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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五)

  补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了,大狐狸不在,倒是十六夜在我身边团成一团睡得很香,狐狸耳朵和尾巴都收了起来,就像个普普通通可可爱爱的小孩子,在我偷亲他的小脸蛋儿时还会发出可爱的呢喃。

  啊,心化掉了。

  我出门去觅食,路过清十郎的房间发现他在烤年糕,藤九郎——他堂兄还是什么的,坐在他对面。藤九郎也是大狐狸比较能干的侍从,平时一直待在京都那边,不经常在本家,我和他不太熟,但是清十郎很热情地招呼我。

  “谁九月里就吃烤年糕啊?”我简直匪夷所思,“烤年糕只有在出门就是死路一条那种大冬天坐在被炉里面吃才最好吃哎。”

  “是吗?”清十郎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个仓鼠,“那樱大人吃吗?”

  这……

  当然吃还是要吃的。

  “我爸呢?”我吹着年糕的热气,“家里有客人来吗?”醒了没看见他还真是稀奇,连怀里的尾巴都被替换成安心毯了。

  虽然安心毯也是他薅自己尾巴毛做的就是了。

  “呃,这个,”清十郎眼睛滴溜溜乱转,“大人大概是在忙吧……樱大人有事吩咐小生也是一样的嘛!”

  “不就是风流快活去了嘛,所以提前先把孩子哄睡着再悄悄溜掉。”我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阿清哥,我也不小了哎。”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过那种事,只是我当时小不懂而已。

  “那大小姐为什么还要生气呢?”藤九郎慢条斯理捧着红豆汤喝,“如果大小姐事先就知道一定会缠着大人不叫他离开吧。”

  想起来了,就是因为他讲话一针见血太讨厌大狐狸才把他调到京都去的。

  “妖怪都是这样的吗?”我咬了口年糕,“这么……没节操?”

  “阴阳调和本来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呀,和吃饭睡觉一样都是天性使然,是人类强行赋予所谓廉耻观念。”清十郎解释,“不过咱们还是崇尚忠贞的,就算是玉藻前大人,和千代大人成婚之后也是很规矩的,只可惜千代大人天不假年,不然咱们大人也不至于吃这种苦……”哎了一声:“大人要是知道小生对樱大人说这些有的没的,非扒了小生的皮不可。”

  那你还说得那么来劲儿。

  吃了年糕,又揣了一兜栗子去找大狐狸,地狱变之间的门开着,几个狐狸姐姐在打扫房间,连榻榻米都掀起来换新的了,大狐狸的洁癖可见一斑。我知道他不会待在那儿,转过走廊,拉开画着紫阳花的拉门,果然看见大狐狸坐在妆镜前梳着头发。

  “睡得好吗?”他在镜子里问我。

  “还行吧。”我摸了一个栗子剥开塞进他嘴里,“阿清哥他们烤了栗子,很好吃哦。”

  他很斯文地细嚼慢咽,吃下去以后才开口:“是酒吞他们带来的丹波特产,阿樱喜欢就带上点儿——什么时候出发?”

  “杰回学校递申请顺便承受校长怒火,大概明天能回来吧,那个时候再走。”我随手拿过他妆台上的口脂玩,“有什么想要的特产吗爸爸,不过漆器那种东西我目前还买不起哦,想要那个得提前给你贫穷的崽打钱。”

  “知道,已经给你打钱了,好好玩,不够了再管爸爸要——帮爸爸选个颜色?”大狐狸放下眉笔,朝我示意妆台上琳琳琅琅的口脂盒子。

  我挨个儿打开看,恶作剧心起,指了指蓝紫色的一盒。

  他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笑着叹气,还是纵容了我拿起那盒死亡色号开始上妆:“临出发之前跟鬼切把血契定了吧,他等你两天了。”

  “啊?还真结啊?”我嘀咕,“我这都成闲散人员了就没必要了吧?”

  “找他是保护你,帮你做任务只是顺带。再说你们俩又不会一直当闲散人员,夏油君可不是那种好逸恶劳的孩子。”

  “嗯?那难道我是吗?”

  “知女莫若父嘛,当然。”

  我刚才就应该给他挑盒绿色的口脂。

  尽管以大美人的颜值还是完美地驾驭了死亡色号,鬼切见到大狐狸时依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你又要进宫去?”他问,“听说现在天皇也遵守一夫一妻制……”

  “玩一次就够了,现在的天皇权力大不如前了,没意思。”大狐狸在屏风前坐下,“好了,我也很忙的,快开始吧。”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不用怕我改变主意。”

  “我是真的很忙,你不知道昨天我的乖女给我带来了多大的‘惊喜’。”

  我干咳一声:“那个啥,咱们开始吧?要怎么进行呢?”

