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是走回酒店的。
玺雅离民宿不算远,也不大近,路上的时间,正好可以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
他估摸着是因为姜珩舍不得难为他,所以才磋磨自己。
这件事情上他暂时还做不了什么,又想做点什么,于是他给姜珩做了顿饭。
在穗城的时候他虽然是独居,但自从和姜珩失去联系后,他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研究厨艺。
买菜,择菜,洗菜,切菜,做菜,洗碗。
这哪一步都需要十成心意、十成耐心才能做得下来。
他一个人,总是随便对付对付。
可想而知,那几盘菜有多难吃。
希望姜珩能懂,虽然菜不行,但心意在,梁翊是这个考虑,但挂住这些事,他自己却是愁到一口菜未动。
姜珩给每一盘菜都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
没修图,生图直出。
这和他平时分享生活碎片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评论区一片问号,但梁翊迟迟没反应。
他吃了很多,实在吃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去倒掉,然后去洗碗。
回奶奶家的路上,经过的第三家药店,他犹豫片刻还是去买了一盒思密达。
梁翊等泡面的时候才看到姜珩的朋友圈。
他点了赞。
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知道姜珩心情好多了。
“小珩,你是吃什么了?”于兰君看到姜珩跑了好几次厕所。
“没吃什么,”姜珩拿小勺子搅匀药粉,“吃药就好了,没事。”
梁翊做的菜是真的厉害,他想,这福气不是真爱都承受不来。
“妈,我想初四去深市,”姜珩捂着肚子,脸色有点发白,“梁翊的外公外婆也想他,过年没几天假,他平时也不够时间好好陪他们。”
“嗯,你们自己安排,”于兰君的失落一闪而过,“路上小心。”
姜珩捕捉到了母亲的心情。
“以后过节我会经常回家的,”他拿出手机翻到日历,指着那些小长假节日说,“工作室时间灵活,我平时多攒一些假期,再也不会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了。”
他对过去几年间的任性感到抱歉。
“你做到了再说!”姜明经过,正好听到姜珩说的话。
“也不能为了攒假期而影响休息,身体最重要。”于兰君操心这个。
“嗯,我会调节好的,您别担心,妈妈。”
“爸,”他又对姜明说,“我初四就出发回穗城。”
“知道了。”
“我不送你们…你了,自己注意安全。”姜明有点不自然,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梁翊吃完泡面想给姜珩发信息,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白天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他理亏。
他想问问姜珩菜好不好吃,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有点虚伪,用脚想都知道那菜不好吃,他问不出来。
也不知道姜珩吃不吃得下,他觉得自己可以换种问法。
“吃饱了吗?”他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很满意,如果姜珩回复说饱了那就说明他做的菜还是勉强能吃的。
他坐在桌子前,转着手机等微信。
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挂不用清洁的牌子。
现在房间里干净得过了头,一点姜珩的气味都没有,他总觉得不踏实。
前面那晚住的时候是没有这种感觉的,然而“由奢入俭难”,姜珩来过,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算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第一次闹矛盾,虽然没有多严重。
但这矛盾的引线也是趋向常态化的存在,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故而梁翊丝毫不敢大意。
姜珩那个性子他是知道的,再让他多想想,搞不好又一个断联给他扔过来。
想到这,他更急了。
“珩哥,我知道我做的菜不好吃,以后你教我,好不好?”
他非要加上“以后”两个字,想求个心安。
药效来得快,姜珩好多了,只是肚子还隐隐约约有点疼,但也是可以忍受的范围。
他和爸妈打过招呼说回房间休息。
他的手机在床头充电,不知道会不会漏掉消息。
果然。
他看到梁翊的消息。
“吃得很饱。”
这是实话。
“不教。”
为什么要教,教会了他,他做给谁吃?我姜珩才不会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
他切到朋友圈界面,想消掉提醒的数字。
哈?做了那几个要命的菜还好意思点赞,姜珩咬牙,完全忘了朋友圈还是自己主动发的。
“那以后就辛苦你做给我吃了,好不好?”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梁翊觉得姜珩很像睡过就翻脸的渣男。
“初三晚上我去接你?”
梁翊想法很实际,谈不了以后,就谈现在。
“不用,我爸妈我姐都会一起回来。”
“哦。”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路上吃。”
“好!”
