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都要吃晚饭了，你就把手机给我吧，行吗？”桑柠月凑到姐姐旁边, 晃她的胳膊。
如果可以的话, 她才不愿意撒娇。
可是桑鹿溪拿着她的手机不给, 一整天过去，不知道有没有错过重要消息。
店里的员工都清楚她不在的时候该干些什么，一般不会发消息打扰她休假。
高三那年班里有人带头孤立她，所以不光那个时候她身边的朋友少，毕业之后，桑柠月也没再跟高中同学联系过。
更别说上了大学后她的社交经历几乎为零，所有的这些导致了现在桑柠月的好友列表里除了顾客外, 只有寥寥几苗同学, 但几百年没聊过天，谁都不想先打破尴尬。
说到底，会在平时联系她、让她这么惦记的，只有时沐。
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里, 两人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中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薄到不行，一捅就破了。
可惜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意, 刚好姐姐要在第二天带她走。
不能说是邀请，她完全是被绑走的。按理说到了年底，姐姐应该很忙才对，怎么突然就要带她去泡温泉, 还一走就是整整一个礼拜,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桑鹿溪继承了老桑骨子里的倔强和专断的，一旦发现了什么, 就要立马去求证，如果这件事恰好是他们不喜欢的，就会马上做出反应，斩断一切可能的苗头。
桑柠月观察了姐姐一整天，但她似乎没什么想问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很正常。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万一姐姐只是想跟自己增进感情呢。
“干嘛？你都跟我出来玩了，还离不开手机啊？”桑鹿溪的态度很坚决，轻轻甩开她的手，“我不也一天没看手机吗？有什么事那么重要？”
“是，你是没看手机，但姐夫都快忙成陀螺了，你就饶了他吧。”
魏丞原本是跟她们一起来的，刚好他手上的项目完工，获得了短暂的休假。能看得出他渴望这次休息很久了，一路上兴致都很高，一贯沉稳的人都把“开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桑鹿溪一上飞机就把手机关了，顺带桑柠月的一起收进包里，直到下了飞机，到了酒店，都没再开机。
有几个生意上的伙伴找她，电话打不通，就去烦她的助理，助理又把皮球踢给魏丞。
结果就是从酒店出来后，魏丞一路都在打电话，嘴巴就没停过，脸上的兴奋也渐渐散去，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沉闷的人，脸上的苦闷也更深。
“这次旅行本来就没打算带他，他一定要跟着来，说什么不放心，别管他。”桑鹿溪说着不关心，还是看了一眼背对着她打电话的人，抿了下唇，“等下次我给他放个长假，补回来……”
可惜桑柠月对姐夫的怜悯少得可怜，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时沐联系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姐，你是我最好的亲姐姐，就让我看十分钟手机，就十分钟。”
桑柠月伸手比了个十，小心翼翼地看向桑鹿溪，像是做完作业后问家长要手机的小学生。
她现在越是见不到时沐，就越是心慌，害怕那层窗户纸再被换成厚厚的钢板。
“就十分钟。”桑鹿溪还是妥协了。
“嗯！”桑柠月冲她甜甜一笑，“谢谢姐，就知道你最好了。”
桑鹿溪无奈地摆摆手，转身进了店里，点菜，顺便等另外两人处理完各自的事。
桑柠月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微信，果然，时沐给她发了两条消息，再往上还有语音通话的请求，时沐连着打了两次，她都没接。
时沐不喜欢打电话，也不喜欢别人直接给她打电话，因为这样太突然，会让她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可在桑柠月这，似乎是个例外。
不知道为什么，桑柠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赶紧回拨，铃声响了几下就被接通了。
她有些忐忑地问：“抱歉，今天一整天手机都在我姐姐手里，没接到你电话……你生我气了吗？”
“嗯。”时沐关了车门，靠在车门边，故意逗她，“生气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先道歉，然后再赔个礼怎么样？。”桑柠月瞄了眼魏丞，确认他没在看自己，才又说，“刚好周六晚上有一场音大乐团的演奏会，去看吗？”
“好啊。”虽然时沐对音大乐团没什么好感，但现在，只要是桑柠月提的，她都不会拒绝，“刚刚开玩笑的，我没生气，只是有点事想问你，你现在在哪，方便说话吗？”
“我在外面吃饭，方便的，你问吧。”
“之前音大不是有那个交换生的项目吗，我看你大二的时候有报名，也被录取了，但是为什么没去？”
听到有关交换生项目的事，桑柠月先是一愣，不明白这么久远的事是怎么被她翻出来的。
“时间有点久，你得让我想想，怎么了吗？”虽然头部受伤，短期内记东西很辛苦，但她过去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桑柠月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当初放弃资格的原因，但她并不想说，因为这件事又跟时沐有关。
“没怎么，就是今天忽然发现江芷也申请了交换生，不出意外应该会被录取。”一阵风吹来，时沐缩了缩身子，裹紧衣服往家走，“这事你跟我说过吗？是你说了我忘了，还是你压根就没跟我说过？”
怕桑柠月会错意，她又接着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就是好奇。”
