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路见不平快掉头>第9章 狼王祭月

阿香临死前,说过陆筱雪是跟一个姓虞的公子离开。而这位虞公子内功深厚,极可能就是江淮大虞世家的人。


若是这样就好办了,裴常儒与大虞世家的家主尚有一些来往,只要去江淮问一问,就能问出谁来过枫流镇。


李莺莺等人还在清理废墟,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值钱的东西,替锥子口的老人换取冬衣。沐昀与姑娘们道别,三人正欲就此离去,才走了几步,颜聿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许不矜大惊失色,马上盘腿坐下,给颜聿输去一些内力,缓解痛楚,起初瞧着还有些用,过了会,发觉颜聿整个人似乎在发抖,即使隔着几层秋衣,掌心都能感受到他身子发凉,似乎比之前更痛苦。


“怎么会这样?”许不矜急忙收手。


沐昀摇了摇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要不是看许不矜急赤白脸的模样,依他的个性少不得还要挖苦几句。


他不情不愿地去探颜聿的脉,早有一只手抢先一步。


“颜公子心脉细弱,哪怕是大一点的情绪起伏也承受不起,何况你刚才给他输的内力太多太急,犹如千军万马同时过一根独木桥,叫他如何承载得住?”歇了这一会,连玑气息恢复如常,说话间又是盛气凌人的姿态。


但不妨碍她说的话很有道理。


沐昀捻着下巴想了想:“好像四哥是说过,颜聿心脉弱需得靠自身静养,受不得外界刺激,传大量内力反而会伤了他。”


“一时情急,竟给忘了。”许不矜因为颜聿的伤紧张、自责,即使触及连玑视线,心里也仅仅起了小小的涟漪,他偏头避开,道,“我、我带他去找大夫。”说着就把颜聿往背上扛。


沐昀道:“别傻了,他这情形,一般的大夫也没办法。”


那要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连玑突然道:“我这有一颗可救命的金丹,可先让他服下。”


沐昀觑她一眼:“这是什么药,你先吃一粒看看?”说到底,连玑身份不明,亦正亦邪,从头到脚都给人冷漠疏远、不是善茬的感觉。


“你当这是萝卜白菜?此药珍稀,就算是将死之人都可以延缓生命,怎么能随意浪费?我身上也仅有一枚,要不要随你们。”顿了一下,她又道,“何况,颜公子这个情况,本就挨不了多久,还有加害的必要吗?”


沐昀抱肘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许不矜语速快得差点咬破舌头:“有、什么条件?”


这药既然千好万好,总不会拿来白白送人。


连玑不紧不慢从玉瓶里倒出一粒鱼眼大小的黑丸子:“等我想到了,日后会向颜公子讨回。”


沐昀立时捏起鼻子:“这东西用什么做的,一股子怪味,能吃吗?”


连玑道:“这枚药是由数十种西南地区的中草药捣治,味道自然更重一些。”


“好,”许不矜取过药,郑重其事道,“但,向你借药……的是我,日后要还你这份人情的……也是我。”


沐昀低声喝止:“你都不知道她开的什么条件!”万一连玑以性命相要挟……


许不矜道:“有违正道的事不做,其他的,我许不矜随时……奉陪。”


颜聿虽然虚弱,并非无知无觉,听到这里眼睫如蝶翼轻轻一颤,金丹入口即化,唇舌中泛起一股松木般的清新香味,经过闭目调息,他脸色渐渐红润,紧蹙的眉也松展开来。


许不矜此时终于松了口气。


连玑再一探脉,道:“今日这条命是保住了,望颜公子珍之重之,谁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颜聿垂眸淡道:“多谢连玑姑娘提醒。”


“其实颜公子并不适合在江湖行走,为何不考虑寻一处暖居将养,却要在江湖奔波受累?”连玑道。


沐昀在心里默默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人体经脉连接错综复杂,手上经脉受损,可改练腿脚功夫,腿脚经脉受损亦可反之,而心脉主理全身大小经络,牵连各处器官,心脉不畅不仅发病时呼吸急促、胸口撕裂般疼痛,平日里也不可有剧烈动作和情绪起伏,因此心脉弱者勉强习武也只能强身健体,难有大作为。


颜聿扯起嘴角淡淡一笑:“这话我也想问连玑姑娘,你年纪轻轻为何不在家拈针绣花、与爹娘兄长撒娇,反而到江湖抛头露面呢?”


