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莉雅，你看一看我啊。”
拉寇尔在露莉雅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看见了露莉雅眼中因为情绪而扭曲的丑陋自己。
谁又敢接近一位喜怒无常的教皇呢？
她又何尝不想保持平静，装出露莉雅喜欢的模样呢？
可她无法做到，她做不到！
“拉寇尔猊下，我想和您请一个假出宫去为亚当斯ꞏ蕾贝卡送行，她即将去往前线与霍尔公国的大军交战不知道何时能够归来，您只需给我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简单地告别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露莉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寇尔动作微钝，似乎沉于梦中刚刚被露莉雅的声音唤醒一般。
远处的花丛中，彩蝶正煽动着翅膀。
此刻露莉雅的眼中还没有被胆怯占据。
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拉寇尔，刚刚所见的只是神谕，未来的一种可能罢了。
她根本无法控制神谕出现的时间，这份无法控制的力量让她难以分辨时间，混淆着过去、现在、未来。
见拉寇尔迟迟没有说话，露莉雅软着声音道：“恳请您批准。”
如此恭顺，悦耳的声音是为了她人。
心口又开始隐隐做痛了。
“你既然在我的面前提了，那我便不会拒绝”
“我完全能够理解你关心朋友，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需要你的关心。”
露莉雅第一次从拉寇尔那血红的眸子里看到了祈求的神色。
拉寇尔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道：“露莉雅，你可以不可以把对其他人的关心，分给我一点？你可不可以把对其他人的爱意分我一点？”
拉寇尔再次将露莉雅的手牵起，这一次拉寇尔的动作很轻，仅是虚虚地握着露莉雅的手腕，牵着露莉雅的手腕，将露莉雅的手腕放到了自己的额头。
“露莉雅的我脑袋很痛，有很多不同的思绪在我的脑袋里交织着，就像有无数的人在我脑袋里不停着说着话一样，我想要让他们停下来，可怎么也无法做到。我的脑袋里充斥着各种的声音，乱糟糟的。”
“露莉雅，我脑袋很痛，你可不可以帮我揉一揉？”
拉寇尔的声音极轻，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易碎感，一声又一声软软的可不可以让露莉雅的心里发酸。
她见过高高在上的拉寇尔，虔诚祷告的拉寇尔，桀骜冷艳的拉寇尔。
可露莉雅唯独没有见过脆弱堪怜的拉寇尔。
露莉雅崩着脸，竭力不让泪落下，用力地点着头应道：“可以！”
模糊不清的回答，不知道是在说可以将关心分予拉寇尔一些，还是在说可以将爱分予拉寇尔，亦或是说全都可以。
拉寇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很喜欢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这样她就能够往最好的方向去猜测。
在没有从未来中见到露莉雅死亡的画面之前，她也曾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执着地想要将露莉雅拯救。
如果最后的一幕是永远无改变的悲剧，她宁愿永远也不知道结局。
露莉雅以跪姿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请您躺下来吧。”
小的时候妹妹很喜欢躺在她的腿上，常常嚷着说：“姐姐，可不可以让我躺在你的腿上哄我睡觉啊。”
事情总是以露莉雅的妥协收场，她无法抗拒妹妹的撒娇，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妹妹拉着自己的衣角晃啊晃的，嘴里还软软地叫着自己姐姐，实在很难拒绝。
露莉雅以为妹妹只是单纯地喜欢躺在她的腿上，但从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另有其他。
妹妹只是希望不断去冷泉向星神祈祷，磨炼剑技的姐姐能够休息一会而已。
如果是其他的姿势，姐姐会趁着她睡着就离开，只有这样提供膝枕的姐姐才不会离开，可以稍微休息一会。
露莉雅不断地向星神祈祷，祈求能够得到星力，可无论付出多少都无法得到任何的回应。
妹妹也祈祷，但妹妹祈祷的从来都没有改变——她希望星神可以赐予姐姐力量。
在露莉雅的温柔注目下，拉寇尔缓缓将脑袋放在了露莉雅的腿上。
哪怕敏锐的她已经注意到露莉雅刚刚的温柔注目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她也感到开心。
她其实也有些搞不懂自己。