“是我没跟你说，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好意思。”桑柠月已经找好了借口，“当时我没有被录取，因为分数差了点，在最后关头被另一个学生超了，你看的那张表是很早一版的。”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当初学校通报的时候用的是最早一版的表格，后来内部文件修改成了另一个同学的名字，那个同学也不在意，反正资格拿到了怎么都好说。
不过只有一件事，当年不是桑柠月被同学的分数压了一头才没去成，而是她自己主动提的退出。
当初时沐看上去对交换项目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想着她俩的关系刚稳定下来，时沐又非常黏自己，突然一走，她心里未必会舒服。
而且异国恋太考验人，像是在进行一场胜负未知的游戏，哪怕只有一个学期，她也不敢用这个赌。
况且以她的能力，未来的几年再申请，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对自己有自信。
只是她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变故打破，再也没能实现。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选择不出去的，那我可要内疚死了。”时沐忽然想到了自己，开玩笑地提了一嘴，“对了，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嗯，挺开心的，姐姐带我去了好多地方。”桑柠月因为时沐刚刚的话，语气听着并不是很开心，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有机会的话下次我们一起来吧？”
“可以啊，寒假怎么样？”时沐很快就在定时间了，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她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
自己现在真是越来越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桑柠月也听出她的心急，笑着回：“好呀，你放了假我们就去。”
“好。你要吃饭是吧？那赶紧去吃吧，不早了，可以晚上再聊。”
“可是……”比起吃饭，她更想和时沐打电话。而且看姐姐的样子，她还是要收自己手机，晚上也许就没机会了。
“没有可是，快去快去，别把胃饿坏了。”在时沐的催促下，桑柠月匆匆挂了电话。
此时魏丞也处理完了公务，转身看着坐在床边的桑鹿溪，又看了看桑柠月，觉得这姐妹两个性格真是差太多，想法也不一样。
“姐夫，你处理完工作了吗？一起进去吃饭吧。”
“先等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魏丞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桑柠月有些疑惑：“什么事？”
“抱歉，我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你们聊天的内容。”魏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力好的有点变态。”
“柠月，你太擅长隐藏自己了。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但她对你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你不想让她担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不论事情好坏，她只是想听你亲口说。”
“分享和沟通，这在朋友或者情侣间都很正常的事，过分的隐藏自己只会让对方感到不安。”
桑柠月问：“那姐夫你从来没有瞒着姐姐的事吗？”
魏丞摇了摇头：“不会。我没什么好瞒着她的，鹿溪很聪明，有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事，去问她，反而能得到答案。或许你也可以试着跟你的……朋友坦诚一点，会少不少麻烦。”
他当然知道跟她打电话的那个人是时沐，但又不可能直接说，只能能装装傻。
桑柠月默默听着。
从记事起，老桑就教育她，没人想听她的苦事，说给别人，别人只会厌烦，觉得说的那个人矫情，就像他从来不喜欢听她妈妈抱怨工作和生活上的事一样，甚至还会发火。
虽然桑柠月对他的做法并不认同，也不认为时沐跟他一样是个不体贴的混蛋。
但还是被他的话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所以过去的三十年，她一直都在隐藏自己，不想让时沐担心。
另一方面，也许真的是她过分自信了，才如此坚信自己能解决一切问题。
真的如魏丞所说，她总是自以为是地做着认为对时沐有利的事，可到头来，非但什么都没帮到她，还要疯狂隐藏，不仅自己隐藏的很辛苦，还把时沐推得很远。
分手不是她自愿的。但是为了时沐，她必须这么做。
即便是现在想来，时家的人找上门来，用时沐的梦想作为筹码，逼着她俩分手。
除了放她走，她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
“坦诚一点……可如果那件事会让她恨许多人呢？”桑柠月垂在一边的手悄然攥紧，“如果让她面对选择，她也会变得很痛苦呢？我不忍心看她为难。”
“再苦也是她必须经历的。跳过了一重困难，就要经历另一重，你不可能事事都帮她。”魏丞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柠月，这些事你必须清楚，不光是朋友，还有亲人，想要长久地走下去，你必须学会倾诉。”
“爱你的人会爱你的全部，你不用害怕让她看到你的弱点。而且站在她的角度想，她也不会想你承受这么多。”
桑柠月终于肯点头：“我明白了……这次回去，我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这次吗……
魏丞不说话了，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替她开门。
恐怕桑鹿溪不会让她俩如愿了，但……事在人为，也许就像自己说的那样，这是她们必须经历的，逃不开的。
