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在车里坐了很久。
周身还残留着姜珩身上的味道，很淡很淡。
他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姜珩会是什么时候，只想尽量留住这一刻鼻尖的气息，聊以慰藉。
姜珩回到家里先去了于兰君房间。
“小珩，回来了呀？”于兰君坐在床沿边叠衣服，“饿了吗？我收拾完衣服就去做饭。”
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姜珩鼻子发酸，他回到了家，尚有亲情可以温暖到他，而梁翊，一个人，在酒店，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妈，我不饿，不用急。”他蹲了下来，靠着于兰君的膝盖，闭上了眼睛。
“小珩，”于兰君抚摸着他的头发，“还记得你没出生的时候，我只盼望着你健康。”
“后来，你出生了，除了健康，我又盼望着你能早点开口说话，早点学会翻身，早点学会走路。”
于兰君笑了起来。
“再后来，你去念书，很皮，我又希望你能好好学习，能好好听话。”
“可是，小珩，”于兰君的声音变得有点难过，“妈妈太贪心了，一直都盼着你这个盼着你那个，偏偏不记得关心你有没有不快乐。”
“妈…”姜珩抬起头，“我没有不快乐。”
于兰君点点头。
“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她顿了顿，“所以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
“嗯，我知道的，妈。”姜珩不知道怎么说好，太亲昵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明天还是老样子，去你奶奶家吃团年饭，”于兰君将叠好的衣服放到衣柜，“你爸爸已经先过去了，我们吃完饭再出发。”
“好。”姜珩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妈，我明天吃过饭，能先回家吗？我不想在奶奶家守岁。”
他鼓起勇气说完话，却不敢抬头看于兰君。
“可以啊，”于兰君的语气没有半点不悦，“我给你准备一些吃的，你晚上要是饿了，自己在家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车里面越来越冷，梁翊只好穿了湿外套去办入住。
他第一时间将房间号发给了姜珩，想了想觉得这样有点容易被误会，又添了一句。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没机会出来找我也没关系。”
“嗯，好，”姜珩很晚才回信息。“之前在路上，现在到了奶奶家，你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梁翊放下泡面的叉子，一门心思回信息。
“嗯，准备吃了。”姜珩看了看客厅，姜明正在和二叔说话，“我先不和你说了，晚上聊。”
姜珩匆匆结束了对话，餐厅里已经开始陆续上着菜了，他准备去厨房帮忙。
“小珩，不用你帮，你出去客厅，坐沙发上看看电视，很快就有得吃了。”奶奶把他往厨房外面推。
“没事的，奶奶。”姜珩哭笑不得。
“去吧，没事。”于兰君说道。
姜珩无可奈何去了客厅。
“小珩，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给二叔看看啊？”
又是熟悉的催婚环节。
“二叔，我暂时还不想谈恋爱…”姜珩话还没说完。
“不管他，随便他，”姜明白了一眼姜珩，“等他玩够了再说。”
这算是解围吗？姜珩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对方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吃饭啦！”不知道是哪个婶婶招呼着，一大家子人都围到了桌子边。
“小珩，你多吃点，又瘦了！”奶奶不停往他碗里夹菜，“一个人在外地都没有人照顾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的，奶奶。”
姜珩看着碗里堆积的菜，想着梁翊一个人在酒店，他觉得自己好不了了。
他沉默不语，也没有动几下筷子，，一桌子人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仿佛在另一个空间。
“小珩？”于兰君叫他。
“嗯？”姜珩抬起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母亲。
“吃过饭我们出去转转？”于兰君提议道，“散散步，消消食。”
姜珩点点头，他也想出去透透气。
等到准备出门的时候却有个小插曲，母子俩被姜明拦住了。
“我也一起去。”他说。
“不是在喝酒吗？你去做什么？”于兰君看了看餐桌那边。
“等下天黑了，路上不安全。”
姜珩的奶奶住在一个村子里养老，地方大，空气很好，但就是人烟稀少。
“有儿子在，你担心什么啊？”于兰君笑了。
姜明皱着眉头不说话。
“没事的，我们早去早回。”于兰君宽慰他。
姜珩也说话了。
“爸，我和妈一起，会早点回来的。”
姜明没有再坚持，于兰君的脾气他清楚得很，姜珩那脾气也是遗传，讲好听点是执着，讲难听点就是固执。