  “需要将您的血熔铸到我的本体当中。”鬼切从胸前抽出一把形制工丽的太刀,淡雪青色的刀刃仿佛有水波流动,镜面似的刀身映照出他左眼的龙胆花图案,那是源赖光的血契遗留。

  大狐狸一挥扇子,一团青紫色的狐火悬浮在空中,高温让眼前看到的物体好像都变得扭曲,连免疫狐火的我都觉得有点儿热得慌。鬼切束起衣袖,双手捧起刀身悬于火上,俊秀的脸庞在颜色清冷的火光映衬下有一种孤傲的倔强。

  他应该是真心想摆脱源氏的影响。

  “可以开始了,”鬼切朝我颔了颔首,“时间一久我可能就要开始熔化了。”

  “啊啊啊好的好的!”我端正一下态度,掏出小抄煞有介事地开始念词,“大江山的妖鬼、源氏的利刃,我乃那须野的少主、玉藻前的掌珠,报上你的名字。”

  我靠,好中二,这什么冰与火之歌的台词。

  “我是鬼切、是友切、是髭切、是狮子之子,我是斩尽天下恶鬼之刃,”鬼切微垂着头,“今日我蒙受召唤来到您的面前,请您赐予我您的鲜血,与我缔结契约。”

  “我——”我张望一下没找见刀,估计红梅丸不耐高温躲到外面去了,只好就地取材,手掌穿过火焰顺着刀锋抹过。

  “啊。”鬼切一瞬间想阻止我,大概是意识到狐火不会伤害我,格挡的手又收了回去。

  “我以我的血烙下金羽宫琉璃樱之名,以六十年为限,将你收作我的护卫,”我握紧拳,叫血顺着掌纹流下,“你可情愿?”

  “我承诺用我的生命追随樱大人、守护樱大人,”鬼切郑重地立下誓言,“如有违背,甘愿折刃报偿。”捧着刀放入狐火里。

  我稍稍用力,血珠穿过火焰落在刀身上,闪了闪被吸收了进去,同时鬼切左眼里的源氏家纹的光芒黯淡下去,被一朵金色纹路的五瓣樱花取代。

  血契达成。

  “过去的血契要逼着人没完没了地发誓,现在已经简便很多了。”大狐狸起身挥灭狐火,走过来捏着我的手看我掌心的伤,“疼不疼?”低头吮去还在往外流的血,用狐狸的朴实方式帮我治疗。

  “没事啦爸爸,没有很痛,”我安慰他,“可能因为鬼切君很锋利吧。”口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哦。”跑到庭院里接电话。

  那边是夏油杰,很遗憾地告诉我旅游计划要推迟一下了,他把病假申请交上去,被丢了一个任务下来,还被夜蛾老师铁拳警告就算死也要先把这个任务做完了再死。

  “是什么任务啊?”我噘着嘴问,“真讨厌,净打乱人家的旅游计划……我跟杰一块儿去吧?”

  “我也提了,正道说学校资金不是拿来叫咱们约会的,驳回了。”他无奈,“确实是稍微有点儿棘手的任务,离奇的失踪、死亡事件,还是在偏远的小村落里,不好交给七海或者灰原去处理。”

  “夜蛾老师这次怎么这么抠门?”

  “毕竟任务工资也要考虑到参与人数,月初悟的那次事件学校赔了不少钱,资金一下子紧张起来了,能省则省。”

  月初五条悟去爱知县出任务,忘了下帐,准确来说是又忘了下帐,还把委托方佛寺的一间战国时代保存至今的大殿给轰塌了大半边,住持差点当场厥过去。

  “那件事也不完全是悟的错,明明是他们怕耽误坑香客的钱一拖再拖才让咒灵长到那种程度,不管谁去都不可能在那种地形干脆利落把咒灵祓除吧?”我打抱不平,“木林先生说要不是悟及时出手,那群和尚就被生吞下去了,光头都被舔上口水了哎!还想要命还想要财,哪儿那么多好事,再说赔钱就赔钱,居然还对悟出言不逊,我们少爷凭什么受那个闲气,那仨瓜俩枣都不够少爷出场费的好吗!”

  “……怎么了?悟自己都没这么生气,吃了芭菲就好了。”

  “他不知道咱们学校被讹了多少钱啊,而且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算知道他也没感觉,”我翻了个白眼,“关键是从被窝里爬出来辛辛苦苦做芭菲安慰他的人是我哎!我当然有资格生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等我处理完这个任务陪樱好好玩一下。”那边夏油杰发出轻轻的笑声,“樱先去奈良,带上秋哉君,我很快就来和樱汇合。”

  “那杰要快点哦,不然我就和秋哉君跑掉了。”我心情好了一点儿,开玩笑地叮嘱他。

  “那可不行,我知道了,会努力的。”

  “注意安全哦。”

  “嗯,知道了。”

  什么嘛,眼看就能出去玩儿了,偏偏有任务来捣乱,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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