虽然戴有面纱,仍然可见连玑眼含愠色,整张脸都青了。


回到客来居,天色还早,送颜聿回房里休息,许不矜转头便要出门。


沐昀道:“你去哪?”


许不矜道:“去听潮巷雇船,去江淮走水路最快!”


今儿正好初八,枫流镇约定俗成,逢八的日子,就在渡口前的空地摆出市集,供附近百姓和小贩交易船只卸下的果蔬生鲜、布匹香料以及一些新鲜的小玩意。


晚市烟火氤氲、香气扑鼻,可惜许不矜和沐昀囊中羞涩,只能嗅着扑鼻的香味,分饼而食。近水一侧有个渔村,名叫听潮巷,民居稀稀疏疏,散落在林子里,晚霞落日,给波光粼粼的水面镀了一层轻盈的橘光。


正好是渔季,大部分船只用来捕鱼卖鱼养家糊口,甫一走近,便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鱼腥味。两人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位出船经验丰富又技术沉稳的船家,为照顾孙儿没有外出捕鱼,如今正靠船在东侧,当即直奔过去。


那是一条黑压压的船,随着水波轻晃,船体有些老旧,分上下两层,隔出几间客房,甲板上坐着一位吹着江风的船家,髯髮如霜,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眯着眼地逗身旁的孩童说话。


二人登船说明来意,船家一听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摆手。


沐昀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船家摇头道:“这些日子多是狂风骤雨,不便出远门……”


沐昀道:“那……要过多久才能出船?”


船家道:“若不着急,还是走陆路或者等半个月个月再出船罢。如今正是仲秋前后,别说老头我还要顾及家人,沿河道往上也不会有人替你们出船的。”


这也太久了!许不矜道:“正是有要事才走水路,您说这个月十五前后无人敢出船,是何缘由?”


“这……说了你们也不会信。”船家抚须无奈道,“不提也罢。”


沐昀道:“是否江面不太平,有人劫船?老丈放心,我们自幼习武,身手不差,区区几个贼人不足为惧。”


船家见他们诚恳,态度缓和下来,望着平静的江面,缓缓吐了口气:“要是贼人劫船,那可就简单咯。”


木制甲板磨损凹了几个小坑,因为注满了水,看上去一片片银光,他低头望了一眼正在玩洞中雨水的孙儿:“伏笙他爹外出,只留我一个老头子看顾。”说着,领许不矜和沐昀走开几步。


“近几年来,每逢仲秋阴盛阳衰之际,江面上会凭空出现一座神秘岛屿,因为伴有整晚整晚的狼嚎,所以人称狼棘岛,据说,中秋节前后,所有靠近的船只都会被狼王作为祭品献祭给明月,有来无回。”


许不矜与沐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荒唐无稽”“怪诞离奇”几个大字。


难怪船家之前不肯透露,怪力乱神这些东西,船客十有八九听了都会认为这是骗人讹钱的把戏。


刚才是他们要船家非说不可,此刻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讲完。


据说这个狼棘岛十分神秘,没人知道它有多大,岛上什么样。关于它的传说可以追溯至十几年前,每到八月十五,附近的东郡岛、红蕖山上常常听到狼嚎,虽然搅得人心惶惶,毛骨悚然,倒也从没发生过什么事。


直到七八年前一个仲秋夜,月圆如玉盘,潮水大涨,一艘行至东郡岛的商船迷失了方向,被卷入海水深处,圆月似乎有某种力量要把他们的船吸进去,只有一个人被急促的狼嚎叫醒过来,侥幸逃生,他说在船沉入水前,看到数以百计的灰白色野狼望月哀嚎。