吃完饭后一行人回酒店，魏丞因为突然接到公司的电话，不得不提前回去。
桑鹿溪很幽怨地送他到机场，回了就店，把自己的房间退了，跟妹妹一块儿住。
快九点的时候，桑柠月坐在沙发上和时沐聊天，手机没再被姐姐收走，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也再一次确定姐姐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玩手机啊，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谈恋爱了？”桑鹿溪洗完澡出来，一边解头上裹着的毛巾一边问她。
虽然知道时沐跟妹妹的过去，也不确定她俩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她俩现在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虽然没复合，但极有可能已经在复合的路上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让时沐这个麻烦精离柠月远点，免得再带来痛苦。
“要是我谈恋爱了，你会伤心吗？”桑柠月隐约记得姐姐说过希望她别嫁给坏男人，但时沐跟她口中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会啊，肯定会，要是你分手了再被前任纠缠，我会更伤心的。”
“你说什么呢……”桑柠月心虚地笑笑，但没多想。
过了十分钟，时沐说她去洗澡，待会儿空了再跟她聊天。
姐姐也吹干了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往脸上拍护肤水，嘴里还哼着好听的调子。
桑柠月看姐姐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问：“姐，你最近真的没事吗？你要是忙你就先去忙，我老实回江清待着，等之后有时间再一起出来，好不好？”
桑鹿溪没说话，眉心却在一点点聚拢。
桑柠月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连忙开口：“要是没事的话你陪着我，我也很开心的，真的……”
声音越说越小，她知道自己这话已经说晚了，骗不到姐姐了。
“不是，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啊？”桑鹿溪像是生气了，把毛巾甩在沙发上，叉着腰，“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好，陪你出来散心，你反倒嫌我烦了，一个劲的要赶我走。柠月，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姐姐生她的气，不会说什么重话，只是反问她：“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每当桑柠月听到这句话，就明白她惹得姐姐不开心了，现在又听到同样的话，心里咯噔一声。
“我没有，姐，我只是……”
只是什么？现在的她做不到向姐姐坦白一切，因为害怕变成和老桑一样的结果。
桑鹿溪是家里对她最好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这些年她受伤，再到开店，没少给姐姐添麻烦，她不想看到她们的关系出现裂缝。
在时沐回国之前的那段时间，老桑一个劲地让桑柠月回老家待着，还坚持要她去相亲，她拒绝，老桑就直接把人领到了家里。
一来二去，桑柠月实在忍受不了，才生气地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女生，叫他不要再给自己介绍男人了。
莫名其妙出了柜，她也因此和家里闹掰，整整半年没回去过，只有在妈妈打电话说她身体不舒服后，才又回家待了几天。
“对不起……”桑柠月仰头看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很想跟你出来玩。真的，你是我姐，我怎么可能赶你走。”
她抿了抿唇：“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之后几天我会好好陪你玩的，别生气了，好吗？”
桑鹿溪火这么大完全是因为时沐，总觉得她的傻妹妹又要为了时沐做傻事。
可是生气归生气，妹妹变成什么样，心疼的还是她。
再说了，没有保护好妹妹，她也有一份责任，知道她肯定在老桑那受了那么多委屈，所以才更心疼她。
她已经在尽力顾着妹妹的感受了，才没有直接去找时沐算账，也没有直接质问她。
只可惜这个傻孩子好像并不懂她的良苦用心，还嫌她烦。
桑鹿溪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轻轻挪开桑柠月的手，声音软下来：“好了，知道了，不怪你，去洗澡吧。”
桑柠月现在听话极了，姐姐说什么都照做，当即拿了换洗衣服往卫生间走。
“诶，柠月。”桑鹿溪忽然在背后叫她。
桑柠月脚下一顿，疑惑地扭头看她：“怎么了？”
桑鹿溪做了个深呼吸，最终还是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吞了下去：“没事，小心地滑。”
浴室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桑鹿溪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沉思了很久。
她不希望妹妹恨自己，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必须赌一把。
几分钟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拿着手机，拨通了电话。
“你好，哪位？”电话那头，时沐大概还在浴室，声音有些闷。
“希望上次你说的话还作数，周五晚上我在熙悦酒店等你，你最好不要迟到。”桑鹿溪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时沐，我真觉得你配不上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