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训练的人可以克制一部分下意识反应。
先前说那句话时艾方索的异常,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引我上钩的饵还是因为惊讶的不自觉。
塞纸条的动作虽然隐蔽,但我并未刻意遮掩,如果有心依然会察觉。
我不觉得那会儿艾方索注意力还会在其他地方。
这个人大概率是有问题的,从见到孩子的反应推断,估计怪物失踪之类同他有关。
任何没有证据的指控都是不负责的,我需要亲自确认一下。
这么想着,我加快速度。
侧耳听着他们回村说话的声音,避免艾方索途中对他们动手,我的距离不远不近,有突发情况武器扔出去能挡下一击。
距离村口两里外,由于夜深和灯光昏暗,经过也很少察觉两侧藏人。
追到这里,我的脚步慢下,最终停住。
有个人不躲不避,在道路中间等我。是艾方索。
我以为,他如果有问题会畏罪潜逃。
显然这些世俗意义上的坏人比我们想的还要大胆。
艾方索向我扔了个纸团,捡起打开看看,我认出是塞出去那个,因为上面什么都没写。
这是当然的,我根本没有在纸上做记号的时间。但对间谍来说,即使是微小的失误也会致命,他不能不确认。
我以为他会更耐心点儿,至少等到安置好孩子们。并非大问题。
大概早有心理准备,即便被发现艾方索依然平静:“你在诈我。”
“有用,不是吗?”
他沉默了一瞬,拿出愚人众火债人标配的武器,却未立刻攻击。
片刻后,艾方索还是握紧武器,似乎有些难过:“抱歉,我不能让你发现这个秘密。”
解决一个没有神之眼的普通愚人众士兵花不了太大力气。
艾方索最开始想杀我,后来短兵相接,他重新评估过我的实力后反抗意愿降低,给我造成一种他在寻死的假象。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和他谈谈,艾方索又突然变换攻击方式,如果不是反应迅速我可能会受重伤。
这时我才知道,他其实还是想活下去的。
熟练让他双臂脱臼,我把艾方索绑起来扔到一旁,坐在路边休息。
“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看向冷不丁出声的人,理所当然道:“除了法律,没人有权利剥夺他人生命。”
“你……”
“你想求死?”我打断艾方索即将出口的话。
很奇怪,在战斗中这个人明明是想活下去的,但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死志又并非降低我警惕的手段。
不过愚人众,尤其是被派出来当卧底的愚人众,他们的想法我大致有所了解。
壁炉之家长大的孩子没得选,他们被培养的前提就是为愚人众服务。
但一个走出来的、活生生的人,思想会随所见所闻而变,这时就会质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符合普世价值,继而厌恶自己所作所为。
不过往往因身不由己而显得矛盾。
当然,这只是一种基于情况的推论,人毕竟是复杂的,有些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但我无意了解艾方索的所思所想,因此并未等他回答,继续说:“如果有隐情可以对巡林官讲,他们会保证你的安全。趁时间足够,现在可以思考等会儿的说辞了。”
“不,没有隐情,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人。”我闭上眼,不再管艾方索。
雨林中聚落一般都有巡林官常驻,等到天亮,我带着他走小路,去了距离维摩庄最近的禅那园。
讲座早已结束,只有寥寥几人逗留。
我把艾方索交给他们,又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应该有上线,需要对他审问。另外防止维摩庄还有其他潜入者,希望能尽快过去看看。”
巡林官对视一眼,说他们了解了,接着似乎想让我留下做证人之类。
但我当做没看出来,说自己会先去维摩庄,就这样离开了禅那园。
“那你在维摩庄等我们。”
我没回应。
不过,要先去维摩庄并非为了摆脱他们而临时编织的借口。
从话语和行为看,艾方索应该只负责将孩子引出村庄,而且用的手段并不明显,复杂那两个孩子不会依然信任艾方索。
那么,后续就是其他人带走孩子。
潜入村庄做内应获得信任需要长期经营,昨晚不着急进村看除了考虑到那些村民的心情,我还需要给其他愚人众一些反应时间。
他们一般有固定联络,而本应带走的孩子回来,如果村中还有内应会找艾方索询问情况。这时他发现艾方索不在会想到什么?
