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涵急着去召开会议, 岑晞被她留在了办公室，苏诚立没走。他们一个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沉默，另一个则坐在办公椅上, 烦闷地抽着烟。
“你和清涵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刚刚那一耳光苏诚立下手有点重，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但话到嘴边, 嗫嚅了下, 到底没能将道歉的话说出来。
长辈给晚辈道歉，苏诚立觉得于理不合。
“没多久。”岑晞抬头看他, 双手搭在腿上, 忍住想要抚摸火辣辣脸颊的动作。
苏诚立看出她的小动作, 手挪动了几下又放回去。他轻咳一声，道：“我让清涵的助理去准备了些冰块过来，一会儿敷一敷。”
刻意的关心也算是变相的道歉吧。
苏诚立自我安慰着。
“谢谢叔叔。”岑晞点头道谢。
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岑晞也没有要继续与他闲聊的意思, 轻轻喘息, 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苏清涵的办公室。
她以前来过许多次, 但都没有认真看过苏清涵工作的地方。这次倒是有机会了，偏生办公室还坐着苏清涵的父亲，压迫感涌上来，岑晞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许多。
她目光斜到办公桌上, 看那一盆绿萝长得翠绿茂盛，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清涵不容易，暗恋尹知夏jsg多年, 眼睁睁看着她结婚, 自己却生了一场病。后来好了，对感情却木讷起来。谁介绍的对象都不见, 后来跟路婧彤在一起，也不见有起色。”苏诚立吸一口烟，目光幽深地凝望着那盆绿植，道：“还好遇见了你，清涵才变得越来越开朗。”
他沉沉叹气，烟蒂弹到烟灰缸里，继续说：“她现在不一样了。”略一停顿，苏诚立终于将目光落到岑晞的身上，问：“这都是你的功劳吧？”
岑晞怔怔望着他，她不清楚苏清涵与家人相处时的状态，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
苏诚立轻轻笑，眼里的光蓄着苦涩与无奈，“好好待她吧。”
“清涵，不容易。”
最后几个音节，苏诚立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着嗓音，像是寂静的夜晚，海边摇起的沙锤声。
岑晞沉默不语，头缓缓低下来。苏清涵容不容易她不知道，即便这都是真的，那也是为了尹知夏。
不知名的酸楚感蹿到鼻端，岑晞轻吸了下鼻子，一段简短的谈话，她倒是重新认识了苏诚立。
表面看起来粗犷，不通情达理的人，为了女儿，也有柔情的一面。
起码，苏诚立的心里是有苏清涵的，比她那个无情冷漠的父亲强多了。
岑晞眸光暗下来。
房门在这时被助理推开，她目光迎上去，助理冲她轻轻一笑，蹲在跟前准备给她敷脸。
“我自己来。”岑晞接过冰块，躲闪开助理的触碰，她还不习惯被人近身伺候。
“让我来吧，岑晞姐。苏总刻意嘱咐过，让我过来照顾你。”助理看岑晞一眼，笑着解释。
“那，麻烦你了。”岑晞看一眼盯着她们这边的苏诚立，脸莫名涨红了。
感觉就好像她才是被苏清涵无微不至照顾着的人。
岑晞除了苏清涵之外没有结识过任何女生，在她心里是有些计较谁主动谁被动的。
总感觉被动的那个人应该是像她姐姐岑宛那样，弱不禁风需要人照顾的那种。
但她从来都不是那一号人，撒娇扮柔，只有在计划接近苏清涵时，她才会强迫自己去做，但当那些非她所愿的话讲出来，衣服掩盖下的肌肤便会立刻长出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岑晞自己都觉得瘆得慌。
敷了会儿脸，助理起身准备离开时，岑晞接到苏清涵的电话，语气微冷。
“岑晞，麻烦你到会议室一趟，有件事情需要你本人来做个证。”苏清涵简明扼要地讲完，挂电话前又提醒她，“让我助理带你过来。”
苏清涵的声音很清脆，有隐约空旷的回音，岑晞望着手机出神。
“怎么了？”苏诚立看她样子，关切地问了句。
“清涵她，让我去趟会议室。”
“我带你过去吧。”助理及时开了口。
电话里苏清涵并未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岑晞跟着助理身后忐忑了一路。直到两扇玻璃门被推开，岑晞目光往里探了眼，视线掠过苏清涵，最终定在一脸狰狞的蒋燕美身上。
“岑小姐，你来的正好。蒋女士不承认她违背我的意愿偷盖私章的事情，你能说说蒋女士是如何私下联系你，帮她给合同盖章的事吗？”苏清涵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岑晞，嗓音清冽，如夏日的凉风拂在耳畔。
岑晞与她对视一眼，彼此交换着眼神。刚刚那一席话，岑晞在心里揣度片刻，才开口叙述起蒋燕美多次找她的经历。
“那你有没有答应她呢？”苏清涵在她话落的时候询问，柔软的目光笼罩着岑晞。
岑晞美眸微眯，屏住呼吸。会议室里还坐着其他一众人，陌生的面孔并没有让她紧张。深吸了口气，岑晞似是从那对眸子里读懂了苏清涵的深意，她唇角一扬，反问道：“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呢？”
苏清涵已经在记者会上承认了她们俩的感情，现在她的表达应该不为过。
