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尧关了传音, 就从那个小隔间走了出来,却发现底下的修士面色凝重了不少,方才轻松的气氛全无。

  他略微想了一番就明白了过来。

  “是赵家的事传出去了?”

  【19:没错, 现在通天网上都在聊赵家的事。】

  郁尧对此一点也不意外,看这些修士愤怒的样子,他就明白,他们一定以为自己被魔尊郁尧给狠狠愚弄了。

  在明白魔尊郁尧的挑衅只是声东击西后, 他们更不知道此时待在鹤兰城的意义是什么,如今不少修士已经有离开的打算了。

  郁尧稍微听了一下那些修士谈论的内容, 无非就是如今的赵家, 竟然只剩下一个赵储亦, 和其他一些旁支修士, 就比谢家好上一点。

  而且他听见那些修士还在讨论, 魔尊郁尧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复刻谢家的悲剧。

  郁尧其实也很好奇,这件事如果让大乘期的修者来做还有可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

  可他知道,当时同那个红衣人交手时, 对方并非大乘期修士。

  对方甚至还跟他说过,修为并非衡量强弱的唯一准则......说明红衣人走的就是以弱胜强的路数。

  “谢家和赵家都有护族大阵, 即便魔尊郁尧突破了大乘期,想无声无息的攻克大阵也绝不可能!就算是散仙来了,也得全力攻击大阵三个时辰,那魔尊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地对谢赵二家出手的?”

  “难道是世家中的内鬼?不然光护族大阵这一关,就过不去,怎么可能灭族!”某个玄雷宗的长老当即冷哼一声,矛头直指世家。

  有些世家修士也不乐意了, 他们世家素来重视名声, 若传出去和魔尊勾结、沆瀣一气, 岂不是还得被修真界众修士耻笑。

  而且若这个说法成立,世家内部肯定还得大清洗一通,大多数人都不愿伤筋动骨。

  “护族大阵的口令是每个世家所特有,每一家掌握口令的人数不足十人,这十人除了家主以外,每一个的地位都堪比家主,是家族的股肱之臣,何须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勾结旁人招致灭族的蠢事!”

  “所以还是得看那碧烬山魔尊,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又修习了什么阴毒的邪术......”

  一名身上绣着雪色玉兰花,一身淡金色袍服的修士闻言开口道:“这个世上也不缺蠢人,你怎么就能保证自己族中没人生出二心,被那碧烬山魔头所诱惑,失了神志?”

  见路微仪发话,有些世家修士面色都有些难看,仿佛被背刺了一刀似的。

  他们不想这几件世家灭族之事被修真界众人当成是世家同族的内讧,本就是那碧烬山魔尊下的毒手,又为何要从他们世家自己身上找原因。

  而他路微仪身为路家大公子,也是世家中的中流砥柱,竟然这般向着外人说话。

  一名双目微微浑浊的老者开口了,他身上穿着魏家的棠梨色外衫,衣上还有绣有一朵凤尾花,一身气息玄妙非常。

  “路家大公子......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你们路家也有这所谓的生有二心之人,被魔头所诱惑,失了神志?”

  “那路家掌管护族大阵的十人里,路大公子觉得谁最有可能干这种引狼入室的蠢事?是路大公子的父亲路家家主,还是路大公子的叔祖父,大伯、两个叔父、两个姑姑?是你二弟路重冠,你三弟路剑离,又或者是大公子你自己?”

  随着这名老者说出这番话后,全场鸦雀无声。

  毕竟这番话实在是,太过不留情面,还将世家的顾忌明晃晃的摆了出来。

  能掌管护族大阵之人,莫不是宗族血亲,好像怀疑谁都不对,怀疑谁都有顾忌。

  郁尧本来还趴在三楼的阑干边,听到这名魏家老者毫不留情的针锋相对,心里都一个咯噔。

  他这是吃瓜吃到现场了?

  本来以为魏家和路家,在通天网上那般已经是不留情面的极致了,没想到还能更损。

  这魏家老头这番话不就是想暗示,路微仪在怀疑你们,他怀疑其他世家中出内鬼,对自己路家至亲也未必真的全心全意的信任。

  简直就跟把路微仪架在火上烤。

  没想到路微仪却笑了,脸上滴水不露,一派大公子的风度。

  “魏长老此言差矣,微仪也不过是提出一种可能性,魏长老这般紧张,难道是真怕族中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毕竟我路家要是有人敢勾结魔修,定会将叛徒除名,往后都不入路家祠堂。”

  “身正不怕影子斜,路家所作所为向来公开公正,诸位修士也看在眼里,若有怀疑,大可来查,我路家可不会包庇任何一人。即便是在下自己,都能任凭处置。”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又将话题引到了魔尊身上。

