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路见不平快掉头>第38章 定情信物

守卫对进城的人逐一盘问方才放行,导致队伍排出几里路。

仰望城楼,看到手执长剑的毕重山向城门守卫作了一揖,彼此说着什么。

还好早有准备。

许不矜压低头上的瓜皮帽,捋了捋唇上特意蓄起的八字短须:“陈大哥,西宛城城门常年有人守着吗?”

“当然不是。西宛城有一半是游牧民族迁居,民风淳朴,热情开放。听说有得罪了耶律大人的朋友,这不,耶律大人有事缠身,就派部下守在城门口,一个个认过去。”陈衷陈大哥是他们路上遇到的玉石货商领队,姓陈,江南人氏,一听许不矜和颜聿的口音便觉十分亲切,见他二人共乘一骑,还好心分了一匹马给他们。

“耶律大人?”

陈衷道:“耶律沢拓是草原部族的英雄。有他在,西宛的各大部族才能齐心协力,共同退敌。”

“原来如此,”许不矜与颜聿对望一眼,“可知是什么人胆敢得罪耶律大人的朋友?”

“具体情形不清楚,听刚才那几个出城的人聊起,似乎是两个男子。”陈衷道,“放心吧,我与耶律大人的部下打过交道,也算有几分交情,到了城门口,我与守门的说一说,定会即刻放行,让你和你家娘子早些进城寻药去。”

许不矜拱手道:“我家娘子心疾耽搁不起,有劳陈大哥了。”

为了出行方便,许不矜称他与颜聿是新婚夫妻,此番来西宛城是寻药来了。

“不客气。”陈衷说着往掩嘴轻咳的颜聿看去,却在触及颜聿的视线后迅速移开目光,从耳根到面部迅速泛红。

他走南闯北半生,自认经多见广,却未曾见过这样的绝色。

快到城门口时,众人翻身下马,接受盘查,许不矜趁乱把天祜刀藏进商队的货物中。

多亏有陈衷打点,守卫瞧了瞧女装打扮的颜聿,没有怀疑,只循例问几句,就眯眼笑着放他们进了城。

已至戌时,日光仍眷顾流连着这座人来人往、驼马结队的西宛城。

城内民居用黄土所筑,独门独户含带内院,室内装饰鲜艳明亮,极具特色。

西宛的男子胡长茂盛,粗犷豪迈,女子面部轮廓分明,层次丰富,且身高腿长,因而颜聿的女装在这里看起来也不突兀。

许不矜与陈衷道别。

陈衷道:“西宛城地幅辽阔,如今我们所在这座四方城只是城中心,北面的戈壁、西面的荒漠都属于西宛范围,你们不识路,容易迷失方向,不知你们要找哪一味药?我可以向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打听打听。”

许不矜看了眼颜聿,见他没有反对,便道:“陈大哥可听说过神栖梦泽这个地方?”

陈衷吃惊道:“你们竟要去神栖梦泽?”

许不矜欣喜道:“陈大哥,你知道它在哪吗?”

虽然颜聿在湖底密室找到了《神异遗说》,但那卷地图湿了的一角,正是入口所在。

“当年有人随驼队前往漠北深处,误打误撞发现一座巨石阵,他口干舌燥,迷幻之际,看到半空中有凤栖梧桐,随金光飞升成神的场面。后人称那片梧桐林为神栖梦泽,凤凰飞升的梧桐木叫凤凰栖木,不少人前赴后继,寻找神祗,但我在西宛城多年,只听说有人进去,没听说有人出来。”

听起来那片巨石阵就是进入神栖梦泽的关键。

许不矜道:“我们就是为找凤凰栖木而来。”

“荒唐,传闻哪能当真?神栖梦泽如此凶险,你能否保全己身都还未可知,还带你娘子一起去,以她的身体状况……”

“陈大哥,不瞒你说,”许不矜拉着陈衷借一步说话,说得言辞恳切,句句肺腑,“我娘子的心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每逢病发便会头晕乏力、心口绞痛,多年来已是遍访名医,但都束手无策,甚至还有大夫说她恐怕时日无多了,我……我深爱我娘子,不忍她遭此罪受,更不舍她香消玉殒离我而去,何况这也是她此生唯一所求,我这个做丈夫的,除了带她一起去神栖梦泽,还能怎样?”

瞧着如花似玉的女子居然时日无多……

陈衷扼腕低叹:“你们要去的话,给我几日时间,凑齐一支驼队,准备路上的水粮……”再看向颜聿时眼神中不免带了一丝痛惜:“这段时间,你们可在我那暂住。”

几步开外,颜聿微怔了下,探询地看向许不矜,不知道他跟陈衷说了什么。

许不矜轻咳一声,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陈大哥已经让人备好手抓羊肉、烤包子、胡辣羊蹄,还有当地人酿制的果酒,就当给我们接风洗尘了。”

用过晚膳,天色始黑。

不知道是不是边塞的夜特别低,星空明亮璀璨。

许不矜脚下虚浮,歪着身子道:“蒲萄酒真不错,入口冰寒甘香,还带一点点甜味,你也能饮一点。”

“嗯。”

“看见没有,咱们头上那几颗星星状似斗柄,比其他的星星都亮!”

