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 莱昂内尔三兄弟不知道何时挤到了一起，如果不是他们没有瑟瑟发抖的话，三个人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受惊后抱团取暖的小动物。
爱德华三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怒火, 他盯着执迷不悟的儿子：“爱德华！你明知道你们两个结合生不出正常的孩子！”
“你和她结婚, 是想让英格兰重复玫瑰战争的悲剧吗？”
面对怒气冲冲的父亲，黑太子全然不惧, 他道：“我和琼的孩子不正常, 难道不合父亲的心意吗？”
爱德华三世神情一滞。
莱昂内尔闻言朝两个弟弟挤了挤眼睛：大哥疯了？！
约翰和埃德蒙还没有进化出能轻易读懂兄长眼神的技能, 但现在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种技能就能明白莱昂内尔想表达什么。
大哥为了娶琼, 已经疯了！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你说什么？”爱德华三世反应过来, 怒声质问长子, 只是抬高的音量中透着微不可察的心虚。
黑太子直接道：“我和琼的孩子不正常，最好就是理查二世, 这样才能引发贵族的不满, 约翰的后代就还是能当国王。”
“毕竟只有这样，才会有亨利五世不是吗？父亲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被说中心思的爱德华三世神情僵硬，对上长子笃定的眼神，下意识挪开目光, 看向挤在一起的三兄弟。
莱昂内尔伸手一推，将约翰推出去，向他比了个口型：快说点什么。
猝不及防被推出来的约翰顶着父母和大哥的眼神，身体僵直, 喉咙发紧，张了张嘴, 完全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能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王后完全没听不明白丈夫和长子在争吵什么, 她看看对峙的父子，再看看挤眉弄眼小动作不断的其他三个儿子，从容地抽出餐巾擦了擦嘴，用冷静但不容置疑的语调道：“莱昂内尔，告诉我，你父亲和哥哥到底在吵什么？”
莱昂内尔：......
-*
等莱昂内尔解说，约翰和埃德蒙补充说明完整件事后，王后终于弄明白这次丈夫出征法国后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爱德华三世也调整好心态。他不否认，亨利五世的确是他期待中的国王人选，谁能不爱一个能征服法国的国王？
可他喜欢亨利五世这样的后代，不表示他会为了让亨利五世顺利继承王位而否定长子及其后代的合法地位。他还喜欢伊丽莎白一世呢？难不成要让都铎取代金雀花？
况且亨利五世也不一定要当国王，他可以是国王忠心的元帅和指挥官。
黑太子觉得父亲的想法天真又自欺欺人：“父亲，您忘了贝德福德是怎么死在法国的吗？”
碰上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国王，权势极大的公爵要么是贝德福德，要么就是约克公爵。
又被长子杠了一下，爱德华三世刚平息的怒火再次上涌。
王后见状，先一步按住丈夫，阻止他说话，然后对长子道：“爱德华，我们先不讨论什么亨利五世的问题，我只问你，你怎么确定琼想嫁给你？”
黑太子一愣：“母亲，我们后来结婚了。”
如果琼不想嫁给他，他们是怎么结婚的？
王后微笑着道：“琼嫁给你，并不表示她自己愿意，就像她当初嫁给蒙塔古一样。爱德华，你要知道，一个单身的女贵族会嫁给什么人，她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黑太子有点懵：“可是，我们结婚了......”
除了重复这句话，黑太子一时想不到其他可以反驳母亲的话。
琼怎么会不愿意嫁给他呢？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母亲带跑了。
跟着跑的还有爱德华三世。
王后的手依然搭在丈夫手上，让他不要插话，自己趁热打铁，继续道：“在你做出和琼结婚的决定前，我希望你去问一问琼的意思。就这两天，我会召见她，到时候你可以问她。不过我希望你在私下里问。你知道的，如果是公开场合，为了避免麻烦，她很难遵从本心回答你。”
黑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母亲，我会去问她的。”
爱德华三世几人都没料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他们眼看着王后短短几句话就让黑太子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再也不见刚才的平静和淡定，纷纷用敬佩的眼神看向依然微笑着的妻子/母亲。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继续吃饭吧。”王后平淡地招呼丈夫和儿子们重新坐下。
莱昂内尔和约翰三人乖乖坐下，垂着头专注眼前的晚餐。
-*
十几天后，爱德华三世怒气冲冲地闯进王后的会客室，“菲利帕！”
“陛下。”正在和王后聊天的贵族夫人慌忙起身向爱德华三世行礼。
“都出去！”爱德华三世下了逐客令。
王后摆手打发侍女们：“都下去吧。”
等人都走后，王后替丈夫倒了杯酒，“怎么了，这么生气？”
爱德华三世看也不看递过来的酒杯：“你知道爱德华已经和琼见面了吗？”
王后点头：“我当然知道，琼是我叫来王宫的。爱德华是不是告诉你，他还是要跟琼结婚？”
爱德华三世：“他已经先跟你说了？”
“没有，”王后摇头：“不过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爱德华三世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转圈：“琼为什么要答应他？她就不能拒绝吗？”
王后看着气昏头的丈夫，道：“她不会拒绝的，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且不说爱德华是王太子，按照那天莱昂内尔等人的说法，有不少人都知道琼会嫁给爱德华。这件事只能爱德华自己放弃，选择权不在琼手里。
爱德华三世顿住：“那你那天......”
