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路见不平快掉头>第37章 今朝有你

马蹄“嘚哒”颠驰白霜旷野,凉风冷月将他们两人一骑的身影映得斜长,前头的是许不矜,颜聿越过他的腰身,双手扯着缰绳。


应付马队时,许不矜看不清颜聿的脸,还能相处自如,如今共乘以一骑,耳畔是链珠叮铃碰撞,身后女装传来幽幽冷香,还有颈上那若有似无的温热吐息……无一不让许不矜心猿意马,抓心挠肝。


当然最让他如临大敌的,还是牵动缰绳时,颜聿环在他腰上的手,只是偶尔的触碰,他却紧张地脊背躬弯,从头发到脚趾都绷得紧紧的。


颜聿察觉到他身体变化:“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怎么了?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颜聿明明是男子,他面对颜聿却怎么也说不出“不”“没有”这样拒绝否定的字眼。


许不矜第一次发现自己“畏女”,是从沐昀那尝到了甜甜的花下眠,他知道颜聿喜欢甜口的,于是平生第一次跟沐昀偷溜下山,去客来居打酒,想带回落梅山庄给颜聿品尝。结果老板娘红岳热情奔放,捏着水蛇腰倚在他肩上,吓得他脸色发白,丢下银两,撒腿就跑。此后,他就对女子敬而远之,越年轻漂亮的,越不敢应答。


这两年,他只有碰到女子才会紧张结巴,很明显,颜聿是个例外,他再也无法单纯地只把颜聿当作师兄看待,心里杂念太多,不复昔日的简单纯粹。


“到底怎么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他是不是轻易就能让你快乐欢笑,是不是不管相隔远近都能让你朝思暮想。”


……


马蹄踏进浅浅的水洼,颠簸了一下,许不矜心思百转,晕晕乎乎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许不矜立即坐正,艰难道:“抱歉,我好像有点……晕马。”


颜聿重又将他的头按回怀里:“那你靠着我。”


许不矜脑海中天人交战,经他这一按,“轰的”全身热血涌上脑门,身心有根弦将崩未崩,许不矜攥紧袖口,决定再自救一番,右腿跨过马背,便要跳下去:“我、我还是停下休息会吧。”


颜聿勒马,淡淡道:“好。”


这是一处快要干枯的河床,旁边稀疏散落着一些旱柳,相对可以避点风。


许不矜借口拾捡枯枝生火,一下马就跑离颜聿远远的。在风号声中,尝试了好几次,终于生起篝火。


扭头看去,颜聿倚着一棵旱柳,阖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是该困了。


他还在毡帐里眯过一会,而颜聿没有。


许不矜轻手轻脚走过去,脱了宝蓝色的宽袍,盖在他身上。


“哗——”


篝火让一阵风卷灭了。


许不矜忙又过去生火,刚燃起火苗,又一袭风吹来,火又灭了,遂放弃生火暖身的念头。


他皮糙肉厚,又有精纯浩瀚的内力傍身,即使冰天雪地也不过打个哆嗦。


但放任颜聿在这冷风里睡一宿,恐怕得脱一层皮。


这么想着,他挨着颜聿坐下,侧身挡住风口。


做完这一切,他本该顾忌自己“畏女”的毛病,闭眼稳住躁动的心神,却怪草原上的月过分皎洁,银辉洒在颜聿如玉的面庞,就像是在糯米糕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桂花糖蜜,诱惑着不知温饱滋味的孩童,他久久舍不得阖上眼。


视线像被黏住,从舒展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流连到薄薄的两瓣红唇。


一直知道颜聿生得好看。


与纪简柔媚的女相不同,颜聿肤色白皙,姿容清隽,此刻在许不矜近距离的视角里,与白日的清冷淡然相比,更多了一份恬静宁和。


瞧着瞧着,他突然深吸一口气,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哆嗦的唇是个初犯,甚至找不准位置,轻轻落在了颜聿左侧脸颊。


冰冰凉凉,有一股淡淡的冷香。


他紧张地抬眸看了一眼,颜聿紧闭双眸,吐息均匀,没有转醒的迹象。


窃玉偷香,熟能生巧,他大着胆子再次埋下头,蜻蜓点水般轻轻触碰了一下温软的唇,便触电般缩了回来。


好香,好软,好像小时候缠着娘亲买来吃的甜糯米团。许不矜舔了舔自己发烫的唇。


颜聿眼睫微颤,仍没有醒来。


食髓知味,人的贪欲着实可怕,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有一有二还想有三。


他仿佛嗅到了腥味的猫,百爪挠心,就想尝一尝是什么味道,他按住怦然跳动的胸口,告诫自己:“最后一次。”


正要第三次凑上去,双肩一紧,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愕然发现,他与颜聿上下颠倒了个。


他成了背抵树干的那一个。


颜聿用手臂抵在他胸口,语气凶狠急促:“你做什么?”


许不矜大脑一片空白。


心底有个声音幸灾乐祸地叫嚣着:完了、完了,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干坏事,被当场抓到了吧!


仅一般坏事也就算了,还是这种龌龊、无耻的坏事……


冷风呼啸,许不矜惊出了一身汗,心虚道:“风大,我给你盖、盖件衣服……”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说辞,他那件蓝色外袍倏地从两人当中的间隙滑落。


颜聿将他的领口捏得更紧了:“还有呢?”


“还有……亲、亲你。”许不矜挪开视线,没有勇气直视颜聿的眼睛,害怕从他脸上神情看到哪怕一丝丝的鄙弃和嫌恶。


许久以后,听他说出一句如空气一样冷的话:“许不矜,你这般戏弄我,是真把我当做女子了么?”


