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尧也不管蔺玄泽什么表情, 把店簿留下后就转身离开的雅间。

  【19:宿主,剑尊男主会答应吗?】

  “他会的。”

  郁尧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最后解释了一句, “如果不是同样在意幕后之人的身份,蔺玄泽完全没必要跑这一趟,所以我把线索送上门来,他没理由不接受。”

  “就算对我的话有所怀疑, 蔺玄泽也会去印证,再不济也能让他多留个心眼, 总归是百利无一害。”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楼下聚集在一起的修士, 在其中还看到了同其他人谈笑自如的黄衣男子, 正是方才雅间里同蔺玄泽谈话之人。

  对方一身鹅黄道袍, 腰间缠着黄金麟甲, 显得身形愈发修长魁伟。

  想到此人方才同蔺玄泽一副平辈相交有恃无恐的样子,他皱了皱眉,猜测道:“应惊云?”

  就是那个天云宗仙君?

  【19:是的, 也是宿主的任务对象哦!天云宗的天之骄子。】

  一想到方才对方同蔺玄泽交谈的样子,暗道蔺玄泽没拿剑砍了他已经是奇迹了, 就这还能发展出感情线?

  【19:宿主,这你就不懂了。应惊云不闭关的时候,每年都要跟男主约战几场。有句俗话说,感情都是打出来的,而且应惊云的师尊和男主的师尊可是至交,应惊云从小被蔺玄泽压一头,没少找男主打架。】

  想到应惊云方才语出惊人, 郁尧只觉得对方能活到那么大也是真的是个奇迹, 被蔺玄泽压着打了几百年还越挫越勇也不容易。

  他沉思了片刻, 认真道:“你说我如果邀请他去碧烬山做客,他会不会答应?”

  “上去就别想下来的那种。”

  【19:……】

  宿主,应惊云是脑回路清奇,但是不是真的傻。

  突然,郁尧收到了一道传音,还是从碧烬山发来的。

  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打开了传音,同传音之人建立了联系。

  只见他手中弹出一道红光,便在身前化为一面水镜,水镜中渐渐出现了霁清思的身影。

  霁清思正欲开口,却见到郁尧的面容,惊得睁大了眼睛。“主上你……”

  郁尧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所谓道:“一点点易容罢了,何须大惊小怪,找本座何事?”

  “属下……”

  霁清思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往郁尧身上瞟,最后恭敬道:“主上若想对世家下手,属下也愿尽一份绵薄之力,主上又何须……何须在外孤身一人同世家为敌……”

  “只要主上一声令下,属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谁说本座要对世家下手了。”郁尧闻言冷笑一声。

  霁清思眼里还有些茫然,很快便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面上闪过一丝浓重的戾气。“有人冒充主上?”

  “此事不需要你管。”郁尧淡淡道,然后转移了话题,“白漪和路剑离如何了?”

  霁清思勉强压下了面上的情绪,听到郁尧问起白漪和路剑离,面色不太好看。

  可他从来不会忤逆郁尧,只得回道:“回禀主上,他们二人不过是阶下囚!竟然还敢跟主上提这种要求……”

  郁尧一听就知道有故事,压下心里的好奇,故作一副冷淡的模样。“哦?他们提什么要求了?”

  “白漪想主上您给他添置几个侍从,还说……”

  霁清思咬了咬牙,不等郁尧追问便继续道,“还说为了让他在碧烬山的日子,有家的感觉,要那些侍从,皆穿白衣,并且一举一动,皆要符合仪态。”

  “我们碧烬山,都是些粗人,上哪里给他找符合仪态的侍从!那清水教圣子还真把碧烬山当自己家了?”

  郁尧听了却道:“没有仪态可以学,这件事本座允了。”

  白漪既然愿意老老实实留下,他也不介意陪对方玩玩这过家家的游戏。

  霁清思却满是不解,不过见郁尧已经下定决心,他也不会再提出异议,便主动提及了路剑离。

  “还有那蔺玄泽的首徒路剑离,路剑离提出让那些孩子去附近的镇子上转转,去人间历练,学习相处之道......”

  郁尧沉思了一番,心道路剑离看样子是真的把那些孩子当成自己的弟子了,以对方负责的态度也不会选择敷衍了事。

  为了让那些孩子最快地适应人间的生活,培养他们走向正道,对路剑离而言,同寻常修士的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拒绝了岂不是还打消路剑离的积极性,虽然他也知道路剑离若是对什么事上心了,积极性也没那么容易被打消。

  霁清思见郁尧眉宇间有松动的痕迹,显然又要应允,忍不住急道:“主上,此事不可!”

  郁尧挑眉道:“有何不可?”

  “你担心那些孩子下山会暴露碧烬山的行踪?”

  “正是。”

  郁尧不是没想过这点,可碧烬山所在极为偏僻,穷山恶水,就连附近的人家都少得可怜,十万大山使得这里成了天然的庇护所,而且他本来就不打算让那些孩子在碧烬山上呆一辈子。

  这山是早晚得下的。

  而且其他魔修都能下山,没道理那些孩子就得被困在山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好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连碧烬山都没出过,可能认为世界就碧烬山那么大,世上也只有魔修。

  “下山的是那些孩子,又不是路剑离,而且路剑离如今身上没有修为,也不能对那些孩子身上动手脚。若怕他们暴露身份,他们下山时,你派人看着防止他们和外来之人接触。”

  霁清思知道这样做已是最好,只能恭敬点头,可还是心里有些不安。

  他盯着郁尧的面容看了一会,紧紧抿唇,最后道:“属下在碧烬山,恭迎主上早日回山!”

