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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六)

  曾经有一只强壮得吓死牛的伏黑甚尔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落单了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选择薅着伏黑甚尔的领子叫他跟我一起出门。

  淦啊,我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倒霉事。

  “美纪,”我把手机塞给津美纪,“密码是0915,打给甚尔哥。”冷静地走到柜台前,问里面的收银员:“您好,店里有仓库的对吧?”

  “是,”收银员瘦瘦弱弱的,像是来打工的大学生,“请问您有——”

  我把手袋里的钞票掏出来全塞给她:“带这个孩子去仓库躲着,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收银员攥着钱愣在原地。

  “快动起来!”我一脚踹在柜台下面,发出的巨响惊醒了她,什么也没说拉着津美纪往里面去了。

  “很勇敢嘛,小姐。”一个穿着绿条纹西装的男人推开门,双手插兜岔开双腿站在门口,看似很悠闲,其实把出口堵得牢牢的。

  “我们认识吗?”我悄悄观察店里的地形。

  “我很愿意和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认识一下呢,如果你能把那个女人偷走的东西交出来就更好了。”

  “我不知道你们想找什么,总之我一点儿都帮不上忙,”我谨慎地后退,靠着货架,“也劝你们最好不要动我,我……”在这个场合说话也不用太严谨,保命要紧:“我是五条悟的未婚妻,敢动我他就会找上门大开杀戒的,相信我,你们不会想惹毛他的。”

  “五条悟?”绿条西装笑了,“他那双眼睛值二十五亿悬赏呢。”朝我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不知道你这双美丽的眼睛值多少呢?”

  呵。

  我也笑了:“那可能得问我爸爸了。”踩上柜台,腾起身,右手抓住顶棚挂着的风扇,腰一拧,顺势蜷起腿再弹出,木屐就重重击在了他头上。绿条西装歪倒撞上玻璃门,我踩着他落地,被碎裂的玻璃迸了一头一脸。

  门外有人往这边跑过来了,不能容忍潜在的危险。

  我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朝那人喉咙上用力划下去。

  风声。

  我向后一躺,闪过横劈过来的长斧头。

  糟糕,是双斧。

  另一把斧子砍向我的腿,在和服下摆撕开一道从大腿到脚踝的长裂口,我们同时低头看向我撕裂的下摆和裸露的腿。

  腿还是腿,完好无损。

  “操。”他轻声骂了一句。

  “谢谢你,”我抬头朝他笑了一下,“我正愁行动不方便呢。”踹上他的下巴,把他踹飞出去撞上刚要进门的同伙。

  哇噻,天女的羽衣哎!这也太靠谱了吧?!

  少爷果然没诓我!

  我爬起来向货架之间跑,扒倒货架做障碍,知道自己有无敌护甲以后心落下来大半,只要能坚持到有人来捞我就行,无论如何也得守住这里不能让津美纪受到伤害。

  头顶闪过一道黑影,一个瘦小枯干的男人踩着墙壁掠过来,丢过来一把乌黑的刀,在我脸颊划出一道血口。

  淦,天女的羽衣就不能覆盖到脸吗?

  那把刀盘旋一圈又飞了过来,运动轨迹完全违背了牛顿一二三定律,应该是对方的术式操控,我在满地的小熊饼干上一骨碌翻身躲过,随手抓起一包卫生巾挡住旋转的刀锋。

  这时候先前的绿条西装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抹了一把头上的血,发出野猪一样的暴怒吼声,肌肉撑爆西装,朝我扑过来。

  好像是强化肌体的术式。

  我滑开半米闪躲,甩了木屐,高抬腿压着他的后脑迫使他往前栽倒,捡起一边的拖布,一杆子抽下去。

  好硬,手麻了。

  果然不能跟强壮的人打。

  我在他回身朝我挥拳时抓住他的手臂向后倾身子,双腿抬起缠上他的脖子,用腰的力量把他掷向地面,起身的同时手肘狠狠砸向他的后颈。

  咔吧一声,应该是断了,反正人是不动了。

  但这时候刀也找到空子,刺透了我的腰带。

  我握着刀,仰面倒在地上,指缝流出鲜红的液体。

  “这娘们儿可真难缠。”使刀的男人说着,一瘸一拐走过来弯腰要补上一刀。

  我眼睛一动,抬腿箍住他的腰卷起上半身,手抽出脑后的千本簪子用力扎进他的脖子再一把拔出,温热的血喷了我一身一脸。

  他喉咙里嗬嗬地抽着气,两眼翻白,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摇晃着后退两步,瘫倒下去,带翻了货架上的薯片袋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番茄酱星。”我朝他晃了晃藏在腰带里、已经被刀扎透的瓶子,抬手闻闻被血浸湿的袖子。

  噫,好臭。

  我走到已经翻倒的货架前,弯腰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从头顶倒下,冲洗喷到头发上的血。

  “阿樱!”