“或许、许,”许不矜羞愧地紧闭上双眼,皱着通红的脸,“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解释、解释一下……”


他还没说完,就被颜聿冷冷打断,他像铁钳似的大力箍着许不矜的左手,摸向他下巴微微冒出的胡茬,又带着他的手一路滑至颈上凸起的喉结,声音喑哑道:“这里,还有这里……我是男人,你弄清楚了吗?”


“清楚,”为什么要拉着他确认这个?许不矜隐约知道了什么,但此刻脑子里实在乱得很,他来不及整理,潜意识里觉得这里需要补充一句,“我一直都清楚……”


“那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我、我也不……”不字出口,许不矜自己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一鼓作气,诚诚恳恳道,“但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坏心眼故意招惹你,我刚、刚刚就是抑制不住想亲你。”


“颜聿,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声音有些发抖。


是,颜聿可以轻易左右他悲伤快乐的情绪,不管相隔远近不管白天黑夜他都想知道颜聿在做什么。


“我老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这个人愚不可及,直到看见你穿女装才意识到我对你的喜欢……我敬重你,暗恋你,爱慕你,哪怕我们两个都是男人,但我就是喜欢上你了,可能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可能是你给我指点刀法上的错处,可能是你第一次接受我做的梅花糕……若你接受,我一定好好待你,此生绝不负你,若你不能接受……我、我陪你找到凤凰栖木,然后我就走得远远的,保证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也不惹你心烦……”


话未说完,许不矜就被一道力狠狠推开,后脑勺撞上树身发出咚一声响。


“我在期待什么?颜聿这样冰洁渊清的人,怎么可能接受我,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他心绪万千,从没见过颜聿使这么大的力气,更没有如此情绪失控过,想来是被自己一番话冒犯,气得不轻。


他想拍拍屁股站起来,跟颜聿随便调笑两句让这件事情快点翻过,或者干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粗糙的树皮磕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这对他本也不算什么,与身体疼痛相比,胸腔像被撕开一道口子,无边无际的沮丧随着滚烫的血液蔓延至全身各处,吞噬掉全身内力,耗尽所有元气……他倚着树身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直到有一片阴影挡住斑驳的月色,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一股幽幽冷香覆上他的唇。


这一吻陌生惊异,来得猝不及防,许不矜直觉想避开,脸颊却被一只手捧在掌心,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一捏,许不矜被迫张开了唇,颜聿毫不犹豫加深了这个吻,灵巧的舌长驱直入,摩挲啃噬,吮吸索取,贪婪粗暴地与他交缠在一起。


许不矜的呼吸渐渐紊乱,喉中干涩,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低吟:“唔……颜聿……”


月光偏移了位置,他一下望进颜聿暗沉的眼底,没有清冷自持的疏离,有的是如焰火燃烧的炽热,似要将他一起融化。


“颜聿在吻我?我没做梦吧?这是不是、是不是表示他没有那么鄙弃我?”


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许不矜情不自禁地微微仰起头,迎合这个吻。


按着他脑袋的手一颤,随即改按为搂,环着他的双肩,回应更加热烈深沉的亲吻。


寂静的夜,不知是谁心跳如鼓,小鹿乱撞,又似乎两人的心跳早已融合在一起。


“许不矜,我也……绝不做亏负你的事……”耳边传来一声轻喃,许不矜心尖发颤,绷了一晚上的那根弦终于断了,酥麻的身子逐渐化成水,柔软地瘫在了另一具胸膛上。


月下是无尽的温柔与缠绵。


天明。


碧空淼淼,草甸金黄。


许不矜从温暖的颈窝处睁开眼,对上一双含笑的星眸。


“早……”


嘴唇肿痛,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颜聿轻捏了捏两人紧握的手,抿唇道:“醒了?我刚才分辨了方向,穿过这片山谷,前面那座山顶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脚下,就是西宛城了。”


许不矜点点头:“那我们抓紧点,太阳下山前就能赶到那了。”


他跑去牵马。河床边有浅浅的水滩,聚集了一堆虫子,许不矜走过去,那些黑色飞虫一哄而散。昨天还挺伶俐的马,这时候不知怎的,行动迟缓,蔫了吧唧的。许不矜轻抚了抚马背和它的鬃毛,说也奇怪,这匹马很有灵性,似乎知道他们着急赶路,很快又振作了精神。


“颜聿,昨晚忘记给西骓遮风,它不会冻坏了吧?”


“嗯?”颜聿道,“西骓是谁?”


“西骓就是我们骑的这匹马呀,我觉得它很有灵性,刚刚给它取的名字。”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颜聿扯紧缰绳控制马速:“等进了城,帮它找个马厩不是难事。”


许不矜虽然抱住马脖子,仍不免顺势往后仰去,身后的怀抱温软舒适,他干脆松了手,往那怀里蹭啊蹭,脸贴着衣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旷野宁静,听着颜聿平缓的呼吸,许不矜轻笑出声。


“笑什么?”


才过了一晚,他心态却与昨日截然不同,脸皮更厚了不止一点。许不矜抬头道:“早知道,我应该早点跟你表白。”


颜聿抿唇一笑,白皙的肌肤沁上一点粉。


差一点让许不矜迷醉其中。


差的这一点,便是他颈间有一只黑色的虫子,挥去黑虫,原本细腻无瑕的肌肤留下一点叮咬的红印,像是一卷书,被虫蛀坏了一角,真是有碍观瞻。


如许不矜所料,天黑之前,他们到了西宛城,不过各个城门口都有人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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