蒋燕美显然被她的话惊得双目赤红，扯着嗓子喊：“岑晞，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把盖好章的合同交给我的，你怎么能反悔？”
她原本还担心岑晞承认私下与她联系的事，但此刻听岑晞矢口否认帮她偷拿苏清涵的章印给合同盖章的事情，蒋燕美立刻恼了。
岑晞看蒋燕美跑到她跟前，扯着她的衣领质问，“你忘了你和我做的交易？我帮你拆散苏清涵与路婧彤，你帮我把合同的事情搞定。”
蒋燕美顾不了那么多了，苏清涵已经查出合同的问题，她再抵赖也没用。眼下只有把偷盖章的责任推到岑晞的身上，她也好落得一身轻。
岑晞淡定地看她一眼，问：“证据呢？”
“苏清涵与路婧彤从始至终不过是个交易，还用得着你来拆散？”
“更何况我爱苏清涵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忍心背着她做伤害她的事情？”岑晞眼尾上挑，冲着已经失控的蒋燕美露出邪魅的笑，“请你不要玷污了我对她的爱。”
“蒋燕美，你偷盖假章，致使公司利益受损。还有帮你们蒙混过关的相关部门，我也会细查下去，究竟是谁给你开了绿色通道，又从中拿到了多少回扣，涉及到的公司成员，该开除的开除，该负责的负责。”苏清涵始终稳坐在主位上，与岑晞一唱一和地配合着，她目光扫过淡定自若的岑晞，轻笑。
不愧是经常与她搭档演戏的人，数秒的眼神对视，岑晞竟然也能猜透她的意思。
苏清涵轻舒了口气，继续道：“由于这次涉及到的金额巨大，你这属于职务犯罪。”末了，苏清涵纠正自己的言论，“确切说，应该是你的儿子职务犯罪，公司必须报案。”
“清涵，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不要牵扯到你弟弟好不好？”蒋燕美没了方才与苏清涵对峙的嚣张气焰，跑到苏清涵跟前求情。
苏清涵低头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材料，并未将目光匀给她，“我这也是公事公办，你通知苏雨笙，不要以为躲在你身后就可以摆脱一切罪责。”
“毕竟，你是在用他的名义操控着一切。”苏清涵站起身，将文件递给助理，而后才冲一众参会人员道：“散会吧。”
待会议室的人员散尽，苏清涵才走到岑晞跟前，目光被柔软的空气传递到岑晞的眼里，她们相视一笑，并肩走出会议室。
“你有东西落在办公室吗？”苏清涵偏头问她。
“没有。”岑晞摇头，余光注意到跟过来的蒋燕美，手下意识搂住苏清涵的腰肢，将她护在怀里。
意料之外的，蒋燕美并没有过多停留，只冷冷瞪她们一眼，挎着包匆匆离开。
岑晞：“她要去哪儿？”
“去找我爸。”苏清涵轻松自如地回答了句，嘱咐一旁的助理，“把文件先锁到你的抽屉里，我下午回去的时候再看。”
牵着岑晞的手离开，苏清涵趁机将手机关机，“带我走吧，我想给自己放个假。”她将手机递给去，扬起眉梢冲她娇笑，“你帮我保存。”
岑晞接过手机，往兜里揣。
坐上车的时候，岑晞才想起来问她，“怎么不回办公室？你爸还在那儿等你呢。”
苏清涵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这几天累得她几乎没怎么睡过整觉，她抬手揉捏着太阳穴，回道：“我爸最吃不了的就是蒋燕美的软豆腐，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在我爸面前肆无忌惮地吹枕边风。我和清瑶这些年没少受她的亏，这个时候回去，我爸难免不帮着她说话。”
“你打算一直躲着他？”
“起码等报过案之后，事已成定局，我再回去。”苏清涵歪头看窗外的天空，阴沉着，乌云像是被撕扯过的棉花，被泥水浸泡过后，是不均匀的灰黑色。
她心情烦闷，“算了，不提他们了。”苏清涵手伸过去想要抚摸她，又怕打扰到岑晞开车，迟疑在空中，“你的脸怎么样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你爸这次，收着力呢。”岑晞注视着前面的路况，笑着安慰她。
苏清涵改为侧坐着，目光缓柔地凝视着岑晞，“你知道吗？你护在我面前替我挡那一巴掌的样子，好帅。”
岑晞唇角边有细柔的笑，“别高兴那么早，上次我的失误，害你被你爸爸打，这次就当是还你了。”
“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受着。”岑晞故意逗她，车子右转，避开堵塞的主干道。
苏清涵噘着嘴抱怨，“这么不通情达理啊。既然如此，在会议室你干嘛还要配合我？”
岑晞：“怕你输得太惨。”
“别演了，我知jsg道你舍不得。”等红绿灯的时候，苏清涵趁机抱住岑晞的胳膊，头歪在她的肩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今天我也怕你没看懂我眼神里的意思。”
“好在，你我有默契。”
天空低矮下来，密雨攒积在乌云之中，沉甸甸的，将下未下。
陶擎辉站在金融大厦的十二楼，俯瞰被阴郁的天气笼罩的来往车辆，眼里的阴霾更重。
“苏清涵又躲过一劫？”他问一旁向他汇报的人，手心里转动着两颗文玩核桃，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是。苏夫人都气疯了。”
陶擎辉呵笑两声，幽黑的瞳仁像是一口古井，那笑意荡在里面，深不见底。
“她不是和一个叫岑晞的女人走得近？我们不妨替那女人考验一下苏清涵对她的情意究竟有多深。”陶擎辉粗犷的嗓音回荡在写字楼内，“也好让尹知夏看看，她在苏清涵的心里，究竟占着几分重量。”
字节被陶擎辉咬在齿缝间，狠狠地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