  我扭头,五条悟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拎着两个已经没有人模样的东西,感觉那玩意儿介于活人和尸体中间更靠近尸体那一边。

  伏黑甚尔绕过他走进店里,随手把肩上摞摞儿扛着的血肉模糊的人破面袋子一样撂在地上,起身环顾着这一片案发现场:“搞成这种鬼样子啊,大小姐,这下可怎么收拾。”又打量我一番:“不过起码死的不是你,也算是可喜可贺。”

  我哼哼两声,倒了第二瓶水在头上,低头看看浸了血的和服,果断抽开腰带结,脱了外面的五纹只剩里面的长襦袢。

  冷。

  下一秒一件宽大的外套把我裹了起来,还带着性冷淡的香水味儿。

  “悟,”我平静地对他说,“我受的刺激有点大,要睡一下。”

  “睡吧,这边的事我会处理。”他把我搂在怀里,摸着我的头发说。

  于是我放心地昏过去了。

  做梦了。

  梦见在后山的神社里,好像是有个什么仪式吧,需要我拉开一张横弓用标枪一样的箭射中靶心。开什么玩笑那张弓比我整个人都长,我能拉开就不错了居然还要强求准头,怎么也射不中,箭歪着飞出去一个抛物线就扎地上了。

  真不爽,明明是我自己的梦还要被讥讽体能。

  没有办法,我只好向旁边一个红头发超级漂亮的小哥求助,梦里我可能是和他认识,一直Hanaちゃん、Hanaちゃん地叫他求他帮我,那个人烦躁地抓着头发,一副想帮我又被理智阻止的样子。

  “还没到时间啊。”

  我从梦境里醒来,感觉身上轻飘飘的,聚不起力气,连身上盖的被子都像磨盘一样沉。耳朵眼也热、呼吸也热,好像自己变成了什么奇怪的蒸汽机,呼呼冒着热气,内核却是冷的。

  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夏油杰站在门口,和五条悟说着什么,两个人表情都很严肃的样子。注意到我的视线,夏油杰看过来,对我笑了笑,随即把也探头进来的五条悟推走了,自己走进屋子,在我身边坐下来。

  “杰怎么来了?”我眼睛是湿乎乎的,嗓子却很干。

  “我听十六夜说了这边的事。”他一语带过,把我扶起来叫我靠着他,递给我一杯温茶。

  对了!

  “津美纪她……”

  “她没事。”夏油杰安抚地摸摸我的后背,“不用担心,悟去处理了,这件事情结束了。”

  结束了吗?

  那些人是杀害津美纪妈妈的人吗?

  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他们背后还有别的主使吗?

  悟自己去可以吗?

  现场要怎么处理呢?

  和学校说了吗?

  我会被退学吗?

  会蹲局子吗?

  我想要问的问题有很多,但是太累了,问不出口也没力气一个个听答案。

  “杰,我杀了人。”我最后选择了一个,“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血一直呲到我脸上。”回忆了一下,认真对他说:“是热的,杰,味道像熔化的铁。”

  “我知道,我已经帮樱擦掉了,头发也洗干净了。”杰拈起我一缕发丝,在我鼻子前晃了晃,“很香,一点血腥气都没有留下。”

  是香香的,和孩子们昨天用的洗发水一个味道。

  “那些是坏人,是被通缉的诅咒师,死了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

  “嗯,”他把我放躺下,“樱做得很好。”

  “但是我现在很难受……”

  “你被吓到了,还着了凉,所以会发烧,”他摸着我的额头,手指凉丝丝的很好受,“玉藻前大人这就过来接樱回家,别想别的事情了,安心睡一会儿吧。”

  “你要走了吗?”我眼皮都沉得睁不开了。

  “我不走。”他俯身在我眉间轻轻亲了亲,帮我掖好被子,“我在这里守着樱。”

  于是我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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