  “既然魔尊方才对溪宁城下手,想必鹤兰城也只是个幌子。”

  “那可未必,我听说......”有人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可之后竟然用上了隐秘的传音。

  郁尧正准备再听,就见到应惊云不知道怎么注意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看样子又是让他去倒酒端盘子。

  他脸色一黑,但是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走了过去。

  诸葛今坐在二楼的雅间内,透过半遮的屏风,盯着底下充满火药味的气息,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冲他轻轻一笑,眼里又多了几分忧色。

  “不知道阿愿可看了通天网。”

  谢愿脸色还有些冷沉,显然是方才去追人但是却无功而返,心情不佳。他听诸葛今这么说,皱眉道:“看那东西有什么用?”

  他如今也知道,溪宁城的赵家也步了他们谢家的后尘......可是他恨。

  恨魔尊这副将他抛出来做诱饵的姿态,反而更像是对他的不屑和不以为意。

  将他谢家全族尽灭,只留他一人苟活于世,难道只是想欣赏他这般在人世间苦苦争渡,还要担心对方会再次下手,朝不保夕的样子?

  是觉得他不过是谢家最无用的废物?即使活着也不可能威胁到他?就跟放了一只小虫子一样,这种高高在上俯视他的心态,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

  甚至他还听见有修士私底下议论他,说他谢愿根本不值得那么多人护送,魔尊压根没再想对他下手,反而还让赵家也出了事……

  他鹤兰城谢家,就算是死绝了也没安息,还得拉上赵家。

  可他赵家的事,跟他们谢家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谢愿忍不住攥紧了衣摆,眼眶发红,脸色愈发难看,咬紧的牙关甚至隐隐能看见血色,还有几分藏得极深的委屈。

  诸葛今摇了摇扇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凑近道:“就在方才,有人在通天网上发了一道加密文信,阿愿难道就不好奇那文信的内容?”

  谢愿愣了一下,隐隐觉得对方要说的事,正跟那碧烬山魔尊有关。

  “有人说,那碧烬山魔尊此时就在这间客栈......就藏身在这些修士,和客栈帮工之中。”

  谢愿瞳孔一缩,按在桌案上的手微微一紧,整个人都绷紧到了极致。

  “这怎么可能......”

  “如今有修士开始封锁整个客栈的进出,暗中燃放引魔香。”

  他见谢愿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禁莞尔。

  “引魔香,是让魔修现行的最好之物,修为越是高强,引魔香的起效就越快,魔气越是活跃,越是难以控制,如果是魔尊郁尧的话,想必不出一个时辰,引魔香的作用就能显现。”

  还不等他说完,就见谢愿猛地站起,就要朝外走去。

  诸葛今见他步伐急促,想留人也留不住,只能无奈问一句:“阿愿,你去哪?”

  谢愿按住胸口,过去那无数日夜,血海深仇几乎将他挤压地变形......

  他无时无刻不想为族人报仇雪恨。

  每个午夜梦回脑海中都会浮现出父亲慈爱却威严的模样;祖母会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手心疼地说阿愿瘦了;

  兄长们虽然很忙却还是抽空陪他,纵容他的一切愿望,会为他出头,收拾每一个叫他谢家小废物的人;姐姐会给他做风筝,给他画小像,还陪他放纸蜻蜓......

  “回房,点香。”

  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魔头绳之以法,恨不得将之敲骨吸髓......恨不得......将他的血洒满他谢家人的灵位上。

  他口中的点香,自然是引魔香。

  郁尧走到应惊云跟前,光走几步路,感觉自己都被这个天云宗仙君给来来回回打量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忍不住咬牙道:“上仙不知道总是这样打量人,很没礼貌吗?”

  这种来回审视,像是打量着什么新奇玩意的视线,郁尧真的是忍无可忍。

  要不是他现在还是客栈的李小二,他恐怕都直接给他头上来一锤了。

  “有吗?”应惊云挠了挠头,有些疑惑。虽然不知道礼貌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在说他没教养。

  他从来直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看到美人也从不掩饰他的喜爱和欣赏。

  虽然这个麻子脸小厮,离美人可差得远了。

  不过如果他这样是没教养的话,那大不了他下次克制点。

  突然,应惊云反应了过来,他为什么要听这个李小二的话??

  “你跟我过来。”应惊云招呼了他一声。

  作者有话说:

  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魔头绳之以法,恨不得将之敲骨吸髓,恨不得将他的血洒满他谢家人的灵位上。

  →这句话的重点只有三个字,那就是“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