两岸的船家都说这现象就叫“狼王祭月”。


这“祭祀”越来越频繁,东郡群岛周边船只时有淹没,近几年,已没有人敢在仲秋时节乘船过江。


船家说完,但觉口有些渴了,从案几上取了一杯水正要喝,瞧清杯里的水,脸色一变,顺手往船外一倒。


倒出的水竟然浑浊有黄泥。


方才还在甲板上玩水的伏笙突然“哇”一声哭了,冲上前抱住爷爷的腿又捶又挠:“糖水,还我的糖水……”


先前没有在意,这个小娃娃看起来也有五、六岁,却是一副尚未开智的模样,愣是把泥水当作糖水。


船家从桌子上拿了一串糖葫芦诱哄,伏笙舔了一口,发觉是甜的,咧嘴嘿嘿笑了,也不管鼻涕眼泪交杂在一起,双手捧着糖葫芦连啃带咬,脸颊戳到竹签尖儿,顿时委屈得又叫又跳,一个不慎,竟然坠下甲板,落入江中。


连日降雨,水浑而不清,伏笙许是被吓呆了,挣扎了两下,连个呼声也无,整个身子没入水里,仅能看见一片青褐色的衣角。船家慌忙跑到船尾,沐昀先一步纵入水里,没多久就把伏笙抱上了船。


入秋了,浑身湿透,再吹一顿江风极易染上风寒。


本以为救了伏笙,多少能再留下来蹭个炭火,或许再饮上两口热酒套个近乎,雇船的事就能顺利拿下,岂料船家冷拉下脸留一句:“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浑小子,伏笙就不会落水,我这条船小,就不留你们了,请回吧。”说罢,脱掉伏笙湿衣裤,拿毯子裹得严实,抱进舱内。


不一会,丢出来孩童湿漉漉的鞋袜、衣船家赶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沐昀抱起双肩道:“这下好了,没有船,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到江淮?到时候别说陆小姐的声誉,就连安危也……”


许不矜眼皮一跳,打断他的话:“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等一下——”船家走出船舱,“你们刚刚提到的陆小姐,可是指陆忱瑜的千金?”


许不矜猛地回头:“不错,她就是从这个渡口走的,您见过她?”


船家不答反问:“两位恩公怎么不早说雇船是为了找陆小姐?”


“恩公?”许不矜、沐昀同时惊诧于船家前后态度的转变。


船家微微一叹:“想必两位恩公也已看出来伏笙与别家孩子有些不同。”


两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船家轻叹:“伏笙出生没几个月突然高烧不退,哭闹不止,幸好求医路上遇见了陆小姐,为伏笙请来外面的名医诊治,虽然比不得别家孩子聪明伶俐,可他娘因难产而死,只留下这一根独苗,我们老李家自当将陆小姐相助之恩铭记于心……”


“那日陆小姐含泪与一个盲眼人乘船离去,却示意不让我们插手,她是担心我们涉险,可我老李一家虽势单力薄,也愿尽一份心力。若此次出船能寻回陆小姐,二位就是我老李家的恩公!”


原来如此。


许不矜问:“可知那盲眼人为何要带走陆小姐?”


船家锁眉忆道:“他们俩好像卷入了江湖仇杀,我远远听他说过几句,带江淮口音,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青年果然来自江淮。


沐昀道:“老丈,您看看去江淮需要多少银子,还有,若要避开狼棘岛,几时能够出船?”


“若能找到陆小姐,就是身家性命我老李也在所不惜,又岂会在乎身外之物。”船家道,“夜里我儿淳安回来,一起把船舱清理清理,明早即可出船。”


沐昀道:“明日,不怕赶上仲秋狼棘岛现世么?”


船家摆手笑道:“那是老头我道听途说,故意说来唬你们的。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老李在水上驶船也有四十来年了,年轻的时候可不管什么狼妖,给钱就去了,后来讨着媳妇,有了淳安,才渐渐变得胆小不禁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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