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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怎么会?

  因为我是个菜鸡所以对危险的嗅觉格外敏感,但是在他出声之前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我汗毛直立,想要马上转身躲开,身体却好像脱离了灵魂控制,僵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这种妖气威压,一定是鬼王级别的大妖怪!

  “上回宴会,玉章那家伙还告诫玉藻前没长成的幼崽就应该护在羽翼下,别叫平安京的事情重演,”他还在我身后贴着耳畔放肆地喋喋不休,冷冷的呼吸里带着海洋的瑰丽味道,“我本来是不认可那种惊弓之鸟的态度啦,不过看到你,忽然就懂了……”低低笑了一声,震得我的耳廓麻酥酥的:“漂亮而孱弱的花朵,就应该紧锁在他人难以窥探的暗室啊。”

  我感觉氧气急剧减少,几乎要被恐惧逼到过呼吸,忽然腰上一紧,眼前的景物伴着耳边急促的风声倏地位移,同时一道紫光掠过,轰地一声巨响,原本矗立在眼前的大鸟居一侧被轰割出一个残损的圆,另一侧不堪受力,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向地面缓慢歪斜。

  粉辫子的女生跳离危险区域,声音又尖又利,明显是被激怒了:“区区人类,竟敢对少主无礼!”蟹钳咔哒咔哒蓄力,眼看就要动手——

  “蟹姬。”被喝止了。

  托他的福,我终于从那种被吓呆了的状态解脱出来,试着挣脱腰间箍着的那条胳膊无果,扭头往后看,看到五条悟站在神门前,保持着发射【茈】的弹指手势。

  “你这家伙,”他的表情异常骇人,苍空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却紧缩如麦芒,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的疯狂,“把阿樱还给老子。”

  挟持……不,不如说是保护我没被卷入茈中的大妖怪态度很平静,没有被攻击的惊怒不悦,只是有点儿诧异:“现在的阴阳师都这么疯了吗?脑子没问题吧?”低头问我:“你的朋友?”

  我咬着牙:“你松开我,不然他会更疯。”

  “什么——”他一愣,才意识到我还被他揽着腰,“哦哦!”松开我后退两步,举高双手咧嘴一笑:“喂,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啊,别向老狐狸告状好吗?”

  我不理他,抓住游弋过来的虹龙的角,一个摆尾就被带回到神门前,跳下虹龙脚都没沾地就落到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没事了,樱,不用怕。”夏油杰摩挲着我的脊骨,像施加什么安定的咒语一样低声念叨着。

  我抖得像片秋风里的叶子,紧紧抓着他的前襟,仍是强装镇定,对那边绷紧弦对峙的五条悟喊:“悟,先别动手,好像是我老爸认识的人。”

  “老爸?”灰原雄完全在状况之外,还沉浸在五条悟绚丽又破坏力极强的大招里。

  “啊哈!是呢是呢!”大妖怪发出爽朗而魔性的大笑,“本来是想找阴阳师谈点事情,到了门口发现是老狐狸家的小丫头,既然这么巧,忍不住逗了一下。”逐渐收敛成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好像是做过火了一点儿,别生气啊。”

  “你是什么人?”夏油杰的声音下隐隐流动着怒火和敌意,“夜蛾老师的客人吗?”

  “对啊,禅院甚尔没跟你们这边交代清楚吗?”大妖怪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胸前被我挣乱的衬衫领带,“我叫伊势岳,从铃鹿山来。”

  海国少主大岳丸。

  果然是鬼王级别的大妖怪。

  而且还是伏黑甚尔那个狗男人介绍来的。

  我真想锤死他。

  大概正是因为是大妖怪才有如此气度胆识,带大岳丸和蟹姬去会客厅的路上,他一直都松松散散的,丝毫没有只带了个小姑娘随从深入咒术师老巢的意识,还很有雅兴地东张西望,就差要求个导游给他介绍景点典故了。

  明明是妖怪,非跟咒术师扯到一起,要是连海国少主都办不了的事,区区人类还能怎么样。

  然而听他跟夜蛾老师的交代,好像确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棘手——禅院家的咒术师到铃鹿山上去了。

  天啊,京都府不够他们折腾是吗?

