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的……妈妈?
桑柠月大概知道时沐家的情况, 而她鲜少提起她的妈妈,靠着仅存的血缘维系着淡薄的关系。
按理说时沐的妈妈这么久不愿意管女儿,现在突然现身, 理由会是担心她的身体吗?
不, 照时沐那个性格, 她生了病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是骗子?”女人打量着她,“那你呢,你是什么人?”
桑柠月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微微颔首:“我是她朋友。时沐现在应该在睡觉,您有事要找她的话,或许可以换个时间。”
女人淡漠一笑:“是吗?看样子不怎么欢迎我。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桑柠月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一把推开。
女人语气冰冷地下了最后通牒:“好了, 让开。我没时间陪你们在这玩。”
门被打开,窗外夜色沉沉,病房里只留一盏台灯。
刚做完手术的人要禁食,最开始的两个小时连水都不能喝, 除了睡觉想来也没什么好做的。
时沐背对着她们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有微微的起伏,看上去真的睡熟了。
不过在两人接近的时候, 她艰难地翻身。看到女人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不爽:“你怎么来了?”
“邱雨那个嘴巴藏不住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丫头……”时沐绝望地语气快要溢出来。
她妈妈知道了就代表她姨也知道了,说不定之后还会埋怨自己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她说。到最后等待她的就是全家长辈的审判, 还要给她扣一顶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帽子。
“既然你没睡, 我有事要跟你说。”时沐的妈妈偏头看了眼桑柠月,“让你的朋友回避一下?”
时沐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你先去吃晚饭吧, 吃完就回家,不用陪着我。”
“我先吃饭,到时候再说。”桑柠月没她理赶人的话,开门出去。
等桑柠月一走,时沐坐起来,揉了揉枕麻了的手臂:“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有时间回来?”
妈妈把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人也跟着坐下:“想你了,不行吗?”
“呵。”时沐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这话你留着骗小孩吧。”
她的妈妈时瑾文是时家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如果没有碰到她的生父萧业的话。
老实说,她不是很理解那种千金小姐看上穷人家臭小子的情节,在这一点上她和外公达成了共识,就是一致认为她妈妈当年不该那么冲动,还因为这件事给时家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她爸萧业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人笨还没什么本事,不知道哪里吸引了时瑾文,非他不嫁。
时家老爷子倔强了一辈子,唯独拿小女儿没办法,不得已同意了这门婚事,以为鸡飞狗跳的日子能结束。
没想到一年后,当时家人都沉浸在时瑾文怀孕的喜悦中的时候,萧业酒驾撞死了人,肇事逃逸,被警察全城追捕。
当晚,他仓皇逃跑,驾驶的车子滚进了江里,车子沉入江底,第二天才被打捞上来,而他的尸体被水流冲走,再也找不到。
萧业死的相当突然,突然到时瑾文前脚刚准备好宝宝的婴儿房,第二天一早就听到丈夫死了的消息,她当场昏过去,昏迷了两天才醒,险些一尸两命。
人死如灯灭,时瑾文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努力调整着心态,想着至少让肚子里的宝宝平安出生。。
可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时家人想看到那个宝宝的诞生。
可没多久,一个大肚子女人找上门,自称她怀着萧业的孩子。现在萧业死了,又找不到他的家人,所以希望时家能出钱抚养孩子。
时家不可能拿钱,时老爷子更是因为这件事勃然大怒。
出轨是重罪,更别说还留了种,更像是硬生生给了时老爷子响亮的一巴掌,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
等处理完所有赔偿事宜后,时老爷子把目标转移到了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他想让女儿打掉孩子。在他看来,小女儿是必须要再婚的,留着个孩子是拖油瓶,况且还留着那个男人的血,一个什么都干不成的出轨男的血,不干净。
时瑾文分毫不退:“如果你让我打掉孩子,我就跟她一起死。”
大概是二十多年从没有过的坚决。
“你——”时老爷子被气得说不出话,直接给了女儿一巴掌,“滚!从此时家没有你这个人了!”