想要让露莉雅永远爱自己其实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她可以利用摩羯座的力量扭曲露莉雅的记忆，在露莉雅的脑袋里创造错误的认知。
她可以将蕾贝卡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记忆都通通抹去，让露莉雅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即便露莉雅回忆起了被抹消的记忆也没有关系，不过是再使用一次法术的事情而已。
但她不想这样去做，好像这样做了她得到的东西就不再能被称为爱了。
不再是她需要的爱了。
哪怕是她自己也无法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
露莉雅的腿很软，触感绝非任何的枕头可以比拟，鼻尖能够嗅闻到一股冷冷的木香，和她为了推广香料销路而使用的熏香一样，却又有着不同，说不出的不同是只属于露莉雅的味道。
躺下后的视角里露莉雅的脸似乎和平常有了些许的不同，拉寇尔注意到在露莉雅的下巴处有着一颗小小的黑痣。
视野中的是一张漂亮的脸，但就算这张脸是平庸的，她也依旧会喜欢。
露莉雅将手轻轻地放在了拉寇尔的额头以恰到刚好的力量揉着。
疼痛……真的减轻了！
从还未出生的那一刻就一直持续着的疼痛，减轻了。
在露莉雅轻柔的按摩下，疼痛减轻了。
露莉雅的腰背挺得笔直为拉寇尔挡住了阳光，在露莉雅的轻揉下，耳边的低语神奇地停止了，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一直在耳边回响从未停止的低语停了下来。
拉寇尔听见了不远处鸟雀婉转的啼鸣，以及微风拂过树叶时的沙沙声，纯粹的不夹杂任何喃喃低语的啼鸣。
这是拉寇尔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意外地悦耳，让她的心情变得平静。
草叶蒸腾散发出青草的独特香气，混杂着不同花朵的芬芳气味。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很美好，很美好！
原来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必须要忍耐着疼痛和低语的。
所有的一切都让拉寇尔感到愉悦，明明开心得想要笑。
可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对许多人而言极为普通的日常就能带给她极大的幸福。
拉寇尔偏了一下身体将脑袋埋进了露莉雅的怀中，无声地喃喃道：“我好累……”
不断地穿越「门」对抗疯狂让她疲累，在海面上不断斩杀怪物让她疲累，露莉雅在眼前死去让她心痛，砍下龙角痛得她几乎失去了意识。
她并非不痛不累，她只是从未将这些说出口而已。
仅仅是这样短暂的平静就已经让她感到幸福了。
——
目送露莉雅的背影走远后拉寇尔转身去往了地宫，龙宫之内除了中庭的花园外便再没有其他娱乐场所，她想和露莉雅一同去逛一逛皇城就必须要解开地宫的限制。
另外一边，说明来意后露莉雅被侍从带到蕾贝卡所在的茶室中。
同样前来拜访的千舞正坐在红檀木桌旁，蕾贝卡的左手边。
千舞并不需要去往前线，从一年前拉寇尔就推行了改革让水象的巫女也一同学习武技。
水象巫女再也不能安全呆在后方等待伤员的，大部分的水象巫女都必须和其他人一同进行前线的任务。
这样的举措大大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降低了死亡率，却导致了水象巫女的死亡率增高。
千舞能够留在皇线完全是伊达政宗ꞏ琉乃运作后的结果。
露莉雅刚在在桌前坐下就看见桌上一共摆放着四个杯子，在露莉雅坐下后蕾贝卡就拿起一个空杯为露莉雅倒了满满一杯花草茶。
剩余的一个空杯不用想也能知晓是为谁准备的。
注意到露莉雅注视杯子的目光，蕾贝卡出声解释道：“菲娜不会来了，她今日就要启程去往前线，说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露莉雅避开蕾贝卡的目光点头应道：“嗯。”
她很清楚菲娜提前出发的理由绝非如此，她早就注意到了菲娜对待蕾贝卡的别扭态度，既接近又不敢靠近。
有些类似于她和拉寇尔的关系，她毫无疑问是想要接近拉寇尔的，却又不敢真正靠近。
她担忧潜藏在自己心中的那份爱意会被拉寇尔发现。
她对拉寇尔的爱意是不能放在日光下的肮脏东西，这辈子也不能说出口。
露莉雅很能理解菲娜的自卑，爱上一个比自己高贵许多完美得几乎没有缺点的人是会自卑的。
在对方的光芒里抬不起头来，担忧着自己的小心思会脏了对方的眼。
就算拉寇尔能够接受，其他的圣女贵族也必然会坚决反对。
“菲娜或许想要多获得一些战功来洗刷家族犯下的罪过，蕾贝卡你一定要多注意一些别让她陷入险境。”
“别担心。”
蕾贝卡喝了一口花草茶后望着热茶冒出的蒸腾白雾说道：“她不会陷入险境的，因为我知道她根本不在乎家族，她根本不在乎能从这场战争中获得多少战功。菲娜不是为了做好准备才提前出发的，她只不过是不想与我同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