他背着手，又回到酒桌上。
冬季天黑得早，虽然雨停了，但视线并不是很好，姜珩眯着眼留意着脚下的路，尽可能避免踩进泥坑。
“小珩，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会儿经常来我们家玩的宋阿姨吗？”于兰君突然发问。
“嗯？”姜珩仔细想了想，觉得印象很模糊，但又隐隐约约记得点什么。
“就是那个男仔头，很帅的阿姨。”
“啊，想起来了！”姜珩从小都颜控，可以不记得姓名，可是一定会记住脸，“不过我好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突然提起那个阿姨。
“你念小学那时候，她就去京市了，”于兰君叹了口气，“去年回来过一次，我在街上撞见她，聊了几句。”
姜珩没有打断母亲的话，只是静静等着。
“她是回来接小叶的，”于兰君看向姜珩，“她们都是我年轻时候的朋友。”
“我好像对叶阿姨没什么印象。”姜珩想了想说道。
“你没见过她，她嫁到隔壁县就没和我们这些朋友联系了。”于兰君解释道。
姜珩脑子里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如果抓住那根线头扯出来，他就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了，可是太飘忽，他抓不住。
他停下脚步，看着母亲。
“小叶是很温柔的性子，小宋很喜欢她，”于兰君想起年轻时候的事，脸上的神色也愉快了起来，她有点羞赧，“那个年代大家思想都很古旧，不像现在，想喜欢谁就能喜欢谁。”
姜珩被这句话唬得不敢吱声。
于兰君看着姜珩战战兢兢的样子笑了。
“后来她们的事被家里人知道了，小宋家里管不了她，小叶却被家里人安排着嫁了人。”
“小宋知道后也没法子，她在家里待了几年，直到听说小叶婚后过得不错，还生了孩子，她才离开鹤渚，去了京市。”
“是真的过得不错吗？”姜珩不能理解。
“怎么可能不错？”于兰君苦笑着，“她傻啊，她那会儿只觉得自己当小宋是朋友，嫁人能断了小宋的念头，是为了朋友好，谁知道骗走了小宋，却骗不过自己。”
“那孩子呢？”姜珩急着问。
“哪有什么孩子。”
“都是骗小宋的。”
“家里安排的丈夫，夫妻感情也不好。”
于兰君没有继续细细讲那些事，大过年的，过于沉重不好，更何况经历了那么多，她们还是在一起了，既然结局是好的，那些苦不提也罢。
“所以，人生短短几十年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她说，“我也是碰到小宋之后才有了这种感触。”
“年轻的时候知道她们的事情后还能一起玩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情分，并不是因为我能理解她们的感情，”她拍了拍姜珩的手背，“后来知道她们分开这么多年才能在一起，我又觉得可惜。”
“分开那些年全是在浪费光阴…”姜珩喃喃地说。
“是啊，走了好些弯路。”于兰君应和道。
姜珩下意识点了点头，他和梁翊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翊还没走吧？”于兰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转了话题。
“妈…”姜珩没料到母亲会在结束这种话题之后又提及梁翊。
“不好意思啊小珩，”于兰君有点尴尬，“妈妈不是故意看你的东西的。”
“什么？”姜珩紧张起来。
“书房里的本子。”于兰君神色也不怎么自然，“我给你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带了到地上…”
“所以…”于兰君抱歉的看着姜珩，“你爸爸那边不用担心，我会慢慢说服他。”
“你也不要有太大负担，感情的事情说不准，这么多年了，你们能再遇见也是缘分。”
姜珩不知道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说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也不过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竟然算不得问题。
“妈…”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看到小翊之前，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放下了，”于兰君笑了笑，“毕竟已经有好几年了…”
“没有。”姜珩很肯定地说。
“我知道，看得出来你对他很上心。”于兰君说得很直接。
“妈…”姜珩有点脸红了。
“小翊那个孩子还是不错的，”于兰君正色道，“你们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姜珩明白她的意思。
姜明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天色已晚，催母子俩回家，于兰君答应了。
“你爸爸嘴硬心软，给他一点时间吧，”她对姜珩说，“他也很喜欢小翊的，只是在他的老思想里，没那么容易接受而已。”
“嗯，我知道的。”姜珩说，他心里感激母亲的理解，不会再奢望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