  直到水镜上的人物消失了,传音结束,霁清思都没能收回视线。

  最后他脸上重新恢复了冷漠的神色,走进了自己的洞府,将外衣和里衫缓缓脱下,露出赤.裸的脊背。

  背部还有带血的鞭痕,伤势一直在无法轻易治愈。这是他三个月前因为触怒主上,而获得的惩罚。

  裂魂鞭并不会威胁他的性命,只是会让他感受到灵魂撕裂般的痛楚,裂魂鞭留下的伤痕要半年才能彻底愈合,而这半年他每日都得受一番蚀骨之痛。

  但是他却很高兴,因为主上对旁人从来都是随意打杀,一如鹏毅那般,而对他主上却从未下死手。

  主上也是在意他的,所以舍不得杀他。

  其实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感觉主上是有些不同了。主上没再喜怒无常,动辄降罪杀人,就算将白漪和路剑离都抓上了山,却也只是好生供着,没怠慢半分。

  甚至让他觉得,主上有同正道缓和关系的打算。

  他喜欢之前那个生杀予夺、暴戾恣睢的主上,也喜欢这个手段相对温和,似魔更似仙的主上。

  虽然还是相似的语气和神态,可他感觉如今的主上,把他当成人,而不是一条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一个能随意打杀的奴隶。

  会对他说......自己是他最重视的心腹,没有把他当成奴仆,甚至将碧烬山上的一切大小事宜都全全交由他打理。

  从主上将救下带回碧烬山起,主上就一直是他的光,可直到那一刻,他才感受到那道光落在了他身上,便是死也值了。

  若主上想同正道缓和关系,他也一定会追随主上。

  主上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无论主上是想杀人还是救人,他都永远陪在主上身边。主上要杀人,他就是主上手中的刀,主上要救人,他就是守在身侧的盾。

  霁清思给伤口上了止痛的灵药,穿戴整齐后,就去了拂尘殿。

  还未进殿就听到了那些孩子叽叽喳喳令人烦不胜烦的声音,让他不由得冷下了脸。

  刚进去就看到一堆孩子抱着木剑,围着一个站在树下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对方就是路剑离......那个主上特意带上山的人。

  虽然知道主上对这个路剑离无意,可还是让他觉得心中憋闷。

  “师父,魔尊大人真的会同意我们下山吗?”一个少年满脸忐忑,眼里却是对外面的憧憬。

  路剑离本来盯着那颗玉兰树有些出神,玉兰树是他们路家的家徽,是希望他们路家每一代子孙,都能像如玉君子,芝兰玉树,心怀大义,存念承德。

  闻言他收回视线,看向那个问话的孩子,笑道:“会。”

  见那些孩子眼里都流露出欣喜的神色,路剑离却皱了皱眉,将视线看向别处。其实他并不觉得郁尧会答应,这个要求本就是他不抱希望提出的。

  对方毕竟是魔尊,是碧烬山之主,葬身在对方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几,就算一时兴起提出让他教导这些懵懂的孩子,这种兴致又能维持多久?

  这一转移视线就看到了步入院中的霁清思。他如今修为被封,连带着他的神识感知都迟钝了。

  霁清思不愿在这里久留,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主上答应了,但会派人一起下山看着他们。”

  路剑离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很快隐去,冷笑道:“这是自然。”

  “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不然我一定会替主上亲手手刃你!”

  等霁清思转身离开,路剑离才渐渐回过神来。

  郁尧竟然答应了。

  竟然就那么放心他,一切简直顺利的不可思议。

  旁边几个孩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几张小脸激动地红扑扑的。

  “师父,我们是能下山了吗?”

  “魔尊大人答应了吗?”

  路剑离点点头,低声道:“你们能下山吃糖葫芦、买糖人、看连环画,还能买陶哨、泥哨、泥人,认识一些新朋友......不过你们十五人,一起去太惹人注目,不如就轮流出去怎么样?”

  他眼里闪过一丝暗光,他要惹人注目,又不要那么惹人注目。不能惹人注目到还未出碧烬山就引起了霁清思的怀疑。

  那几个孩子一听说能出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连忙点头。“师父教过我们别人帮了你要说谢谢,买东西要给钱,我们都会记得的!”

  一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拿出细木藤串好的手串,上面还有一朵小小的玉兰花,高兴道:“还有师父送给我们的护身符,我们也会好好戴在身上的。师父,这个真的能带来好运吗?”

  “当然。”路剑离笑了一声。

  等打发了那些孩子去扎马步练字后,路剑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抬手在那颗玉兰树上捶了一下,落下一地玉白的花瓣。

  郁尧竟然真的就怎么答应了。

  他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那手链是特殊的编法,是他们路家三兄弟幼时的游戏,若是谁比试输了,就得用树藤编一个环,挂在他们卧房后的玉兰树上。旁人必然无法认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饰物。

  而若是他大哥二哥见了,就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未尝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只是一来魔尊郁尧未必会答应让这些孩子下山。

  二来他大哥二哥固然在到处找他,却也不会刚好找到附近。这个方法能成的几率太小了,小到能忽略不计。

  本来他是带着能被大哥二哥发现的心思编这些环,可如今他却希望它们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他也不忍心打破此时的平静。不打破是在自欺欺人,若真要打破,他却又心存犹豫。

  他路剑离,何时这般软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