  我忍不住扶额,幸亏碰上的是海国这些还算讲道理而且欠着京都情分的妖怪,要是换了大江山或者鬼域……

  想到晴明公那貌美心恶的小师兄,我居然觉得刚才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这么想着,膝盖被轻轻撞了撞,我抬头看向斜对面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大岳丸。他冲我眨了眨眼,用口型问:“还生气呢?”

  我缩了缩腿,往夏油杰身边挪了挪。

  “禅院一族的咒术师在铃鹿山的活动触犯了当地岛民的信仰,影响了岛民的正常生活,是这样吧?”夜蛾老师总结他的来意,“我知道了,我这边会向咒术总监部反映,希望他们会对禅院一族的不当行为进行干涉。”

  “不、不、不,大叔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大岳丸晃晃手指,虽然伪装成人类外表,但耀眼的金眸和尖尖的牙齿还是彰显其非我族类,“我此次前来并非是上演无助岛民来寻求大阴阳师帮助的戏码,而是以和平的方式通知你们自己动手把越界的阴阳师——哦你们叫咒术师。”麻利改了称呼:“把越界的咒术师弄回去。我在这儿跟你们东扯西扯的同时我的岛民就在承受无礼的骚扰,如果不能及时有效地得到解决的话,那很遗憾就只能按照我的方式来了。”

  我按住夏油杰的手,又对对面已经不善地扬起长眉准备回怼的五条悟抛去一个眼神警告。

  五条悟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夜蛾老师面相凶狠,皱起眉更像一只烦躁的大猩猩:“如果是这样你找我校也没什么用,禅院家的私事我校也无权插手,只能通过高层——”

  “是吗?那我不了解,”大岳丸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去找老狐狸倒苦水的时候碰上了个叫禅院甚尔的家伙,那家伙建议我到这里来,说这里有两个特级小鬼,一定能解决我的麻烦。”

  真是谢谢你啊,伏黑甚尔。

  “岳先生,”我谨慎地开口,“我不知道禅院甚尔是怎么跟你信口开河的,但是这其中真的有很复杂的情况,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阴阳师团结一心其乐融融、派个人过去说说那边就会欣然接受。”举了个例子:“好比是大江山的酒先生和我老爸起了矛盾,我老爸不想跟他打架于是写信要铃鹿山的您来调解一样。”

  大岳丸脸上露出了很微妙的表情,我觉得他懂了。

  “就是说……”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你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不好出面处理这件事是吗?”指甲尖尖的手指指了指五条悟,一脸纯良地看着我:“但是禅院甚尔告诉我这个蓝眼睛的小鬼家和禅院家是世仇哎,打一架不行吗?”

  为什么你个鬼王这么听垃圾人类的话啊?!

  “很遗憾,我们能做的只是替贵方向咒术总监部报告而已,其他要求涉及到禅院一族的私自行动我们无权干涉。”夜蛾老师很坚定地再次回绝,“如果咒术总监部下发任务让我们进行干预,我会联系贵方的,但目前我并不能私自答应贵方的委托。”

  大岳丸好像并不意外:“这样啊……”点点头:“知道了,看来还得用我自己的法子。”站起身:“多有打扰,告辞了。”

  “等等,”夜蛾老师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就我对禅院家的了解,无利可图的事情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有劲头去做,伊势君,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我方很难正确评估问题的。”微微倾身:“我就直接问了,你们的岛上有什么?”

  大岳丸回头凝视着他,忽然笑了,没理会他仍是向外走:“狐狸家的小丫头,过来送送我。”

  知道他是鬼王级的大妖怪我本来就打算送送他顺便打听一下事情内幕,被他这么点名也没有丝毫不爽,麻利起身跟出去。夏油杰和五条悟大概是放心不下,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夏油杰我能理解,五条悟这么沉默可稀奇,我猜也许他的六眼看到了什么。

  走出办公室下了层楼梯,大岳丸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我这两次去老狐狸家都没碰见过你,这次也是巧了,说两句话如何?”示意蟹姬一眼。蟹姬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远了些。

  “她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五条悟语气很冲。

  大岳丸抬眼看他,轻轻笑出声:“别紧张啊,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这丫头的老爹是我的老熟人,四舍五入我还算娘家人呢。”

  不,没有这么四舍五入的。

  而且五条悟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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