后来时家的生意做到了国外,时家大多数人选择去到国外生活,和时瑾文的联系越来越淡。时瑾文独自一人生下时沐,像是消失在了时家人的视线中,只有跟她关系最亲近的时靖能联系到她,偶尔。
关于之后时瑾文是怎么从一个执著地保护孩子的人变成了那个抛弃孩子,让自己的童年变得无比灰暗的罪魁祸首,时沐懒得去想。
时沐也是在五年前才被告知这件事,心中对于妈妈的恨才少了些。
毕竟没有她当初的坚持,自己就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
但这并不代表她抛弃自己的事实不存在,两者并不能抵消。
时瑾文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记仇。你姨跟我说你需要我帮忙打官司,我立马就从国外飞回来,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时沐冷笑一声:“打官司没你也有别人,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再说了,那是我姨要求的,你觉得我会想不开专门找你?”
“行行行好好好,每次一见面你就只会呛我。”时瑾文摆摆手,“说说这次的案子吧,虽然我在电话里已经听到了不少,还有些细节要跟你确认下。”
早在十三年前时瑾文就已经是国内最厉害的律师之一,后来业务拓展,经常接一些跨国的案子,在国内外都是出了名的打官司的好手,这次的案子有她做律师,已经赢了一半。
看时沐不情愿地点头,时瑾文再次开口:“这起案子涉及了太多人,你找支援是对的。我初步估计,音大和教育局都要大换血。我听说你的朋友在他们仓库里放了录音设备,录到什么东西了吗?”
“很多。有他们谋划转移证据,栽赃给别人的计划。可是我听说,这种偷录的东西不能作为有效证据。”
“是这样没错。”时瑾文轻笑一声,“可是你要知道,判案的是法官,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主观思想。有力的证据虽然不能一击致命,但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他的判决。”
“不能判他们死刑真是可惜了。”时沐愤愤地说。
“想什么呢。猥亵学生、参与贩□□秽物品,哪一条都不是死罪。”
“可挽禾的死谁来——”时沐一激动,牵扯的腹部有些痛,她慌忙一只手按着。
缓了好久,额头都覆上了汗,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挽禾就这么死了,她才二十……”
时瑾文没有理会她的愤慨,淡淡道:“你提到过一个叫葛年的人,他想猥亵程挽禾,但却被举报到了教育局,那他后来又会在这场局里面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不知道。挽禾什么都没跟我说过,她父母也不愿意见我。”
“那有没有可能,程挽禾的死跟他有关呢?”时瑾文从包里抽出一张纸,“葛年这个人,只要去往届的毕业生里问一圈,就有很多被他语言调戏过的,当然,光调戏还不算,还有语言威胁,很吓人。”
“十年前葛年的哥哥因为意图猥亵他人被拘留过,从派出所出来后找到了报警人,用钝器击打她,差点出人命,被判了几年才出来。”
时沐问:“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葛年和他哥哥,如果本人不说,几乎没人分得清他俩。目击证人本来很笃定他看到的就是葛年的哥哥,可是见到葛年后,又不确定了,最后还是葛年的哥哥自己认罪。”时瑾文挑了下眉毛,“有案底的人不可能成为教师,所以葛年的哥哥很可能在替他顶罪。而这种人,多半狗改不了吃屎。”
“葛年……”时沐搭在被子上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最近小心一点,我听说在柴亮和林校长被捕后,他就没去上过班了。”时瑾文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你休息吧。反正离开庭还久,你把所有你收集到的东西都给我发来。”
“哦,对了。”时瑾文握着门把手,突然停了下来,“你姨跟我说了你这几年的事,你喜欢女生对吧?”
“你想干什么?”又是关于自己性取向的事,时沐头皮都揪紧了。
“你别怕啊,我就是好奇,你和刚刚那个女生,现在是什么关系?”
时沐脱口而出:“朋友。”
“还真是?”时瑾文快速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她长得那么好看,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我还以为会是你女朋友呢。”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时沐,你可给我清醒一点。再怎么说你也是时家人,找女朋友的标准,最低也得是你朋友那样的才行,听到没?”
时沐真是对她妈妈无语。三年五载见不到人,一见面就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时沐缩到被子里。
时瑾文见状抱怨道:“我帮你这么多,你连谢谢都不跟我说吗?”
时沐翻了个身,看样子不打算照做。
“小没良心的……”时瑾文关了门出去,没想到桑柠月就站在门口,似乎根本没离开过。时瑾文跟她对视一眼,立马看出了她的意图,问,“你找我有事?”
“您方便吗?”
时瑾文微微一笑:“吃个晚饭的时间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