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更衣室的路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从拐角处晃出来。
双方明明错开了些距离,但那人却猛然后退,被自己的脚绊倒。
“谁他妈走路不看路啊?”他烂泥似的瘫在地上,那头乱糟糟的黄毛粘满了不知道哪来的水渍,“你,你知不知道老子身上这套衣服多少钱?”
宋尹挡在林殊身前。
“先生,需要叫人过来帮忙吗?”
地上那滩泥咦了一声:“你们怎么喊过来这么多人?”
“……”
“林殊要不你先过去,我在这等安保过来。”宋尹面色疲惫地看着地上的人,“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
林殊拉着他后退了两步:“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没事。”他指着走廊尽头,“前面右转之后走到底,最后一排房间就是更衣室。”
“好。”林殊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宋尹朝他笑了笑。
更衣室似乎放了香薰,淡淡的薰衣草味让喝了几口酒有些晕乎的林殊精神放松了些。
林殊脱下西装外套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而后微微低下头,侧面几缕碎发自然垂落。
双手向后颈探去,他今天内搭穿的是一件偏欧式的复古衬衫,脖子后面有两颗珍珠扣。
这两颗扣子来之前是虞知恒帮他扣的,现在对方不在身边只能自己动手。
但大抵是喝了酒,这两颗恼人的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林殊用力扯了扯,其中一颗珍珠直接被他扯了下来。
正圆的珍珠顺着衬衣滑落到地面,滚了几圈后停在沙发椅旁边的小块地毯上。
衬衫不菲的价格部分来源于这两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他走过去,俯下身正准备将那颗珍珠捡起来。
一双手从沙发底漆黑一片的阴影里伸出来,将那颗珍珠攥进手里。
林殊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侧过头,与黑暗里的那双浑浊的眼睛对视上。
一瞬间毛骨悚然。
宋尹把眼前这个喝醉酒的人拖进了大堂的休息室,因为酒店的安保不知为何迟迟不来,他硬生生被这个无赖纠缠了许久。
电话铃声响起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对准对方身下的某个部位狠狠踢上去。
他在惨叫声中接起电话:“怎么了?”
“林殊呢?”虞知恒声音不作停顿,“我打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宋尹闻言脸色一变,步伐加快向电梯跑去。
更衣室里一片狼藉,还明显伴随着重物挣扎和拖拽的痕迹。
沙发上残留着温度,显然人还没走远。
他飞快地向虞知恒说明了情况,一边又一间间推开隔壁房间的房门检查。
那头挂断电话。
仅仅是隔了大概五分钟,在楼下待命的保镖就把这一整层完全封锁住,不准任何人进出。
宋尹带着其余的保镖一个个房间检查过去。
最终在这一层的储物室发现了林殊。
准确的来说,是受了伤的林殊和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倒在地的男人。
“还好吗?”宋尹不太确定地去搀扶勉强站直的林殊。
林殊的状态不太对劲,他躲开宋尹的触碰,还表现出了一定的攻击性。
有点类似于动物的应激反应。
所幸他的身上不见伤口,衣服除了有些褶皱外也没什么问题。
宋尹示意身边人把那个失去意识的人带走,又尝试性地靠近林殊。
人鱼再次往后躲,整个人缩紧角落不肯出来。
当宋尹伸出手时,对方的第一反应是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透过交叉的手臂缝隙,宋尹看到对方神色带着以前从未露出过的森冷。
他没有错过对方耳尖薄纱似的耳鳍和手背若隐若现的鳞片,于是心中了然。
人鱼血脉往上追溯,是大海最为凶残的狩猎者,看上去越是美丽温顺的生物越是暗藏杀机。在天性本能的驱使下,和他们硬碰硬纯粹就是自寻死路。
宋尹半抬着手退回门口,又俯下身将接通了电话的手机用力推进去。
手机在地面上滑出一道抛物线,最终停在林殊脚边。
门被慢慢掩上,重新回归的黑暗给了昏昏沉沉的人鱼不少安全感。
手机屏幕发着微弱的光,显示通话时长的数字不断增加。
人鱼只能够依稀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耳鳍动了动,因为缺乏水份干涩得隐隐泛疼。
“林殊。”
熟悉的声音让人鱼紧缩的瞳孔微微放大,他小心翼翼地趴伏到地面上。
地面的手机被艰难地圈进怀里。
人鱼混乱的大脑并不能辨认出对方说出来那些话的含义,只能依稀听懂“宝宝”,“等”,“别怕”这些字眼。
潜意识告诉他现在不能出去,只有等到那个人来,自己才会安全。
门被再次推开。
仍在应激状态的人鱼双手撑着地面迅速支起身体。
他耳鳍后撇,露出尖牙发出警告的嘶叫声。
进来的人逆着光,具有安抚作用的精神力率先在房间内扩张出来。
人鱼的瞳孔映出那人的身影。
防备的动作骤然停下,原本警惕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尚且还在不确定的嗅着对方的气味,对方就几步走近将他一把搂进怀里。
冰冷的西装面料蹭上林殊的生理泪水,虞知恒整颗心脏都在后怕地剧烈跳动着。
因为要出席活动,虞知恒身上不算浓烈的雪松香水味还是盖过了他本身的味道。
缺乏安全感地人鱼凑到他后颈迫切地去寻找熟悉的沉木香,直到怀抱着自己的力道收紧才停下动作。
虞知恒抚着怀里人的脊背,嘴里反复念着:“不怕了宝宝。”
颤抖的声线让人鱼不自觉闭上眼。
他背上全是刚才冒出来的冷汗,对方温热的体温让他的意识恢复了几分清醒。
“我等了好久。”他回抱住虞知恒。
虞知恒喊他宝宝,精神力像蚕茧一样严丝合缝地将怀里的人包围起来:“有没有受伤?”
林殊慢吞吞地举起划破的手心给他看:“就一点点。”
细长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他为了保持清醒一直在抠挖自己的手心。
刚才还毫不在意的这几道小伤口,虞知恒一来就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还好没有什么是比向爱人倾诉更能够缓解自己不安的方式。
可这些伤落在虞知恒眼里,远没有人鱼描述得那么简单。
人鱼锋利的指甲掐进手心把那几块肉攥得血肉模糊,他手腕上青紫色的指痕,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拖拽时留下的。
从前捧在手心生怕磕到碰到的爱人,被不知道哪来的人这样对待,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虞知恒克制地保持着手臂环绕的合适力度,骨节却隐隐泛白显露出皮肤下凸起的青筋。
“有没有其他疼的地方了?”他的语气放得很轻。
“没有了,”林殊摇了摇头,“他把我拖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我就清醒过来把他打晕了。”
“那就好,不怕了宝宝。”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眉宇间染上风雨欲来的气息。他很好地在爱人面前掩饰住了自己深沉的情绪,动作轻柔地用随身带的干净手帕替林殊包扎好,而后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
储物室的环境不适合久待,他来之前让宋尹在顶层开了间套房。
虞知恒打横抱起林殊往门口走去。
“我的耳朵怎么办?”人鱼的耳鳍还没办法收回去。
“我让他们守在外面,”虞知恒的声音仍旧沉稳,“现在楼道里不会有人出来。”
话虽如此,林殊还是不太习惯。
耳鳍明显颤抖了一下,而后害羞地垂落到两侧。
看得虞知恒忍不住低头去吻他耳鳍与皮肤的交界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属于人鱼银色的瞳孔不自然一缩,林殊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这样的反应显得有些反常,人鱼往日不会表现得如此敏感。
“我没事。”林殊攀住他的肩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催他,“快、快点走。”
他的发热期好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