姜珩看着梁翊转化明显的标点符号,不禁失笑,对话框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他耐心的等着,想看对方会继续说什么。
梁翊从来没有这么患得患失过。
他觉得姜珩一定懂他为什么不能对外公外婆坦白他们俩的事,但他也很清楚,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两码事。
就好像他心里再希望被姜家认可,也不会去逼姜珩在姜爸爸那里出柜一样,这种事急不来,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
只不过经历过分开,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他想给姜珩一个承诺,也希望姜珩给他肯定的回应。
“珩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迂回一点,一上来就赌咒发誓的太沉重反而会吓到姜珩。
“嗯?”梁翊突然严肃,姜珩有点迷茫。
“哪天我做得不好,你真的不想要我了,能不能至少给我个理由,告诉我问题在哪,千万不要什么都不说直接判我出局可以吗?”
姜珩心虚。
听到梁翊外婆的话之后,他是真的有想过分开这个问题,但不是现在。
他想的是万一哪天梁翊家里人知道后实在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再分开那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会的,你怎么会这样想?”姜珩捂住自己的良心给梁翊发信息。
“我怕。”梁翊那边还在输入。
姜珩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了,他打字打得飞快。
“我累了,要睡了,晚安!”
“晚安。”
梁翊删掉已经输入的大段文字,只回复了两个字。
那些话还是等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对于久别重逢又快速陷入热恋中的人来说,分开的这两天简直度日如年。梁翊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不确定姜珩是不是也这样想。
因为他给姜珩发的信息经常得不到回应,或是回得很慢。
他也没有催,他看电视打发时间。
这两天,他饿了就吃泡面,困了就睡,昼夜颠倒,作息紊乱,只等姜珩的召唤。
姜珩也不好过。
过年的主题很多,催婚也是重中之重,外公外婆宠着他不想让他不开心,虽然没有说得太明显,但话里话外总是会聊聊亲戚中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的婚恋现状。
“我谈恋爱了,”姜珩心里也觉得自己冲动,但不后悔,虽然暂时没有办法带着梁翊出现在家里人面前,但在一起了就是在一起了,“以后会带他回来的。”
外公外婆围绕着这个“她”说了不少假设性的话题,姜爸爸姜妈妈包括姜琢都知道此她非彼他,也顺着老人家的意思聊着。
姜珩这才舒了一口气。
终于盼到初三那日傍晚。
天才擦黑,梁翊就开始收拾自己,剃须换衫。
他没有主动找姜珩,怕被姜明发现,也担心会影响姜珩开车。
可是姜珩也没有找他。
六点多天色全黑。
九点多超市关门。
梁翊有给姜珩打电话的冲动,但是他得忍,只能忍。
“晚上我爸一直在,超市也是他和我一起去的,抱歉。”姜珩在电话里的语气很平淡,但梁翊心里一沉。
这不对劲,他感觉得到,可是想问原因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算了,还是见面再说。
“没事,那我们明天早上几点出发?”
“七点。”
“我在巷子口等你。”
“好。”
梁翊告诉自己,就快见到面了,不用急于一时去追问姜珩的反常。
“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急事,”姜珩把手机锁了屏,放在旁边,“你接着说。”
“我说完了啊,”郭萱笑吟吟地看着他,“珩哥,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啊?”
梁翊是七点差二十到的,车没开进去,停在民宿外面的巷子口,他给姜珩拍了周边环境。
“我等你,不急。”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姜珩就出现在巷子里,正往车停的方位走。
他拖着两个行李箱,单肩背着一个帆布袋。
梁翊见状连忙下车去帮他。
人到了眼前,就发觉姜珩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大好。
“怎么了?”他试了试姜珩的额温。
还好,正常。
“没什么,上车说吧,”姜珩蹙着眉看着只穿着卫衣的梁翊,“你就不觉得冷?”
“不冷。”梁翊接过箱子,下意识去拉姜珩的手。
没碰到。
姜珩把手缩了回去,放进了外套口袋。
“看我干什么?”他冲梁翊发脾气,“这是哪?你想干嘛?”
啧,这么凶才是我的姜珩,梁翊乐了。
“珩哥,等我!”巷子里传来女声。
那个声音走近了,才发现是姜珩之前的相亲对象,梁翊一脸震惊,他看着姜珩。
“是姜哥。”姜珩纠正道。
郭萱眨了眨眼睛,前一天晚上姜珩对她说过了,她一着急又给忘了。
“你好,我是郭萱。”小姑娘落落大方,笑着和梁翊打招呼。
梁翊看了眼姜珩,对方没有想要解释的意向。
“梁翊。”他丢下三个字就去放箱子进后备箱。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姜珩这唱的是哪一出。
就算不乐意被误会是女孩子,也没必要拉着相亲对象到我面前现眼吧,梁翊很生气。
他用力关上后备箱,又钻进车里,甩上了车门。
姜珩看着他这样子也一句话没说。
“姜哥,”郭萱感觉到了敌意,她扯了扯姜珩的衣角,“要不我自己走?”
“不用,别理他。”姜珩盯着梁翊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