「我们是不是暴露了。」
一个人对抗一群人对拥有神之眼的人不难,但底层愚人众连使用邪眼都是种奢望。
维摩庄也有巡林官,其他内应大概率不会因为一个猜测拼得你死我活。
孩子失而复归,看护人会加强对他们的保护,内应最大概率还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我是刚刚才想到,这些底层没有撤退的权利。或许这也是艾方索没有逃跑的原因。
当然,以上都是基于有其他内应的猜测,没有最好。
这样带走艾方索,维摩庄面临的威胁就只剩外部了。
但那也是巡林官的事,作为一个路过旅人,我不应该插手太多。
在维摩庄待了半天,换了三个人从他们口中套出来的信息基本一致。
维摩庄没什么问题了。
我对村长和驻村巡林官说了艾方索的事,然后告诉他们其他巡林官很快就到。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他们对此有些难以接受。
大概与平时表现和印象有关,这样看来,艾方索大概也不想伤害孩子。可他最后还是听从了指令,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那、那你呢?”见我准备离开,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村长立刻阻止:“你不等巡林官吗?”
我微微垂目,眼睛都没眨一下:“我去外围看看有没有可疑人。”
“你……”
没有听下去,我径自离开了。
出维摩庄半里,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巡林官,我告诉他应该看好村中孩子,注意外围动向,而非留下我。
他回答:“你对巡林官的工作有帮助。”
我沉默片刻,趁他没走到跟前,借地势甩开了他。
然后,就将整个村庄抛在脑后,继续完成自己的行程。
维摩庄问题只解决了一个阶段,我没有能力继续参与。
另外时至今日,我果然仍不具备冒险家应有的品德。
两天后,我到达下一个聚落,化城郭。
虽说里面基本都是巡林官,但进去风险依然太大,距离须弥城只有一步之遥,我在犹豫是直接去须弥城,还是在外围打探一番。
草丛后有人在做交易,我听到了,并没有去看看的兴趣。
但商人却及时拦下了我,热情的介绍她的商品。
她说只要有摩拉,她什么都能搞到。
我觉得这句夸大其词,故意问:“罐装知识也行。”
教令院明令禁止私人贩卖持有,如果她能找来,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哦,看你是外国人,没想到对须弥黑市很懂嘛。这个,罐装知识,我是合法商人,怎么会贩卖这种东西。但是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买给你一个交易点。一般人可联系不上卖家哦,怎么样?要不要买买看。”
尽管嘴上否认自己拥有,但商人的神色和目光不像普通情报贩子,满眼赚到了的期待。
我很怀疑那个交易点卖家也是她,因为从我身上看到能赚两份钱的可能才一直不让我走。
“我改主意了。”
商人笑容不变:“除了罐装知识,客人还需要其他东西吗?情报、道具、甚至其他国家的东西,只要有摩拉,我这里应有尽有。”
“如果我想见草神,你有办法吗?”
商人的表情僵住。
看来是没办法了,我斟酌改口:“或者不用带我见到,提供一条可行途径也可以。”
“这、这,客人,我……”
“你说过应有尽有。”
“那也得分情况啊。草神大人她几百年都没露过面了,须弥人只知道她住在净善宫。那里除了贤者大人旁人都没有进的资格。”
“你也进不去?”
“您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商贩,最多只能送你进教令院,其他也没办法。”
开口就是进教令院的小商贩?
我没在意她刻意表现出的能力,了解完信息准备离开。
“哎哎,客人别走啊,你不是刚才还问罐……”
“多莉。”草丛后钻出一个抱着书鬼鬼祟祟的少女,角度问题,她似乎没看到我,见商人还在松了口气。
取出怀里的几本书,少女道:“我刚才数了一下,之前说过的那几本轻小说的最新版少了一个,是这个月没更新吗?”
我奇怪的看了多莉一眼,没想到她连小孩子都骗。
她注意到了,连忙辩解:“不是,我是正经商人,怎么会干缺斤少两的事?”
转头对少女说:“刚才忘记告诉你了,那本要休刊两个月,放心,等一出来我就帮你买回来。”
“嗯,谢谢。”少女向前走了两步,看到我时终于后知后觉这儿还有其他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藏起小说,然后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语速飞快:“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还有其他客人打扰了我这就走。”
“柯莱……”
“等等。”这一声是我发出的。
但仿佛受惊,少女跑的更快了,我略感无奈。
看她走的方向,是化城郭。