“嗯。”

“颜聿,你的眼睛里有好多星星,亮晶晶的,我可以百看不厌。”

“……”颜聿眨了眨眼,“你喝多了,我们回屋吧。”

他扶着许不矜正要回屋,陈衷从后面追出来:“许家娘子请留步。”

颜聿闻声回望。

陈衷让他这么认真看着,赧然低下头:“用膳时,见你手掌有数个红点,想必是受西宛城的蝎蚊所扰,一旦让这种虫子叮上,不给他们饮血饮个饱,是不会松口的。”

颜聿拂走手背上又飞来一只黑色虫子,颔首不语。

一路行来,他一直是冷漠不语,陈衷不疑有他,双手递去一只小方盒子:“我这有专治虫蚁叮咬的紫草膏,本地家家户户都有,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许家娘子收、收下留着用吧。”

一只手替颜聿收下了。

“多谢。”许不矜踏出一步,将颜聿挡在身后。

他喝得微醺,并没有醉。

自从跟颜聿表了白,心里有个叫占有欲的东西悄然滋生。他看出来陈衷在向颜聿献殷勤,于是心里不太舒服。

难怪刚才用膳的时候,陈衷提起西宛有一个一妻多夫的民族,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他拉着颜聿回屋掩上门,灌了两碗茶,心中仍然深感介怀。

转头却见颜聿根本没在意这段插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纸笔,埋首在方桌上写写画画。

许不矜凑过去:“这是……神异遗说的地图?”

颜聿头也不抬道:“嗯,陈衷说起的巨石阵,我似乎还有一点印象。画下来看看,或许可以勘破其中玄机。”

他全神贯注,不料按压在纸上的另一只手背贴上来一丝丝凉意。

颜聿抬眼看去,方形药盒已被打开,许不矜半个屁股坐在桌角,食指勾了一撮,抹在他手背的一个个红肿圆点上,末了,还呵口气对着红点吹了吹。

笔尖一颤,墨滴在纸上晕染出一朵花。

正想着由他去吧,腕上又是一紧,颜聿盯着腕上多出来的红绳,愣道:“这是?”

许不矜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定情信物。”

从前没有见过这条红绳,离开孤冥山前,许不矜特地去过一趟北峰,再联想进城后,许不矜未曾受蝎蚊困扰,颜聿心思敏捷,一下便想通其中关键,已然猜出这红绳乃是出自纪族,他看着骨石坠头,微怔道:“你把它给了我,那你……”

许不矜像是生怕颜聿拨下来还给他,着急道:“我从小习武,皮糙肉厚,能吃苦得很,被咬几口有什么关系。”

戴上了红绳,颜聿就是被他定下的了,不能被别人抢走。

许不矜趴在桌上看着颜聿聚精会神作画的模样,不由感叹一句:“我的眼光真好。”

趴着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进入梦乡了。

醒来时,人却躺在榻上,还盖着厚厚的褥子。

酒的后劲起来,脑袋有点沉,许不矜揉了揉额头,起身的同时“啊”了一声,又跌坐回去。

“怎么了?”颜聿从窗边走来,一身衣裳穿戴整齐,还带着晨露的湿寒之气,似乎一夜未睡。

许不矜躺着道:“你想到如何破解巨石阵了?”

颜聿道:“没有。以我的能耐,恐怕无法参破。”

“你都不行?”

颜聿淡笑:“你以为我是神人么?”

“那你又没睡?”许不矜重新支起身,“你这样不行啊,你看我睡晚了就头疼——”

颜聿垂下眸,没有说话,只将一面铜镜摆在他面前。

“啊!”难怪头疼,原来他额角被蝎蚊咬了老大一个包,而且这只蝎蚊还在饮血,没有松口的迹象。

颜聿道:“你先起来洗洗脸,我帮你上药。”

“哦。”

等颜聿把温水里的帕子拧干,递过去,却见许不矜双手在褥子里掖着,闭着双眼,脸颊微微仰起。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但颤抖的双睫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听得颜聿一声轻笑,接着便是温热的帕子在他脸颊轻柔擦拭。

曾经练武累了,倦了,他也大汗淋漓地躺在山坡上想象过,哪一天娶了妻,早上起来,妻子给他擦面,他给妻子描眉。

平平淡淡,岁月静好。

正是红叶窗中无俗事,白云乡里有温柔。

许不矜越想越觉得圆满,心头暖意荡漾,一手圈住颜聿的窄腰,一手抚了抚他的背,手指顺着领子悄然探了进去。

“许不矜?”低沉中带着一丝警醒的意味。

“嗯,我在。”许不矜用额头蹭了蹭颜聿早已刮干净胡茬的下巴。

衣裳半褪,许不矜又摘掉他的珠链帽,一头如缎乌发散落下来。

许不矜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慵懒道:“时辰还早,你睡一会吧。”

颜聿还未作答,屋门让人一脚踹开。

陈衷怒气冲冲闯入屋子,瞧见两人相拥的画面,先是一愣,又见颜聿面容没有珠链的修饰,完全显露出男子硬朗刚毅的一面,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瞳孔紧缩,咆哮道:“原来,那位公子说的是真的。姓许的,枉我拿你当兄弟,你们一直在骗我!”

“陈大哥,”见势不对,许不矜翻身下床,站到颜聿身前,道,“你说的那位公子是谁,他跟你说了什么?”

陈衷一脸愠色,背对着他们,在桌前坐下,一边缓缓道来。

原来陈衷找了可以几张可以缓解心疾的方子,一大早就去药房配了七日的药,不料在回来的闹市街上,被一位坐着轮椅,腿脚不便的公子拦下,那人告诉陈衷,他被许不矜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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