警”的反应。

  也可能她觉得我们两个都是变态。

  “所以你的亲朋好友已经尽了我们一切努力,你就别再撒那种小孩子的娇了,赶快振作起来干活吧,”家入硝子端起咖啡,“起码别连带着五条也不干活。”

  “好的好的,在康复呢。”我敷衍地点点头,转身朝五条悟喊,“悟君悟君,把裙子提起来一点点嘛!”

  五条悟收到,咧着大白牙把裙摆提到了大腿,还轻盈地转了一圈儿,能看到丝袜袜口的蕾丝和吊袜带在裙摆的飘动间若隐若现。

  “我觉得我完全好了。”我转回头,严肃地对家入硝子说,“咒术界的明天没我不行,总得有人守护世界和平和五条悟的大腿吧?”

  “你是不是经过这次的事整个人的XP都变了?五条悟也不是今天才长出腿来的吧?”

  “是我成熟了,硝子,”我深沉地点点头,“不要把对男人的口味局限在一隅,和风美人固然好,美貌的帝王除了脸身体也是绝妙的景致啊。”

  “可以了,我不想和你探讨人渣们的性张力。”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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