“哦，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吵起来。”王后相当淡定。
爱德华三世：“难道我们只能看着他们结婚，然后重复悲剧？”
王后叹了口气：“亲爱的，你不觉得你的重点搞错了吗？现在你该关心的并不是爱德华和谁结婚，而是英格兰当前面临的问题吧？”
停顿了一下，王后索性说得更明白一点：“英格兰还准备把征服法国当做目标吗？”
她用英格兰而不是用你作为主语，代表她想问的不仅是爱德华三世这一任国王的意愿。
如果英格兰不再执着入侵法国，很多事都会不一样。长子的婚姻问题也需要从新的角度看待。
此话一出，爱德华三世骤然冷静下来，他转过身，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妻子，仿佛在确认刚刚的问题确实是妻子问的。
他从不知道妻子还会思考政治方面的事情。
面对丈夫的目光，王后意味深长地道：“爱德华，女人不是傻瓜。”Ꮵ|ŝȳ
一瞬间，爱德华三世想起了伊丽莎白一世和后来他们了解到的俄罗斯女皇帝。还有红王后、玛格丽特·博福特乃至于为了保卫自己的领地激烈反抗的卢森堡的杰奎琳。
‘的确，女人不是傻瓜。’爱德华三世在心里默念。
-*
1361年，西敏寺。
这里正在举行黑太子和肯特的琼的婚礼。
到场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当初参加了和谈的大臣有很多，由他们口口相传，几乎没有贵族不知道黑太子爱着自己的堂姑。
既然都是公开的秘密，私底下举行婚礼也没有意义了，不如让婚礼正常进行。
除了王室成员，到场的贵族们不管心里在想什么，面上都保持微笑，为黑太子送上祝福。
婚礼刚结束，黑太子和肯特的琼就准备启程前往法国。按照预定的轨迹，黑太子仍然被封为阿基坦公爵，统治英格兰在法领地。
不过这次，黑太子只需要守好这片领地，让它为英格兰的海上事业和贸易做贡献就可以了。
从去年回国起，爱德华三世连续召开了多次议会，终于在黑太子结婚前确定了英格兰以后的发展方向。
已经占领的在法领地仍然需要好好维持，但对于扩张领土，英格兰暂时收敛了兴趣。
毕竟从百年战争的结果看，除非法国永远混乱，不然英格兰的胜利总是很短暂的，而且为了战争，王室一直走在负债破产的路上，没有人喜欢欠钱和被欠钱。
王室破产，就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比如因为征税导致的起义，还有孱弱的王室无法对抗大贵族，最终导致内战。
既然大陆扩张走不通，爱德华三世和议会决定将目标放在海上。
都铎系列的视频不止让英格兰君臣了解到了八卦，还看到了西班牙的崛起。除了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合并，西班牙能成为“日不落帝国”也是因为海洋事业的发展。
叶卡捷琳娜的事迹中，也总是提到出海口的重要性，还有多次提到的海外殖民地。
综合种种迹象，爱德华三世和大臣们觉得发展海上事业总是没错的。
当然，现阶段英格兰仍然不能放弃在法领地，在海洋事业发展起来之前，英格兰需要维持住大陆贸易。
所以，总体而言，英格兰的政策就是保持跟法国的对抗，控制住英吉利海峡，并且加大对海军的投入，资助探险家向外探索新航路。
历史从此拐了个弯，英格兰抢先一步，成为最先开始向外探索新航路的国家。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当时的条件支不支持往外探索，毕竟隔着一百来年的造船技术和科学发展。这里就当支持好了，不行就让爱德华三世加钱，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